返回 第20章 修得苦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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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起先只是混杂着碎雪块的小雨滴,可随着冷空气的加强和时间的推移,纷纷扬扬的大雪簌簌落下,很快就开始为圣彼得堡的大街小巷铺上一层细细的不完全的素白。

太阳为这初雪的到来让路,收敛了自己的光热无穷。苍茫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寒风呼啸着,穿过码头工人的俯仰之间,钻进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舰炮,又顺过彼得大帝的青铜骑士雕像。

风无处不在,可即使再猛烈的寒风,也吹不进学生们组成的方阵之中。

在学生们的拥簇下,格温妮丝明明身处雪花纷飞的冬天,却连一丝冷意都感受不到。人聚集在一起的体温和呼出的二氧化碳自主构建了一个小小的温室,而格温妮丝在这温室中畅游校园,甚至哪里都可去得。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一刻的格温妮丝得到的保护就如同一座坚固的堡垒,凛冽的寒风和言语的炮弹休想在这一道道血肉组成的人墙中伤她一分一毫。

在学生们的欢呼中,格温妮丝绕着校园走了一圈,即使她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出了警察局之后,那些学生们就一涌而上,裹挟着她,浩浩荡荡朝着圣彼得堡国立大学而去。

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格温妮丝知道在这一刻自己是没有反抗权利的,一夜未睡的她其实精神很是疲乏,可那些同学的过分热情又使得她不得不认真应对。

任何一丝懈怠都将被看成敷衍,与其说学生们陪着格温妮丝走了一圈,倒不如说格温妮丝陪着学生们走了一圈,就好像能出警察局的功劳全都归属于这些学生,而没有什么比格温妮丝绕校园而行更能彰显学生群体的功劳、荣誉和力量了。

好在给她休息的时间马上到来,当格温妮丝结束了她在学校的"巡视"之时,终于有几名学生记起了面前这位"阿芙罗狄忒"一夜未睡,便大声嚷嚷着让人们放她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格温妮丝在学生们的自发拥簇下,回到了自己的租屋。

当她进了自己的小屋之时,学生们自觉留在了屋外,可也并未散去。男生和女生们众志成城,在门口、在楼下站起了岗,即使零摄氏度以下的低温也未能熄灭众人心中的热情。他们挺直腰板,像一个个神气的卫兵,忠诚地守护着城堡的主人。

回到家中,也就无须再戴上面具过活。

格温妮丝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反手锁上大门,并冲进盥洗室,大把大把地挤着牙膏,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拼命刷着牙。

当白色的泡沫在珍珠般的贝齿间泛起之时,有些许泡沫也进了格温妮丝的喉舌。

浓烈的薄荷味和温和摩擦剂的独特味道并未让格温妮丝感到心理上的洁净。

在强烈而浓郁的气味刺激下,在无法抑制的想象力画笔的添油加醋下,格温妮丝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顿住了刷牙的右手。她凝视自己大概有那么一两秒,下一刻,她张开嘴巴,俯下身子,吐出泡沫,却也不受控制地干呕了起来。

源自内心的恶心之感源源不断地泛起,除了那些早已被消化的饼干面包,她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

胃袋翻腾,却也没什么好吐的,不断泛起的恶心感只能催生着胃酸上涌,经过食道,混杂着牙膏泡沫吐进盥洗池之中。

恶心、难受、想吐,可真吐出来之后,格温妮丝却感觉到一种发自身心的洁净。

就好像一个晕车的人,当真吐出来的那一刻,到来的舒缓感是一千颗晕车药也无法媲美的。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格温妮丝打开盥洗池和浴缸的水龙头,任凭清水哗啦啦地流出。在水声流动之中,她像发了疯似的,毫不吝啬地挤上一大截牙膏,再一次对着镜子刷起了牙。

这一次,口腔和喉咙已经习惯了牙膏那刺鼻的薄荷味,但格温妮丝却不打算如此罢休。她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并在一起,伸进自己的喉咙,费力抠弄着,以使自己再次吐出一些胃酸出来。

这一过程固然不美妙,尤其是三指伸进喉咙的感觉像是某种异物插在嘴里,但毫无疑问,这一过程带来的结果却是有效的。

格温妮丝再一次对着盥洗池呕吐,心理上被污染的那部分,身体上被玷污的那部分,仿佛在这一刻都随着翻腾的胃酸吐出身体。

在这之后,格温妮丝认真而用力地刷着自己的牙齿。这一过程反反复复,格温妮丝刷了不下十遍,也吐了不下十次,而她的牙龈早已渗出微微的血渍,喉咙也因为胃酸多次涌过而泛起一种不适的灼烧感。

