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干事听得这一连串的追问，连忙把张干事劝开，自己来唱红脸，“别害怕，老张也是着急，你们学校黄主任出事了你知道吗？”“不知道，昨天上午他还好好的。”“中午，就在你坐出租去市里之后，市医院打电话来，核实你的身份，这事你知道吧？”“嗯。”“黄主任被吴院长骂，说他到处宣扬可以拉关系，走后门。”

“气头上的黄主任，出校办事，遇到一个团伙，靠“碰瓷”过日子的团伙。一个农民开着三轮，斗里放着一些锄头铁锹，把黄主任的自行车逼到机动车道，碰巧刮到一辆小轿车。老剧本，毫无新意，只是黄主任性如烈火，和他们打起来，还让人报警，结果那些碰瓷的眼看就要被困在当场，于是用三轮车上的铁锹拍了他。”

“啊？黄主任现在怎么样？”“他的后脑被铁锹拍了很多下，造成颅内出血，被送去县医院急救，夜里转院去了省里，现在应该还好，至于详细情况，已经被公安局接管，我们无从得知。”一旁的张干事这下又嚷起来，“小子你还装，到底说不说实话？昨天中午你就知道黄主任有难，你才去找他嫂子求救，你怎么解释？”

这个年代，老百姓的生活虽然单调，但是幸福指数还挺高，一个原因是因为贫富差距不大，再就是社会治安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拿县一中来说，几个十八九岁的混子，找初中学生讹钱，也就是每人每次几块钱，结果呢？主犯劳教，从犯拘留，找人捞都捞不出来，所以韩觉这回，摊上事了。

自保卫科询问之后，韩觉就被通知，不用上课，积极配合公安调查，一周后，公安局将之拘留，理由是包庇犯罪团伙，再过一周，从他这里打不开突破口，按照拘留制度，被放回学校，交由保卫部门执行校内看管，每天，韩觉上课的地点，变为破旧的保卫科。

一直没有谋面的科

长出现，他穿着一身粗布工装，搞得像修车厂的小工，“韩觉，你名气很大啊，小小年纪，公安局都去过，说说看，为什么要和那帮人在一起？”“那帮人？我和谁在一起？”“别瞎扯啦，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公安局是看你不到14岁，不忍办你。”

看韩觉不理不睬，科长也不再管他，泡了杯茶，开始和另外几人聊天，“小李，黄主任现在怎么样了？”“哦，人倒是醒了，脑子坏掉一部分，以后只能坐轮椅啦。”“还记得是谁打的吗？”“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校长说他一直流着口水。”“哎，这帮碰瓷的太可气，我要是遇到，非打断他们的狗腿。”

日子在平淡中流逝，很快，放假了，贴放假通知的告示旁边，贴出一张纸条，“我校学生韩觉，因为查出脑部疾病，需要治疗及休养，无法继续繁重的学业。经学校领导商议，并取得该生家长的同意，对其进行劝退处理。”（那个年代，开除一个学生，和开除一个国营企业职工一样，不是件小事。）

韩觉和寝室的兄弟道别之后，郁闷地回到姥爷家，和以往一样，姥姥在家，姥爷不在，中午时分，姥爷才回来。不同的是，姥爷得了健忘症，除非天天见到，其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你找谁？跑到我家里做什么？”“我是你外孙，想想看，认不认识？”姥爷若有所思地走到里屋，“外面那个小孩是谁？你认不认识？”“那个混蛋，是你闺女扔在这的，你不记得最好，赶他走。”

吃午饭的时候，韩觉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刺激到姥姥，结果却是姥爷发难，“小伙子，我们家没有钱，你赖在这有什么用？还是回你自己家去吧，年纪轻轻干些什么不好，学人家耍无赖。”姥姥也附和着，“是啊，去你自己家，不要赖在别人家，混吃混喝。”这还怎么待下去？

来到父亲家门口，由

于根本没有这儿的钥匙，韩觉便趴在窗户上往里瞅，正在这时，一声断喝，“哪来的小贼，光天化日的，也敢来偷东西。”“哦，大妈，是我，韩觉。”带着红箍的大妈冷哼一声，“你被公安抓去，被学校开除，我们院都知道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别想再偷鸡摸狗。”

被学校开除不是刚发生的吗？怎么连机械厂宿舍都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韩觉还在发愣，大妈嘀咕了一句，“去居委会找齐主任吧，她让我们看到你就马上让你过去一趟。”哎，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怎么办？韩觉只能照办。

居委会齐主任，韩觉并不认识，看到她自来熟地问长问短，有些不知所措，喝过糖水，齐主任才入正题，“你有十二了吧，在咱们这个地区，你因为刑事案件被学校劝退，档案里有记录，哪个学校还会收你？不到工作年纪，雇佣童工违法，不会有单位招你。那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很现实，韩觉咬着腮帮子坐在那，不知该怎么办。“你的出路，只有靠你母亲，虽然她已申请离婚，但在手续没有办完之前，她还是你的母亲。广东那地方，比较灵活，你母亲为了早些办离婚，联系方式很详细，就让你父亲出路费，你去投靠你母亲，愿不愿意？”齐主任的目光慢慢严厉起来。

“另外，我们也掌握了你的家庭情况，唯一接受你的亲属，你姥爷，患上老年痴呆，再也想不起来你这个外孙。在家属都嫌弃你，邻居都厌恶你的这个城市，你呆着还有什么劲？还不如去南方试一试，万一那边适合你呢？”

韩觉被说动心，死心塌地和这个城市决裂，拿着全家给他凑的八百块钱，踏上南下的征途。十二岁的他，没有什么人生规划，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天爷，你就可劲地折腾我吧，熬到十八岁，嘿嘿，我就崛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