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后厨，程自远抡铁条大砸嘴鬼，骂它贪婪阴邪，毫无侠义。嘴鬼大恼，携着血腥气息和呜咽的阴风，龇牙咧嘴地低吼发颤，然而相比于进攻，它似乎更急于辩清自己的清白，为自己正名。

“小白脸，你骂我别的可以，骂我淫邪、没有侠义我……我不答应！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真名就叫郝赤侠，生前虽然穷困潦倒，可不近女色人品端正，只喜欢美食，为美食殚精竭虑，待朋友慷慨大方，口袋里一有钱，就呼朋唤友纵情酒肉，纵然吃空了自己也在所不惜，人人都称赞我侠义好客，你……你竟然有眼不识货！”

程自远忙劝：“既然这样，大侠就该显出本色，再慷慨侠义一回，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嘴鬼叹道：“现在不同了，身不由己，为生计所迫！”

程自远苦求：“你生前热情好客，为此在所不惜，又怎么会在乎生计呢？求求大侠，放过这些孩子，爱护天下生灵，不要被恶人驱使，我们都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嘴鬼咬牙说：“什么爱护不爱护，好客不好客，那都是前尘往事、前生教训，我再说一遍，我现在是身不由己，生计所迫！”

呼啦，嘴鬼一跃，冲向一旁惊恐呆愣的小女孩苏苏。苏苏躲闪不及，惨叫。那嘴鬼像个胎记，烙在了苏苏的脖子上。

突然，陈娜像只母老虎，狂吼着扑上去，两手齐抓嘴鬼。嘴鬼甩开苏苏凌空翻飞，骂：“靠，吃东西都不叫人安生啊！”

陈娜张开手臂，挡住吴晶晶和众小孩，那姿势活像游戏中的护雏母鸡，而两眼血红血红的，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凛冽凶光。这模样，连程自远都吓一跳。

嘴鬼大恼，再次俯冲下来。当，冷不丁又挨一击，却是小虎头不知从哪里（大概是灶间）拿来一把铁勺，照着嘴鬼出手。聪明机警的孩子，两眼还闪着惊恐的泪光，却已咬牙上阵。

陈娜尖叫：“小虎头，你……”

程自远却对他竖起大拇指。

嘴鬼吼叫，兜圈，鼓荡起呜咽的风烟，周围一时间光影昏暗，傩面的金光杂在其中，令人头晕目眩。嘴鬼嗤嗤嘶鸣，出没其中，很快惨叫声又起，定睛看，是陈娜被叼，正手舞足蹈地挣扎。

程自远和小虎头同时冲来，把嘴鬼从陈娜臂间扯开。嘴鬼返身叼小虎头，小虎头额头登时鲜血直冒。程自远去抓，它又咬程自远。举铁条回击，它闪过，扑向烟雾里的身影。

哇啊，女孩雯雯尖叫。程自远抓去，它又绕过。

嘴鬼就这么反复撕咬，起起落落，满屋惊恐而混乱。

眼看大人小孩精疲力竭，程自远也手足酸麻无力，只得呼叫：“快，往回跑，祠堂外面有洞衙的车，他们应该没走。”

陈娜、吴晶晶一前一后拉着孩子们往厨房门跑。呼啦，嘴鬼却抢先翻飞到门口，嘴巴胀大胀大，如同一只鲨鱼的嘴，往外直冒血腥气息。陈娜只得又把孩子们挡了回去。

嘴鬼冷笑，噗，一口叼住陈娜的脊背。程自远冲过去抓，嘴鬼返身来咬，叼住了那根铁条。哧啦哧啦哧啦，令人麻炸的撕咬声再起，铁条迅速缩短缩短。

程自远慌了，挥动铁条，叮咣叮咣，撞击炉灶、地面，嘴鬼却硬如铁甲，发出金属的响声。

呼，一片红光跃起，鬼火般落向孩子们。这回看得出嘴鬼铆足了劲，像一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毒飞蛾。