没人知道格温妮丝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曾知晓。

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多次的呕吐和胃酸的过分缺失,以及精神上的刺激,促使了她的觉醒。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异种人强横的身体素质和"不朽"异能的保护,格温妮丝兴许在多次呕吐之后就得虚脱得不成人样,甚至可能因为脱水而死。

但格温妮丝没有。

她身处盥洗室,站在镜子前,感觉自己好得不能再好。

在花上大量时间刷牙之后,格温妮丝捧起清水痛痛快快洗了把脸,在这之后,她又混着洗面奶冲洗第二次。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脱去身上多余的衣物,细细打量着镜中那具曼妙动人的胴体,眼神介于空白与虚无之间。

她想,镜中的那个女孩,就是一直以来的自己吗?

格温妮丝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女孩有着红润而吹弹可破的肌肤。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镜中女孩就是琥珀色的蜂蜜做的,光滑、甜蜜且黏糊糊的,像造物主的恩赐。

她看着自己,镜中的自己和以往有些不同。

稚气的轮廓和神秘的部位依旧,可她却从中看出了一种重生的美,像凤凰死去,在火焰中涅槃一般。

想到这里,格温妮丝大大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庆幸。

浴缸里放着温水,水流声哗啦啦的,当水面即将填满浴缸的时候,格温妮丝关紧出水口,迈了进去。她坐在浴缸中,温水在她的腋窝和胸脯之间荡漾,一种舒适的温暖包裹住了格温妮丝,就好像她身处一片温暖的海洋。

她小心翼翼地清洗着,沐浴露的加入使得清水表面泛起了一个个可爱的泡泡。在这些泡泡之中,格温妮丝却莫名红了眼睛,可她没哭。

她没哭,她只是抿着嘴,仰着脖子,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借着抬头不让眼泪趁机流下。

一小时后,格温妮丝走出了盥洗室,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她将先前所穿的那身衣物扔进壁炉里,并点燃柴火,任凭它们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化为焦黑的灰烬。

做完这一切,格温妮丝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可她没有回到卧室,而是将沙发推到壁炉前,并找来一件毯子,就这么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之上。

柴火带来的温暖驱散了初雪施加在她身上的寒意,炉火燃烧的金红色光芒为她那花一般娇嫩的俏丽脸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在火光跳动中,格温妮丝躺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吃着一些面包和干酪,并在困意上涌的时候适时陷入了宁静而甜蜜的睡眠。

她睡得很好,甚至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梦中的恶魔并未降临,她没有做梦,只是单纯而美好地睡着,心神安宁。可梦中的恶魔收敛了爪牙,并不意味着现实的梦魇就不会降临。

格温妮丝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她精心打扮,让出色的妆容掩盖些许的憔悴,她出了门,在学生们的陪同下回到学校,并在众人敬佩、爱慕、怜惜的目光中度过了美好的一周。

在这一周内,十二月党人广场上属于格温妮丝的青铜骑士雕像已经搭了个地基,而圣彼得堡国立大学里已经矗立着一小座格温妮丝的半身像。

雕像都是用来纪念颇有成就的死者,除了那些自命不凡的独裁者,很少有人会在活着的时候就拥有一座或那么几座自己的塑像。

幸运如格温妮丝,完美如格温妮丝,在20岁那一年,拥有了自己的雕像,像个伟人。

可这位活着的"伟人",这位爱与美的"女神",这位"阿芙罗狄忒",却在第八天的时候,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另一个转折点。

安东四天前在医院里醒来,并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不甘不愿地接受了自己失去珍贵事物的事实。

他决定谈一谈。

这个万人唾弃的家伙决定谈一谈。

于是,当地警方上门取证,在这之后,新闻媒体也踏破了医院的大门。

一两小时之后,一则惊天新闻在社交网络和各大平台上疯传,风暴无须酝酿,就再一次席卷了整个圣彼得堡。

安东指控格温妮丝,他并非侵犯对方,而受到对方的故意勾引。格温妮丝存心勾引他,并像个疯子一样咬掉了他的宝贝。

这个新闻的前半部分乍看之下是无稽之谈,可后半部分却揭示格温妮丝当时留在警局的证词。这证词由某位匿名警官透露,并且保证真实可靠。

这证词说的是:格温妮丝在警局的时候曾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安东把自己当初天才,并对自己说要"占有天才"。格温妮丝为了自保,的的确确主动伸出了手,摸向安东的裤裆。可这一切都是为了牺牲部分,以保全大体,她那假意屈服也的确令安东遭了秧。

