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在我怀中的高中闺蜜，我还记得她扭曲的面孔和嘶声力竭的吼叫，印象更深的则是天台下那些加好的声音，很多人都想逼死和自己无关的这个女孩。

既然阳间如此，我都吃不准究竟是帮扶着，还是直接放弃。

我山高皇帝远地安心做我的酆都大帝，没有谁能鬼魂的事情上违过我。而阳间的人，无论是谁，都要经历生老病死，无非最后是只鬼，还是受我管制。

“苏熙变得面目全非，都是自己造成的。”白子安清晰的、一字一句地说：“曾经你有多狂妄多绚烂，现在就多软弱，连我都看不下去的不中用。”

我摸了把正在消融的血，抬头看向普照万里的月亮，内心绞痛。

忍了半天，我抬头微笑：“事已至此，有什么好说？”

在他惊讶的目光下，我抓紧他的手，认真地问：“以前的你就像是我的刀剑，呼吸间就能看砍死我恨的人。现在的你，可以吗？”我失声叹息。

他的眼睛一顺不顺地盯着我，声音拖得老长：“求人就是这种求法？”

“求你帮我。”我道。

“如果你能在雪地里跪整夜，那我明天就帮你把人给杀了。不过，你现在最好告诉我，对方是谁，好给我将人找出来的时间。”

“好。”我跪下，雪渣子扎得我膝盖疼，但我不能用法术恢复，否则以白子安的性子……喜怒无常，必然还要闹很久，耽误时间。

白子安愣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笑得疯疯癫癫，眼泪顺着削瘦的面孔，划过肩膀，砸在雪地里。

他挥了挥手，风雪四面八方朝我冲刷过来，刺骨的寒冷刮得我露在风中的皮开始皲裂，破口，生快就生了冻疮。我咬牙，忍住不用法术来治愈自己。

和我不同的是，白子安能很有耐心，所以他说的一天就是一天，一分钟一秒钟都不会少。为此，他大概还能留在这里等着，看我的笑话说不定还真是他的目的。

夜晚的雪地冷得我不停打颤，没有法力护体，早就习惯了寒冷的我还是冻得整个人都开始迷糊。

眼前的黑影站得笔直，白子安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最狼狈的样子都看个够，这会儿说起话来却是冰冷又无奈：“你如果跪到残废，那我可是不负半点责任。”

我点头，他却笑得狰狞。

雪花更大，挤进眼睛的时候，我都以为眼睛都能被冻住。

眨了眨眼，白子安面色从容地点了根烟，抽了起来，销魂的模样将冷硬的脸衬得有几分容光，仿佛刚才的可怕都是个错觉。

迷糊的我，瞬间就醒了神。

白子安从来就是个记仇的人，我杀过他，他会怎么对我呢？

问题在我心里的答案千万种，我却不能挑出最准确的那个。实在是如今的白子安不是曾经的小男孩，那么好哄，说几句话就能让他对你的崇拜比地还深。

而且横亘在我面前的人，在这么多年，不知不觉已经太多。

过了很久，天开始蒙蒙亮，白子安的面色变得有些憔悴，看着我的目光是那种我看不懂的深沉，他捏住我的下巴摩挲了一会儿，突然扔开。

“说，你想让我杀了谁？”白子安的白衣在风中瑟瑟，离开的背影萧瑟、孤寂，被冷凝的天光衬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白爷。”

“北京这里的白爷，只有一位，你该知道。”说完，我体力不支，彻底倒下。

晕过去之前，只觉得幽香飘进鼻间，很像是欧阳煦的味道。

睡梦将我折磨得身心疲惫，醒的时候我神经紧张，看见赵辰良的瞬间下意识的挥开手掌，窜出的幽冥蓝火成了火墙，将想要扶起我的赵辰良隔绝在床外。

白爷和他交情不浅，我在销金窟那会儿就是白爷救出我，做了顺水人情。

我本该放过他，却忘不了闺蜜死前的目光。

“不吃点晚饭？”赵辰良见我不说话，就坐回去，自顾自地说：“白子安神出鬼没，整个黑暗天使的组织也很难找到人，现在的我们完全处于被动地位。”

我不关心这些，只问他：“那些和你开会的人，都去对付溜到阳间的厉鬼了？”

赵辰良大概是没料到我第一句话是这个，呆愣了会儿才幽幽道：“部分是，还有部分派出去找线索对付白子安，人手还算充足。”

