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火车站，来了一个接站的，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韩觉”两个黑字，然后就是坐摩托，一路颠簸，来到广州郊区的一个工厂聚集区。第一眼见到妈妈，韩觉没认出来，记忆里的妈妈甚是俊美，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一旁有个瘦矮子，用夹生普通话问，“靓仔，怎么不叫人？你爹没教你礼貌么？”

“妈妈。”“别说了，你的房间在阁楼，先把包放下，过会再聊。”韩觉上楼的时候，瘦矮男子又用土话骂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他骂的什么，显然妈妈理亏，她不敢还嘴，只是轻言细语地劝着。哎，妈妈过的日子也不咋样，以后怎么办呢？

晚饭后，男子出去打牌，韩觉的妈妈才过来谈话，“儿子，妈妈不是不要你，实在是没办法，你看，我和那个叔叔有了小弟弟，却上不成户口，你那个狠心的爸爸还把你丢过来，哎，以后就跟在妈妈身旁做事吧。”她指了指周围，“这个杂货店，就靠我们俩打理。”韩觉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走开。

小弟弟才四岁，上着幼儿园，每天回到家，便是到处耍宝，韩觉又要学习粤语，又要盘点商品，实在没有精力照顾弟弟，于是挨打，成了家常便饭。不理小弟该打，陪小弟玩耽误买卖该打，惹小弟生气该打，小弟告状更是该打，打着打着，两年过去了，韩觉已经成为一个满嘴粤语，精瘦黑黝的壮小伙。

写到这里，“我”终于出场，以前的韩觉，已经“消失”，一年前，瘦矮子升级做了我的继父，他霸道地觉得，既然我吃着他提供的饭，就应该随他姓，于是，他拉着一个户籍警，给我改姓。户籍警也很小心，还想法子打电话问了老韩的意见，结果老韩在电话里吼，“那个小杂毛不是我儿子，不要再问我任何有关他的事。”

有人问，这事值当写出来吗？继父给孩子改姓不是很正常吗？你知道他姓什么？段！老子现在叫段觉，这尼玛以后怎么见人！等麻木的我

反应过来，木已成舟。不行，我得出去闯一闯，不能困在这个杂货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拿着当天的营业额，跑了。

不到十六岁，还没有身份证，不能正常去上班，我只好一家家问，有没有需要帮工的，好在这两年学会了粤语，和大部分说白话的人交流，毫无障碍。第一天，没有收获，第二天。。。。。。一直过了半个月，终于在一家桌球城找到差事，老板给二百块薪水，还包住，勉强让我占住了脚。（白话之外的土话，即便广东土著，也不一定听得懂。）

“阿爵，你跑哪去了？帮我看一下台子，我去撒尿，马上就回。”几个同伴，给我取外号阿爵，比我的真名气派多了，为此，我也得帮他们看台子。倒不是怕打球的人闹事，那自然有老板扛，我们就是摆球，记账，收钱，老板不定时地派人来暗查，发现一次违规，扣五十。

一个梳着背头的家伙，一个小时前就在这里晃悠，难道是个偷儿？我一面忙着摆球，收账，一面暗中关注他，果然，这小子趁着几人没注意，将一个钱包从挂在墙上的西服口袋里弄出来。我根本没多想，立刻上前拦住他，扯住他的衣服，“把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他低头瞅我一眼，鄙夷地转身就走。

我拉不住他，被他带得身体一斜，可咱气势没丢，心想，“老子好不容易有个稳当工作，你能不能不闹？有种等老子满十八岁，整死你。”他见我还不放手，转身就是一巴掌，打得我差点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就是一脚，踹得我滚出老远。一股无名火燃起，“我那个继父天天打我，谁让我吃他的呢？你一个偷儿，凭什么踹我？”

我翻身操起一根桌球杆，也不起身，一个横扫，实实在在敲在他的小腿上，没有防备的小偷哼了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起哄的，“衰人，二三十岁，正当年，被个小球童打成这样，还是回家奶孩子去吧，哈

哈哈。”

小偷的脸面挂不住，从后腰解下绑着的刀具，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拔出短刀，把刀鞘往后一扔，直向我冲来。我哪会想到这家伙这么狠，二话不说拿刀就捅，这可是桌球城，老板不来管管吗？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尖刀已经递到面前，我往后一躺，再侧身连连打滚，险险脱出战圈。

小偷一击不中，推开挡住道路的看戏群众，再次扑来，这一次，我再也无法躲开。为了减小伤害，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手掌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突兀地冒出来，吓得我直叫唤，咦，怎么回事？小偷倒在我脚下不动弹啦？

一个胸口纹着鳄鱼的精壮汉子走过来，“见血啦？没事吧？快用布缠住伤口。”我点点头，“这家伙是个偷儿，钱包在他后面口袋。”汉子抽出钱包，打开看看，回头叫道，“丁哥，是你的。”那个丁哥慢慢走过来，对汉子说，“把他弄醒，看看他想干嘛。”

汉子哦了一声，上前就用鞋跟跺，没两下，偷儿惨叫着醒来，他仰头看着面前的汉子，浑身颤抖，“黄，黄鱼哥，我不知道，那个，是误会。”汉子骂道，“你敢动丁哥的包，是不是有人让你来偷欠条？看来你是活到头啦。”

又过来一个矮个，从地下拾起短刀，用右脚踩住小偷的手背，比划几下，“黄鱼哥，是砍指头还是砍手？”黄鱼哥回头看向丁哥，丁哥笑笑，“是这个靓仔帮我们逮住的偷儿，还受了伤，就让他来选吧，只当是我们还他人情。”听见这话，满头大汗的小偷抬起头，“爵哥饶命。”

“爵哥？这个名还真酷。”心情一好我就收起了恶，指着地下的小偷，“你得罪我不要紧，拿刀砍我也不要紧，我拿着老板的工资，自然要忠人之事。而你偷丁哥的东西，那便是大错，罚你摆上几桌，诚意道歉，求得丁哥原谅。”偷儿听见这个惩罚，连连作揖，喊着，“多谢爵哥，多谢黄鱼哥，多谢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