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到场，酒席便开宴了，美食佳肴陆续端上来，羹匙筷著交错舞动，不时夹杂着众人的说笑，好不热闹。不多时钱大奶奶领着奶娘抱了孩子过来，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大伙儿探了头争相去看那金贵的小姐儿，夸赞声不绝于口。

身材仍有些丰腴的钱大奶奶满面带笑，说道：“各位夫**奶们可别把给小家伙戴高帽了，她头小，可塞不了几顶。”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有几位夫人便围着小婴儿逗起来，“头小才戴得更多不是...”

于霜儿一帮诗会的姑娘们也凑了过去，程小青虽然只站在了后头，见不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但幸运的是小家伙露在后面的小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指，肉肉软软的小手将她的食指攥在其中，直叫她心肝儿都化了一般。

只是这融洽的气氛很快就能被强势打破了，伴随着凄厉的一嗓子“夫人要给我们做主哇！”，众人的说笑声顷刻顿止。

钱大奶奶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厉声喝道：“哪个不知好歹的在外头瞎吼，外头婆子呢？还不拉下去！吓着了小小姐和众位夫人小姐，这过可别想我给你们补！”

外头顺势传来一阵闹腾声音，先前那凄厉的喊声变成了嘶吼：“皇天老爷呀！看看吧，这些人财大势大，就无法无天了呀，不把人命放眼里哇，可怜我那闺女，给他们一家人这么糟蹋！可怜老婆子我被他们这么欺压，索性母女俩都交代在了你们钱府好了...”

听闻此言，厅内众人的表情变得十分戏剧化，有的往外瞅，有的钱夫人婆媳俩身上看，只觉得这一场比戏台上的还要精彩。

钱大奶奶闻言面色变得铁青，一边心里恨着那些个婆子丫头不中用，两个人也看不住；一边又怨自己的相公没出息，看上了那狐狸精，闹得今天当着这许多的客人出这大丑。

“...天打雷劈啊，糟蹋了大人，连亲骨血也不要了呀！可怜我儿，对着那钱大少爷把心都挖出来了，看看现在又是怎么对我娘俩咯！”

这话简直就是热水浇在了油锅里，厅内简直要沸腾了，众人一改先前的沉默，叽叽喳喳马上说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钱夫人叫奶娘把孙女儿抱下去，沉着脸发了话。钱大奶奶还待讲话，便被她一抬手阻止了：“把人带进来，找两个壮实的拿着，莫要进来的时候乱撒野！”

“...是！”钱大奶奶咬牙下去了。

钱夫人又示意大伙儿稍安勿躁，“今日原本邀了大家是想有喜事一起乐呵乐呵的，不想出了这么一茬子事，外头的妇人既挑在这个时候闹事，想必也是想当着各位的面把事情弄个清楚，那我也就顺了她的意，当着大家的面问个清楚，可有什么误会没有，若有钱家对不起之处，必会给个公道；若是无故污蔑，那她也得有这个担当。

这里请各位夫人做个见证，也好给无辜的那一方找一个公道。顺便...也解了大伙儿的疑惑，免得你们高高兴兴来，疑云满满得回，到了家还少不了多加猜测的，弄得坊间对我们钱家有所误会可就不好了，各位说是吧？”

“那是那是...”原先还打算回去好生宣传一番的某些人讪笑着应。

没一会儿，两个壮妇便押了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瘦小妇人进了来，那妇人一路抻着脖子不肯低头，在众目睽睽下倒也不怯场，只是衣衫凌乱、发髻松散的造型曝露了她先前遭受到的待遇。

“钱夫人唤老婆子我进来，可是准备给我一家一个公道？”那妇人一站定，居然先声夺人质问道。

众人讶异间，钱夫人压着声音问到：“你口口声声我钱家对不住你，一进门便是开口要公道，可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先交代个始末出来，届时自当有公道给你！”

那妇人斜着身子看看四周，思量了一番，便交代了始末。正是贫苦良家妇女被富家子弟看上，痴心错付珠胎暗结的一出戏码，而如今却是想找那钱大少爷也不得了，迫不得已趁着今日钱府喜事假扮了穷亲戚进来，只还未找到钱大少爷，却先被大少奶奶给拿住了，一番折辱后本想丢出府门的，索性她母女二人灵活，制造了些乱子跑掉了。

“我晓得，闺女肚子里的娃儿让大少奶奶不喜，她让人将我那闺女又抓又赶的，十成十是想把孩子给弄掉；只是好歹是钱家骨血，说不准还是第一个男孙，怎么能下这般毒手...也不晓得夫人知不知情...可怜我那闺女，被他们夫妻二人这样糟践...”那妇人哀哀凄凄说道。

“她混说！娘，您别听她的！媳妇儿没做过那些事，”钱大奶奶分辨道：“今早有婆子拿了这二人，说是在府里鬼鬼祟祟，见人就躲，去问过又不是自家的亲戚，怕是在这日子里有人捣乱，这才找到了媳妇儿那里；我问道了几句，谁知这妇人竟当场破口大骂，撒泼打诨起来，媳妇儿无法，便只好嘱人好生看送出去，谁知她二人又挣脱了出去，在府里四处窜，还闹到了这里，在诸位面前给我扣了这么个屎盆子，媳妇儿真是要冤死了...”