“去调查白爷，你就会发现白子安出没的线索。”我捏捏眉心，那里总是隐隐作痛，最近连个安心的觉都睡不成。又不在蛇窟里，美酒都也喝不到。

套上衣服出门，赵辰良已经出门去办事，我在无人的客厅吃饭，不知怎么就想起苍白的少女苍穹。明明两百岁，却死撑着要守护赵家，难道不知道龙脉才是赵家好运气的根本来源？

饭菜快吃完了却没有甜点，我皱眉，刚要打电话给新任的管家，门口就窜出个黑影，飞速奔过来，手里捧着的是我最爱的玉芳阁大师做的甜点。

已经很久没吃到了呢，我笑眯眯地伸手去摸。

“苏熙。”二叔拍开我的手，把甜点放在桌上，然后问我：“你说今年冬天的雪怎么这样无常？”

我往外面看了看，还是如前几天一样，都是初冬的时候就已经飘起鹅毛大雪，新闻上经常说有人冻死，北方简直是跌进了冰窖里，的确反常。

“不要紧，也许是阳间不*生，所以天道扭转。”我眯着眼睛，捻起几块糕点吞下去，才觉得心里的甜甜进了全身，让我懒洋洋地。

千年前的冥间，就从春暖花香的温暖世界变成了如今这幅鬼幽幽的模样，百鬼夜行都能吓死很多新死了的鬼，更别提人了。

现在的阳间不就是千年前的冥间么，先从冰封大地开始，山川轰然倒塌，江湖四海汹涌淹没被地震分裂开的大地，很多人都难以逃过这一劫。

只不过，记得那时候事情的人，已经太少。

鬼大多都死了，人寿命没有千年那么长，至于鬼神么，就更少得能数出来。

抬眼瞥了眼欲言又止的二叔，他似有所觉地打量了我，低声道：“大人，我知道您懂得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等着您出手呢？”

几块糕点就能收买我去卖命？

“呵，你行你上，不行就别说话。”我扔下盘子，悠然地躺在沙发上看新闻，都是报喜不报忧，只有寥寥几个在说今年不太平，还有人宣扬世界末日的幻想。

想法倒是新奇，我扔下手机。

实在是被二叔挡了光，眼睛酸。

但是二叔还浑然无觉地看着我的脸，就像是能盯出花骨朵来，带着狂热和星星点点的憧憬，我心里却是毫无所感。曾经跪服在我脚下的人鬼很多，有些能日夜不闭眼地看着我祈祷和唱诵，二叔算不得最虔诚的，甚至还算不上多了不起的人物。

但总被盯着，总是不耐烦，我抬眼皮瞧他。

他立即说：“大人，我知道您法力通天，只不过法力一定没恢复完整……”

“你说什么！”我掐紧他的喉咙，手掌心的火球左右弹跳，随时准备塞进二叔的喉咙里，让他感受一把什么叫怒火攻心。但是他的神色过于轻松，我倒是有些疑惑。

松开手，我低头，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该死的记忆，残缺不全，时好时坏。

“有个办法能让大人您迅速恢复要鼎盛时期，只不过……有风险。”

我颔首：“说。”换个睡姿，我挑眉看跪着给我捏腿的二叔。二叔的国字脸其实并不难看，只不过因为平时面色黑沉导致人阴沉，这会儿倒是灵动。

“只要龙脉引入冥间，大人您在龙脉的滋养下，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掐紧掌心，觉得这办法不是很靠谱，毕竟龙脉是阳间能安定到至今的重中之重。要是没了，阳间很快就会崩塌，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是真会发生的事。

二叔说着，看我的目光也犀利无比，他仰面长叹道：“大人，阳间没有什么好值得您不舍，这里的人愚昧无知，您和我们都不一样！”

他缓缓地说：“我们赵家已经流传至今，如今还得了您说永生的地位，已经是上天垂怜。您想要做什么，从前都没这样畏手畏脚，现在为何……如此勉强？”

两者之间的利害关系绝非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而且二叔似乎还挺熟悉我，比我更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活得舒心，也熟悉我的脾气。

能不能信任他倒不是最重要的，我抬抬手，让他起身，告诉他：“不急，慢慢来，仇得一笔笔算干净了，我才能顺利脱身。不然，走也走得不干净，不是么？”

二叔帮我去修复龙脉，我就躺在沙发上等赵辰良的消息，同事也盘算着日子差不多，也快要回蛇窟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