这部分证词在当时的警官们看来并没什么,甚至大家也只会称赞格温妮丝在危急时刻的机智。(这部分证词在这天之前,并未让大众得知,只有警方内部清楚。)尽管她的做法看起来有些不人道,可对付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倒也不算太过分。

可问题也恰恰就在于此。

根据安东的证词,他所谓的"占有天才",并非是对格温妮丝施行肉体上的强暴,而是想要让对方暗中替自己创作乐曲。

"我成不了天才,所以我要占有天才。"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而他解释他的意思也并非人们所设想的那样。

正如大家所了解的那样,他,安东,是一个不入流的音乐导师,在创作上毫无天赋可言。而格温妮丝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天才,将来的成就或许不逊色于肖邦或是李斯特。

安东向警方解释:"我深知自己无力创作出伟大的作品,所以我当时的意思是让格温妮丝创作作品,而我发表部分,以获取难得的荣誉。可在那个时候,格温妮丝却选择主动诱惑我,在当时那种音乐冲击下,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

安东的说法和格温妮丝的证词略有出入,但大体上却没有太大差别。问题是,安东当时的想法到底哪种形式的占有?

他那本该发生的举动被格温妮丝的主动出击拦截,以至于没人知道当时的真相是如何,甚至格温妮丝也不知道。

在警方看来,案件的性质可能变成格温妮丝主动伤人的防卫过当事件,甚至有可能连防卫过当也称不上,毕竟那时候的格温妮丝并未受到侵害。也就是说,嫌疑犯极为可能从安东变成格温妮丝,罪名可能是防卫过当,也可能是更糟糕的故意伤害罪。

但不管真相如何,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格温妮丝的的确确主动勾引安东。

于是,人们感觉受到了欺骗。

于是,人们愤怒了,沸腾了。

大家以为格温妮丝是在被强迫的情况下,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咬掉那个东西,可在新闻媒体报道之后,人们才知道,格温妮丝是主动含进那个玩意儿,并趁此咬断。

暴怒的群众拆掉了十二党人广场上的雕像地基,而当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格温妮丝走进校园的时候,却也收到了千奇百怪的诡异目光。

当时的她没有多想,上课的时候,格温妮丝在去教室的路上总是喜欢经过自己的那座半身雕像,那种看着自己半身像的感觉总是让她有种妙不可言的成就感。

可这一次,她经过雕像,看到的却是色彩浓烈的油漆、污秽不堪的涂鸦和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格温妮丝的雕像,那座雕像的嘴边被人画上了一根根男性的象征,而雕像的脑袋花花绿绿的,像被人淋下各种斑驳的油漆,而剩余的部分,则被人用猩红的画笔写上了"婊子"、"骗子"以及"娼妇"等字眼。

格温妮丝在这一刻呆住了,彻底呆住了。

她不知道一夜之间,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她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在VK上收到了成千上万条谩骂,曾经的溢美之词成了最恶毒最下流的诅咒,甚至有****公司向她发出了邀请函,女权组织也取消了关于格温妮丝青铜骑士的提议。

于是,弄清了事情经过的格温妮丝终于崩溃了。

她没去上课,而是匆匆忙忙回到自己家中。

她点燃柴火,浴缸里放满热水,脱去身上每一件衣物,像陷入了潘神的恐慌攻击之中,尽一切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泡在热水之中,就好像躲进了安全无虞的避难所。

壁炉燃烧使得整个房间的空气格外温暖,热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像是某种温暖的怀抱。

可这毕竟不是真的怀抱。

格温妮丝泡在热水之中,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暖。

当她发现热水并不能带给自己温暖的时候,她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到壁炉面前,可她还是冷,前所未有的、空虚且空洞的冷。

意识到壁炉也不能缓解那么莫名的天崩地裂般的寒意之后,格温妮丝颤抖着打开手机,试图从平日里最支持的那些同学里找到几句安慰她的话语。

可她没有,她甚至连有些人的主页也看不到,因为她被屏蔽了。

"好吧,一定会有人支持我的,一定会有人支持我的..."

格温妮丝裹紧毯子,在一堆好友中找到了一个曾经喜欢自己的男生,可她看到的却是,那个男同学在社交网络上诋毁她,说她是人尽可夫的婊子,说她曾和自己暧昧不清的同时又和其他男性有着来往。

这是压垮格温妮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男同学,仅仅是因为自己拒绝他就加入这场声讨"女巫"的派对之中。而自己根本就不曾和他暧昧不清,自己同每个人都保持着正当的友谊!