队伍最后的吴晶晶发出惨叫。她身旁的孩子惊慌退闪，哇哇大哭，程自远和陈娜隔着孩子，也一时无措。

金光中的傩面叹气：“唉，投鼠忌器呀！”程自远瞪它一眼：“你有办法吗？你有就使出来，把这鬼东西赶走——你刚才不是把它赶到厅堂吗？”

傩面说：“我说过我无法返身介入，只能延展时空，刚才驱赶它，也只是借咒语，把时空延展到外围以护门内的人。”

“那好，你现在也延展延展，把这鬼东西赶走！”程自远催促。

傩面摇头：“你有所不知啊，我一延展，你们也统统被驱赶了，它和你们还是在一块，有什么用？”

“你不能把它单独分开吗？”程急问。

傩面苦笑：“那得等我单独面对它，再由道长施咒才行，我无法自主介入。”

程自远恼恨地挖了它一眼。

此刻，吴晶晶痛得扑到在地，哭嚎打滚。嘴鬼撕破了她的薄纱裤，里面露出白嫩的皮肤。

孩子们拥过来，抱住陈娜，躲在陈娜后面哭泣不已。程自远上前，想救吴晶晶，无奈嘴鬼随着吴晶晶翻滚，一时无从下手。

哭嚎声里杂进了由远而近的呼啸，风裹挟着黑紫的烟雾，再度灌进来，金光灿烂的后厨竟又变得昏暗起来。

扭头，吴彩霞龇牙咧嘴飘来，煞白的面容，阴森的气息，令孩子们愈发惊悸，死死缩在陈娜周围战栗哽咽。陈娜也是吓一跳，盯住她，面无血色。

“该死的嘴鬼！”吴彩霞低吼。嘴鬼并不答应，只有吴晶晶哭声凄厉，翻滚，手抓住腿上的嘴鬼，扯一下自己也嚎叫一声，想必那里已是连肉带筋地剧痛。

吴彩霞对陈娜、程自远和孩子们说：“你们先走，离开这里！”

陈娜正要带孩子们退出厨房，一转身，又呆住，门外再次紫烟翻涌，阴气大盛，刘国军摇晃而来，面孔紫红，边走边打酒嗝，嘴里咕哝，形同梦游：“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老婆，你……呃……你害得我好找……”

“别怕，”程自远说，“他以前是老师，不会害你们的。”

可刘国军却瞪着迷离的眼，手指慌乱的大人小孩叫：“你，你们，把我老婆怎么了？别……别走，说……说清楚！”

吴彩霞喊：“国军，放他们走！他们是老师和孩子！”

刘国军短暂错愕，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盯住吴彩霞胸脯上的血印问：“谁伤……伤了你？”

吴彩霞皱眉：“是嘴鬼啊，你今天真是醉迷糊了！”

刘国军说：“那更不能放过这些家伙！”

吴彩霞喝：“你胡扯什么？”

刘咧嘴笑：“我怀疑他们是嘴鬼变的，他们明明在育儿室，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吴彩霞指点吴晶晶：“嘴鬼在那儿，她腿上！”吴晶晶却是一滚，滚到傩面的方向了。

刘国军瞪着傩面，咧嘴呵斥：“哇，你敢欺负我老婆！变成傩神你就以为躲得过去吗？看老子不揍扁你！”捋起袖子飞奔过去，呼呼呼，总也够不着，大恼，挥动袖子，啾啾啾，数道飞镖映耀金光，射向傩面。刘嘿嘿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那飞镖却一直飞飞飞，飞一阵，全掉到地上。

刘大惊。

傩面无奈地苦笑：“你搞错了，不是我。”

刘喝问：“谁？”

傩面默然。

吴彩霞同时叫：“它在那儿！”手指地上打滚的吴晶晶，同时示意大人孩子：“快跑！跑出去！”

陈娜反应过来，拉住孩子们往外奔。

呼，嘴鬼连皮带肉地从吴晶晶腿上跃起，瞬间飞到厨房门口，嘴里叫：“想跑？没那么容易！我还没尽兴呢，今晚一锅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