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长老，零零三又被小七叫走了，我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很快，侍女就端了各式各样的甜点给我，还放了一坛酒。

酒上笼罩着幽幽的阴气，我刚皱眉，侍女就立即跪伏在地，不停磕头，带着哭腔：“这是方才在您房内的男人吩咐的，他说……他说”，侍女瞥了我一眼，咽下口水继续道：“以后您每天都要喝一坛，若是不喝，他就杀了我们所有蛇女。”

少女的蛇尾长长拖曳到了门口，我小心地摸了一把，冰凉刺骨，眼泪滴落在手背上，我立即擦去，轻声问她：“每次蜕皮都疼得要死，是吗？”

她不说话，只是眉眼间的忧愁是骗不过我的。

我轻轻道：“无论你听去了多少话，若是说出一句，我就要你生生世世都在蜕皮中生不如死。我能给你千年不腐的命，自然也能让你千万年都痛苦到无法麻木。”我挑眉，这可不是威胁。

她哭得楚楚可怜，迅速游荡出去。

呵……

酒坛是血玉雕成，不知道要多少人鬼来喂养，这个白子安还真是大手笔。只是酒水是由彼岸花泡成，阴气太重，传说中能送能去十八层地狱，但我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也不在乎。

无非就是比人间更加虐身的地方，虐心嘛，估计厉害不到哪里去。

就着皎洁的月光，我喝下一坛酒，胃火辣辣疼，但我不能哭不能叫更不能退缩。

敌人是欧阳煦，我还不怕。至少他是绅士，做事不会太过诡谲。但换做性情暴戾的白子安，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形。曾经踩在白子安头上的人，早在千年前就被折磨致死，至于他的父亲，那也是没有好下场……

他曾经最爱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别靠近我，你会死呢。”邪魅可爱，我最爱他的性子，可是现在，我很怕，怕就栽在他手里。

喝酒喝得没有味道，那种血腥味也没有了，花的冷香我也察觉不到，只觉得下一步怎么走都不对。按照白子安那么严谨的性子来说，那个组织一定十分严谨严密，我找不到。

那么，只能求助……欧阳煦，还有赵良辰。

欧阳煦对白子安的厌恶不亚于师傅对我的，何况这白子安不在乎阴阳协调，恨不得我们所有鬼神人都去陪葬，他心底的痛苦是什么都抹不开的。

而赵辰良在北京那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北京这么个将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地方很吃这一套。而北京又掌握了全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命脉。

只要蛛丝马迹，赵家都应该能查到angle组织在哪里扎根，说不定还能揪出几个人。

要我求人，张不开嘴。

天亮得差不多了，我砸了血玉，那血玉砸在我腿边的碎片划开我的腿，融合了我的血，瞬间化作暖流钻进我的心窝，暖洋洋的，驱散了彼岸花酒带来的阴寒。

抖抖衣服，梳好头发，吃完早饭，我传声叫零零三去找赵辰良沟通，而小七则陪我去阴间走一遭。

太久没有下阴间去，小七和我走在黄泉路上还紧张兮兮地拉扯我的衣角问：“你这是要送我去投胎吗？”似乎，隐隐带了一丝的兴奋和欢喜。

我直白否定，她垂头不语地跟着，突然说了句：“要去找鬼王？不……我说的是曾经的鬼王，杜若晟。”她的竖瞳在鬼火中分外冷厉，我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没有理睬，我继续往前走，沿途穿梭在彼岸花中，竟然都感受不到邪气入体，暖洋洋得很是舒服。

但是摸了把静脉，我身上阴阳调和，完全没问题。

小七催我走快些不要东张西望，还说青城很喜欢阴间，可惜身体不好，不能经常来。

走到黄泉水边，我看看紧咬牙齿的小七：“你能下去吗？”

她嗤笑：“自然不能。”

我摸了把阴冷刺骨的黄泉水，隐隐记得，千年前，师傅也将整个黄泉都封住了，就是为了阻挡我去见他。如今，又做了……一模一样的事。

正唏嘘，水面上浮出一尾像是鱼一样矫捷的身影，迅速冲我来了，很快探出个出尘芙蓉般的面孔。

楚辞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道：“师傅叫我来取东西。”他的声音很凉，和我记忆中的杜若晟一样高傲、漂亮、冷漠，可他们曾经都是那样温和……

