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相爱的人们抛开所有的功利性因素，只为爱而爱的时候，他会把所有的热情和生命投入的爱中去，在爱的海洋中恣意畅游，不顾一切。

秦子柔生拉死拽着罗非然到家里去，说要做饭给他吃，要他尝尝她的手艺。

罗非然愿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献出一切，唯独不愿意到她家去吃饭，因为：早上吃早餐时，他已经准备好今天的中餐：四个青菜包子和一瓶纯净水，那是价值两块钱的早餐。如同他不愿意和秦子柔一起坐公车一样，不愿意和她一起吃饭。

可是，一个女孩，那些男生梦寐以求的女孩，就这么执着大方、不顾一切地拽着他，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换句话说：她把自己放在一个如何重要的位置？冲这一份干脆利落的、不容拒绝的邀请，他能拒绝吗？难道自己不也想多和她呆一下吗？一路上青菜包子和秦子柔像火焰和冰雪，在他的内心反复翻滚、纠缠，使他无从躲闪。

这个大学面积大的吓人，大大小小的道路纵横交错，楼宇林立，加上茂密的大树，使罗非然总是感觉秦子柔的家就在前方，而每次求证后都被一一否定。

不知拐了多久，秦子柔终于指着一幢三层陈旧的小楼房说：“那儿！我家！”

“你自己租的吗？”罗非然问。

“不是，原来是我爷爷住的。爷爷前些年去世了，现在就我一个人住，我们去买些青菜，你爱吃什么？”秦子柔哇啦啦说了一大串，每句话都让罗非然惊讶不已。

“能吃的就行了。”罗非然说。

“那行，今天到我家，你就听我的安排，我炒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许挑嘴！”秦子柔又是那副调皮的样子。

罗非然看着她，顿时觉得幸福无比，也开始耍起调皮劲儿来了，说：“是！秦老师！”

“再叫‘秦老师’，我拧你嘴。”秦子柔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末了她问：“我看你上课很有一套呢，经验特别丰富，罗老师，教教我呗。”

罗非然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拧她的嘴，秦子柔哈哈地笑着说：“哟哟，罗老师！罗老师！我以后不敢了。”

午间的太阳那么的亮，亮到使罗非觉得的这个可爱的女生的笑声都闪着迷人的光芒。他喜欢这种光芒。

罗非然告诉她，父母是小学、中学的老师，自记事时起就看着爸爸妈妈给学生上课，并且，去年参加家教工作之前，父母也在这方面做过指导。

“哇，阿光，你是书香世家啊。”毫无疑问地，这秦子柔也在享受着罗非然带给她的一切，

享受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哪里敢说世家。爸爸早下岗了，现在在家务农呢。”农村娃自卑的心理总在这个满带城市气息的女孩面前不时涌起。

秦子柔到校内的农贸小市场买了一根西芹、三两猪肉、两个马铃薯、一把空心菜，便带着罗非然往回走。

当罗非然走进那幢安静的小楼房，上了二楼，那门里门外是迥乎相异的世界：里面清凉而干净，家具摆放整整齐齐，一台电视在小桌子上，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大字，以浓重的中锋表现着颜体的《勤礼碑》的风格，那字是：“至静德方”。落款：“秦湘题”。他久久地看着那些字，“至静德方”？似懂非懂，但一时又说不出，只是那团感觉在脑子里隐隐约约地漂浮着。当然，他也不知道秦湘就是行健文学院的首任院长。

在罗非然看来，秦子柔对做饭着有着不同于城里女孩特别是上大学的女孩子的天赋与爱好。她先安排罗非然从冰箱里取出两根腊肠，洗净，斜刀切薄；马铃薯刨丝，适量食盐搅拌，出水后捞出；西芹则以刀轻拍，斜刀切片；猪肉切片，花生油、食盐、酱油搅拌，腌之；处理空心菜时，她给罗非然作了示范：把老的、黄的、根部掐去，余下的再掐作两指长的小段。