格温妮丝错了,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以为自己融入人群,融入社会,有广泛的人脉和要好的朋友,可她发现自己实际上就没有一个能真正谈心的朋友。

她的朋友很多,无条件相信她的却没有。

她以为她是有朋友的,她以为朋友构成的关系就是她的温暖的新家庭,可她错了。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朋友!没有!完全没有!从来就没有过!

在这一刻,毫无疑问,格温妮丝是孤独的。

她被女权组织抛弃,她被学生群体抛弃,她被社会舆论抛弃,可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或许她可能真的误解了安东的意思,但谁又能保证对方言语的真实性呢?或许那个时候,他所谓的"占有"的的确确就是强暴呢?

即使自己主动牺牲部分,保全大体,也只是为了抵御这最坏的可能。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啊!

难道自己就什么也不能做,真的要等到安东真的扒光了自己的衣服才能实施反抗吗?谁能肯定没有这种可能呢?

她的主动只是为了更好的自保,人们难道没看清这一点吗?

不,人们可能看清了这一点。格温妮丝忽然又想到,人们感到愤怒,可能只是因为觉得他们受到了欺骗。

譬如女权组织,她们把自己树立成了英勇反抗的女性英雄代表,可现在,她们知道自己的"英勇反抗"是建立在主动"勾引"男人的基础上的,这不利于她们抬高女权,反而在某种意义上贬低"女权",于是她们就觉得受到欺骗,并厌恶、抛弃自己。

而类似学生群体,他们则更为纯粹,他们热血而冲动,根本就没太多自己的想法,也没太多的利益要争取,他们只是单纯地跟着舆论风向走。格温妮丝出自他们之中,这让大家感到骄傲,学生们就拥簇她像拥戴着上位的女王。

可当格温妮丝受到一致谴责的时候,那些平日里表白被拒的男生和对格温妮丝心怀嫉妒的女生就重新跳了出来,他们大声谴责,好像恨不得希冀着唾沫就能淹死格温妮丝。

"听说格温妮丝之所以从未和学校里的男生约会,是因为她更喜欢老头儿。"

"什么老头儿?应该是有钱的老头儿!"

"这婊子平时总是装清高,私底下不知道用嘴巴替多少老男人解决生理所需。"

"是吗?我好像还听人说,格温妮丝喜欢在她家举办那种邪恶的弥散。"

"什么弥散?"

"你知道的,就是邀请一大堆男人来你家,然后用身体魅力吸光他们的精力。"

"真是个风骚的婊子啊!"

"说句实话,如果她愿意来让我爽上一晚,就是做鬼也值得啊!"

"指不定格温妮丝连**都肯乖乖奉上呢!哈哈哈~"

看着手机屏幕里漫天飞舞的污言秽语,格温妮丝强忍着极度不适的呕吐感,终于明白了一点。

受害者有罪论的本质,那就是,人们原来根本就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人们在乎的只有自己,他们甚至学不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并辨别真假一切。他们只在乎自己是否受到欺骗,受害者是否满足他们心中的那部分幻想,而警方和媒体是否又坦诚相告。

人们看似关心一切,实际上他们什么也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自己。就好像自己,自己以为有很多的朋友和良好的人际关系,实际上,她什么也没有,她孤零零一个,当全世界向她砸来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一起面对的人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的格温妮丝,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寒夜中的小狗只能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她看着壁炉中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却感觉到了一种不由自主的寒冷和发自内心的疲惫。

火光很亮,却是刺得眼睛发涩的。

火焰很暖,却是停留于肌肤表面的。

内心的寒意和苦楚下了心头,上了眉头,一种酸涩夺眶而出,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从格温妮丝的眼角滑落。

她抱头痛哭,悲伤难过。

可笑的是,遭受侵害后,回来的那个早上,她刷了十几遍牙,洗了近一个小时的澡,也坚强得不曾流下一滴眼泪。

但现在,她完好无损,甚至未受侵害,却在这一刻,放声哭了出来。

她想,她是如此卑微而渺小,像一条扭曲且可鄙的毛毛虫,徘徊在社交网络和现实世界的肮脏罅隙之间。

她没有家人,她想要大家喜欢,她想为满足别人的期待而活。

可是!一直以来!她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

一个人最卑微、最渺小、最可悲、最可笑的地方,并不在于那个人本身是否狂妄自大、堕落空虚、爱慕虚荣或又自私自利,一个人最值得同情和可怜的地方,是即使那个人是这样一个漏洞百出又庸俗市侩的人,即使是这样的她,也像世间任何人那样祈求别人的认可。

她活在别人的看法之中,可现在,她搞砸了一切,别人的恶毒看法也终将把她淹没。

她哭了,不是因为她收到的那漫天谩骂。

她哭了,是因为她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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