“你！你！！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妇人跳将起来，破口大骂。

钱大奶奶却不理她，嘤嘤道：“请婆婆和各位夫**奶明鉴。”

“好了！你既说你闺女肚子里是大少爷的骨肉，那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里，可有人在场；之后又是如何相处的，可有见证？身子什么时候怀上的，现今又有几个月，一一交代来！”钱夫人在上首，已然怒火中烧。

“这...”那妇人一时迟疑，看看四周都是见证人，眼珠子转了转也就开了口，一边回忆着一边慢慢讲出了个始末。期间有一两位妇人也插嘴询问了些细节，也得了回答，听上去倒也真切。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偏向，估摸着这大少爷确实是与那姑娘暗度陈仓了。

钱夫人自然也明白，“来人，去把大少爷找来！”

不多时钱大少爷便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发鬓凌乱、满面凄清的姑娘，赫然便是刚刚撞到程小青的那人。

大少爷估摸着早从去寻他的那人嘴里知道了事情，也就不含糊，交代了事实认了错，表示愿意承担责任纳她做小。

钱大奶奶的脸色控制不住得难看起来，她世家出生，从小娇生惯养，在娘家从没受过半分委屈；嫁了人之后，靠着讨喜爱笑的一张脸，又能说会道，讨得了婆家上下一致夸口，即便三年才得一女，婆婆相公也没不满，从不曾打过纳小的主意。姐妹闺蜜，哪一个不羡慕嫉妒的，现在众目睽睽下闹这么一番，她岂能罢休？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便被钱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了：“既如此，媳妇你就辛苦一趟，好生安顿了她吧。”

“娘！...”

“就这么办吧！我们钱家，断不会做出那抛弃骨肉的事，也不能让外间有这种流言乱传。”钱夫人似有些倦意，朝着众人道歉：“好好的一个好日子，还让大伙儿劳累着办这些烦琐事。今日不便，改日定当给大家赔罪。”

“哪里哪里...钱夫人说笑了...”众人心知肚明，纷纷起身告辞。

只是那另一方当事人却并不满足，那妇人伸手拦着众人，“大伙儿先别忙着走啊，你们一走，回头我那可怜的闺女被人打死了，又有谁知道呢！”

“你这妇人，休得胡说！我钱府可是这等不顾王法草菅人命的人家！”钱大奶奶厉声喝道：“不说你那闺女不知廉耻与男子私通，单你今日无状捣乱口出混言，坏人名声之罪，若非我们大度不追究，你以为自己逃得过？”

那妇人倒也不怵，应道：“富贵人家肮臜事，谁能说得准！明着不动你，暗着戳你好几刀，还不用自己的手，死在白天夜里都不知道呢！”又一把拉过她闺女：“我这闺女，高也没人家高，壮也不比人家壮，心思也没那弯弯绕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人虐待了去呢...”

她闺女立时泪眼汪汪靠在那妇人怀里，羸弱的身子颤抖着，嘤嘤叫娘，好不可怜。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钱大奶奶咬牙：“你待如何？”

“简单！让我老婆子跟着闺女一块进来，还有她妹子！单拨一个带厨房的院子来，每月钱粮米肉分下来，由我们自己来拾掇；另外一样，不能拘着我出府入府，若是我娘仨有个好歹，好歹有个人出去报信不是？婆子我已经跟村长说好了，每月回去一趟，也给村里人看看，我们在钱府里吃好喝好，钱家上下都很厚道，不曾亏待了我们，顺便也给钱府添光呢！”

钱夫人只觉得脑仁生疼，这半辈子没这样丢人过！她想一想，算了，只当多养了个婆子和丫头吧！

“行了！遂了你的愿，进来就进来吧！只是你母女三人占着情面若不守规矩，也别怪我们家法无情！”

“哎呀，家法无情那也是对自家犯了错的下人嘛，我老婆子怎么说也算亲家了，哪里轮得到家法伺候呢，呵呵...”

看钱夫人差点被气得倒仰，厅内众人赶紧告辞了，只路上或说笑或同情，那便管不着了。

“你说，那母女进了府，能过上怎么样的日子呢？”程小青边走边问于霜儿。

“要我说啊，钱大奶奶必不让她们好过的！她这些年来过得风光，突如其来冒出个妾，还怀了孩子，丢了这么一个大脸，上下一落差，能不记恨嘛！只怕现在正在琢磨怎么折腾她们吧。得亏那老的还有点计算，堵了她们后路，明着虐待倒不至于；阴着来得厉害，又怕传了出去，不过，她们总能找着法子的。或者等日子长了，大家渐忘了的时候，再狠着来一下。”

“何苦呢...她闺女那模样，嫁个普通人，简单过日子不好嘛？”

“谁知道呢，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看上钱家富贵，二是她闺女欢喜钱大少爷呗，为情所困，不管使什么手段都想嫁他。”于霜儿随口道。

大门处，唐铭迈步出来，身旁跟着娇滴滴的严灵儿，她仰着头跟他说了什么，似乎得了回应，笑意吟吟的脸上很满足。

程小青不错眼地盯着这一幕，发呆着沉吟：“为情所困那...”

忽的唐铭转了一下眼睛，视线对上了她的，而她却依旧处在迷惘之中，眼神一时也不曾转开去。二人便这么遥相互望了好一阵，直到程小青的眼睛逐渐湿润，漫上了一层水气…

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她忙拿起帕子擦那瞪酸疼了的双眼，待再次看过去时，只觉得唐铭那眼睛似是装了两百瓦的瓦斯灯，亮闪闪得泛光，刺得她赶紧扭头错开，心里暗暗嘀咕：至于么，有个姑娘家喜欢他竟得意成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