准备妥当，只听得液化汽炉头“啪”一声响，锅底冒出一团蓝色的火焰，锅铲与锅碰撞的声音。

准备工作忙完，罗非然坐小客厅的沙发上。他透着小窗户看着这个女孩，就像他上课时秦子柔盯着他的那种眼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盘菜就被陆续端上了桌面：第一盘，新鲜碧绿的芹菜搭配暗红腊肠；下一盘，似黄非黄的猪肉肉片炒淡黄的土豆丝，还伴有一股淡淡的酸醋味；最后是蒜头炒空心菜，油亮而嫩绿。

罗非然虽然并不在乎吃，可是被丰富多彩的菜色诱惑着，肚子越发的饿了。

秦子柔忽然哈哈大笑来，她指着那个小小的电饭锅说：“没煮饭呢！忙半天！”

罗非然说，既然没煮饭，加上这天气热，不如去买两个包子当饭就菜吃，这样方便些。

没等秦子柔反应，他就跑下了楼。

罗非然一路狂奔回宿舍，去拿早上准备好的包子。

一路上他想着如何把这包子弄得更像刚出炉的样子，如何在秦子柔的询问之下淡化这包子的颜色、味道与新鲜包子的不同之处，使秦子柔的疑问像不经意的一阵风拂过。

当临近秦子柔家时，他尽力平息急促的气喘，并且放缓了步子。他发现

小楼旁边停着一辆小车，而二楼秦子柔家门口有两人都在推搡、争执着。仔细看时，正是秦子柔，另一个是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的男人，洁白的短袖衬衫，卡其色的裤子，一身成熟成功男人的打扮。

罗非然躲后一个大树背后，侧身观察着。只见那男人和秦子柔争论什么，子柔好像非常生气且失望的样子，男人想进门，却被子柔不断地推出来。双方如此相持了十来分钟，男人无奈，从包里掏出了一沓类似钞票的东西，交给秦子柔。这个时候，两人停了一会，秦子柔没有接。那男人就这么拿着。

最后，秦子柔还是缓缓地接过了男人的东西，关了门。男人摇摇头，无奈地离去，上车前还不舍地望着二楼。

罗非然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他反复地判断着，随着每一次判断，脑袋就越来越嗡嗡地响。这个男人干什么？他给子柔钱吗？子柔为什么要拿他的钱？是亲人朋友吗？不可能！——亲人朋友哪有不让进家门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这怎么不可能？学校的这么多男生追求她，她都不为之所动，难道不是她已经被大款包养着的缘故吗？她拿着男人的钱，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对众多男生目不下视不正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吗？她怎么这么会炒菜？那是经常做饭给那男人吃锻炼出来的吧。她无聊了，寂寞了，随便就找个男生满足一下内心的欲求。倒霉！她就找着了我！我是她排解寂寞时所有的工具，是个纯粹的工具！什么“阿光”，你看她装着一副单纯、高傲的样子，背后原来都是肮脏的利益交易！

罗非然思前想后，感觉与秦子柔有关的一切都像是精心设计好了一样。那是个局，只有他傻傻往里面钻，并且还陶醉其中。他苦笑，笑自己那么愚蠢，还一度以为这就是自由而纯洁的并且是幸福的爱情。

罗非然觉得，坐公车时秦子柔那两块钱是脏的，秦子柔的手是脏的，秦子柔家的一切都是脏的，包括自己坐过的沙发！这时候，他下意识地拍拍屁股，企图以此掸去和秦子柔有关的肮脏的一切，具体是跟秦子柔有着不清不楚关系的男人的一切，包括气味！那让他觉得恶心。

罗非然的心，从温暖的春天，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他失望了，他绝望了。他绝望地恨起了秦子柔。

他躲开了，躲得远远的。

罗非然背靠着一下大树，狠狠的咬着包子。嘴巴鼓鼓的，鼓到让他无法嚼动。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他确定那不是包子馅的味道。

那是泪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