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厄兆'吧？”男子盯着奥萨的焦黑铠甲若有所思地问道：“真是奇怪……我还以为你们只会在童话里出现呢。”

“童话么……”年轻的“厄兆”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尽管我几乎没有读过这方面的故事，但想必我们的形象应该不会很好。”

“灾厄的先锋、混沌的指路人——”男人掰着手指列举道：“焦黑的巨狼、燃烧之爪或是乌鸦之翼；传说中你们被比喻成各种夸张的东西，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有趣……”

“伤心欲绝的父亲跪在'厄兆'的面前，祈求他的剑放过自己的家人。”男子熟练地背诵道：“但残酷的'厄兆'不以为然，当着可怜父亲的面砍下了他孩子们的头颅——那被罪恶之火所包裹的长剑每挥舞一次，便将父亲哀鸣的灵魂割下一块；待那焦黑的剑刃上沾满血污时，冷酷的'厄兆'便冷笑着扭头离开废墟之间——”

奥萨不予评价——他想起了自己曾杀死的人类少女与其的精灵养父，还有那因为妻子被“厄兆”杀死而踏上复仇之道的可怜猎人。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严重的诽谤吧。”男人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至少我知道你有着仁慈之心。”

奥萨没有回答，他赤红的独眼在面罩缝隙之下闪烁着。

“休息一下吧。”男子提议道：“我想稍微睡一觉。”

“距离法师的据点也还有一段距离……”年轻的“厄兆”点了点头：“今晚月光很明亮，而且气温也还算舒适，就直接找个空地休息吧。”

“不生火吗？”男人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茂密的树丛：“这种地方难免会有什么野兽吧？”

“没有必要。”奥萨淡淡地坐在树下：“很少会有什么动物主动招惹'厄兆'——何况我因为无需睡眠会一直醒着，如果真的有什么异状再把你叫醒好了。”

“那还真是可靠……”男人一边嘟囔一边抠着树皮爬到了树冠上，找了个还算平稳的地方躺了下来：“那我就在这里睡下好了，地面的湿气实在太重了些。”

年轻的“厄兆”将后脑靠在粗糙的树皮上，在万籁俱寂的薄暗间凝望着在黑色天穹间如眼眸般闪烁着的群星，以及那轮在云层之后忽隐忽现的满月。

“如群星轨迹般亘古不变的命运么……”他在心中低吟着：“那么在流向尽头之前，我又是否能够被寻得救赎？”

破碎的云层如海浪般在空中涌动了起来，那副情景就像是有一只巨手在其中胡乱的搅动着一般；在奥萨皱起眉头的一刹那，一束冰蓝色的光芒如长枪般洞穿了厚重的云雾，撕开黑夜落在了远方的山丘之上。

年轻的“厄兆”站了起来，与群星一同在寂静中凝望着那道流光坠落之处——他望见地层在熔融的红光间化作灼烫的熔岩溅向天空，于片刻之后，那仿佛巨人低吼般的轰鸣声与那温热的微风一同拂过了他的脸颊。

“起来！”他对着树冠上刚刚睡下的男子命令道：“出事了！要赶紧离开这里！”

男人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但当他看到远方那张牙舞爪升起的巨大黑云后便立即将怨言咽了回去，一声不吭地跟上奥萨的动作一同奔向与其完全相反的方向。

云层的间隙间闪过一道雪白的锋芒，刹那间将夜空映照的宛如白昼；在那转瞬即逝的强光闪烁之时，奥萨瞥见一道宛如箭矢般的身影从天穹的深处坠向大地。

仿佛渐进的鼓点一般，远方的轰鸣声缓缓地逼近了飞奔两人的方向。

“那是什么东西？”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奥萨身后：“是陨石吗？陨石掉下来了？”

“大概是法师之间的战斗吧。”年轻的“厄兆”阴沉着脸回答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破坏力……”

身后的树木被气浪毫不客气地从中掀断，以惊人的气势向天空飞去——逃跑的两人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才终于免于被落下的石头和木桩砸扁的悲惨结局。

“我的天……”男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法师可比'厄兆'什么的恐怖多了。”

“法师之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也很少。”年轻的“厄兆”分析道：“从威力来看，那两个法师恐怕在巫会之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打起来。”

一道缠绕着雪白电光的影子从漆黑的夜空中掠过，狼狈地落在两人附近的地面上；待烟雾散尽，奥萨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大贤者？”年轻的“厄兆”有些意外地躲在树影之后自言自语道：“她来这里做什么……”

“塞壬，你真的不打算改变主意了吗？”大贤者缓缓地在烟尘中站起身来，朝着黑暗的树影中喊道：“我们本可以朝一个目标一同努力的！”

“是啊……就像是以前艾尔奇亚告诉你的那样去做就可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如今你的目标已然和当初偏离了——将众多灵魂喂给世界树以苟延残喘，这与当初的神族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精灵女子缓缓地从薄暗中走了出来——她与大贤者一样穿着黑天鹅绒的长袍，仿佛是从阴影中浮上来的一般幽幽地站在对面。

“时候未到。”大贤者冷冷地说道：“这一点我已经与你解释过很多次了——现在的人类缺乏能够团结起来对抗混沌的社会环境；大国之间纷争不断、抢夺资源而大打出手已是常态，精灵、矮人等亚人种族尚未融入大众社会，种族歧视与文化差异多如群星；你认为这样情况下的文明能够在得到技术后牺牲各自的利益并度过一段艰苦的时光吗？你能肯定那些妄想统治世界的大国不会调转枪口利用这些技术暴力殖民吗？”

“那么你呢？”对方用同样冰冷的语气反问道：“你又能肯定世界树在人类自行发展的漫长时间里不会突然失效吗？那毕竟是神族——一个已经灭亡了的种族所创造的东西。它究竟基于怎样的原理运行、究竟还能够运行多久我们一无所知；我再说一遍，白桦，看在艾尔奇亚对你的希冀下、看在我们过去的友情上——把方舟的技术交出来。”

“一如既往，我们的想法无法统一。”大贤者的手中跳跃着电弧。

“我早该明白的。”精灵女子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终究也只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而已……白桦，文明如果不为了生存赌上一切便一定会死去，我们诞生的时代不就是因此而消失的吗？在舰队毁灭黑暗的虚空之时，你难道没能领悟到命运的残酷吗？”

两人的身影在电光火石间交织在一起，在强烈的电弧与炽焰与被撕碎的黑夜中碰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