失神地给他蛟皮，目送他头也不回地钻进黄泉水中，任由水淹没他的身体，我还紧张兮兮地问小七：“他还说了什么吗？是不是我没听清楚。”至少也关心我呀！

但小七怜悯地看着我，微微摇头，说：“走吧，只能找鬼王。”

连她都明白，我已经没路可走。

“我送你去奈何桥。”我沉默了一瞬，转而道。

她有些惊愕：“不！”

手掌一翻，我带她瞬间落到奈何桥上，孟婆已经换了人，我朝她一点头。也许是我身上的鬼气太阴森，孟婆唇色青紫发白，一句过路的话也没审问，直接递了孟婆汤来。

小七突然笑开，蛇鳞从脸上褪去，露出一章稚嫩可爱的脸来。然后她拿过汤碗一口喝下，擦干净嘴角后笑道：“有时候，我发现自己还看不透你。”

“时辰已到。”孟婆说了句。

“走吧。”我捏紧掌心，忍住哭声。

这是我能给她最好的安排，就是转世成人，再也不受蛇女的身份拖累，也不用看着我就想到再也回不来的青城。现在的局势复杂，我每天都活在怀疑这些人衷心到前赴后继为我而死的茫然里。

瞧小七孤零零的是身影穿过奈何桥，我问孟婆：“我还能投胎转世吗？”

“孽镜大人，万万不可！”孟婆跪下，汤洒了一地，还在磕头，哭声引起了百鬼同哭，瞬间引来了滚滚的天雷砸进了罪孽深重之鬼洗涤之处的黄泉水。

我只能扶孟婆起来，绷着脸告诉她：“只是玩笑话。”

“那姑娘转世以后就是普通人，老婆子给她看了个好人家，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日子富足，家庭温馨。”孟婆面上带笑，还在劝我：“您是何等身份，不要一时置气。”

道理我都懂，我转身离开，径自闯入鬼殿的正殿。

猛然呆住。

跪伏在桃夭骸骨面前的无面男撕开了脸上的一张皮，露出一张清冷绝尘的俊脸。

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

“清河！”

他转身，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脸上却带着悲悯和嘲讽：“难为孽镜大人能记得小人。”他躬身跪拜，脸色虔诚一如千年之前，只是少了尊敬，多了冷漠。

我想扶起他，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没想到无面男是清河，我欠他太多却又毫不在意地接受了他全部的好意。我更不知道，原来他后来喜欢的是……桃夭。

难怪，桃夭觉得有愧于我生死效忠，而他依旧守护我不离不弃。

横亘在他们之间而不自知的我，我啊……我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绊倒在门槛上，摔下了高高的楼梯。这一次，清河没有扶起我，也没有再叫我。

等我冲进大殿，他已经不见了，连带桃夭的尸骨，也不见了。

“好自为之。”

冷幽幽的声音四面八方而来，我伏在地上忍不住放声痛哭，不在乎面子不在乎曾经的一切。

我要失去他了，失去了所有人的爱，我是个可怜的混蛋。

这个大殿，我曾经亲自督造，准备让师傅住进来永永远远都是东方鬼王，可是他拒绝了，反而让位给打败他的欧阳煦。我帮助欧阳煦，起初只是想给杜若晟一个教训，没想到自己栽了进去。

我喜欢杜若晟，那只是因为小女生依赖男人的心理，而和情爱无关。但欧阳煦明明知道，也不点破，更不原谅我，我无数次怀疑他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但这么座空旷的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漂亮却冰冷华丽，又有什么能让欧阳煦留念的？

阴间事务繁杂，欧阳煦却是出了命的爱自由，和我一样不堪重任。但是为什么，让他一声不吭就取代了杜若晟，甚至将杀意放在了我的身上。

这个秘密我早就想问他……

“随我去城楼上走走。”

我猛地回头，欧阳煦挑眉，不紧不慢地说：“给你一炷香时间。”

就像是梦境一样，我飞奔出去，粘着口诀瞬间弹跳到城墙之上。他衣袖偏偏地席地而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却像是透过我再看别的人。

我镇定地坐在他对面：“白子安回来了。”

他点头，像是早就知道。

“请你和我联手。”对付白子安，我们曾经合作过。

他摇头，伸出手要捻起我的碎发，却猛地收回手指，轻声道：“要他的命，你不再忍心。如果你再次对付他，他却不死，下一次我们不会有机会……”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不恳求：“求你！”就像压断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求人向来不是我拿手的事，如此干巴巴地说出来，他说不定还有意见。

但他异常温柔：“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