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晴走在前头，不紧不慢得领着二人往前走，一路都不曾回过头。直到了花园某处假山边，她停下步子，往不远处的荷塘一指：“客人们都聚在前头莲花台，等会儿就开戏了，姑娘请自己过去吧。今天事多，奴婢就先去忙了...”

“小晴...”程小青唤了一声，欲言又止。程小晴这么冷漠，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一句“你过得还好吗”，显然已经没有意义。当初她心心念念要进大户当丫鬟，甚至不惜抛了脸面也想扒上齐衍，以至最后落了个遭人耻笑的下场；现在她终于得偿所愿当了丫鬟了，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想到那院子既被人看守起来，里头的人又那般无礼上不了台面，那被打发过去伺候的丫头，在府里能有什么地位？

程小晴面无表情得站住脚，却没听见程小青说话，只看得她面上露出了点恍惚和忧虑，还有同情...

同情？！她的心情刹那变得极度烦躁，她最见不得程小青这般菩萨一样的表情，好像自己是有多凄惨似的。当初要不是她眼睁睁看着而不帮忙，齐家少爷指不定就带着她回府了。即便去了齐府也是个粗使丫头的份，大伙儿也会看在少爷带回来的人的份上，对她有所优待，怎么可能落到现今这个样子？

不过当了这么久的丫头，其他什么没学会，最重要的忍耐力她倒是有的。程小晴吸了口气，道：“姑娘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奴婢下去做事了。”语毕也不等回答，转身就离开。

程小青看着那背影，一时有些感伤。真不知道这样子尴尬的场面到底是怎样造成的，她不是当初的程小青，和程小晴的交情只是泛泛，但落得今天这么个冷脸相对的待遇，还是有些难过，做人太失败了呀。

小鱼在后面也有些不安，“小姐，你们是不是认识？那姑娘好像跟你...不大好。”

“认识一点罢了，学堂里的同学，很久没见有点陌生了。”程小青笑笑回答道。

又不是很交心的朋友，她既不待我好，我便不将她放心上就是了，省的落下个心里难受。程小青还是很看得开的。

又杵了一阵子，二人便想离开，假山后却传来了对话声。

“...区区小事，严小姐不必往心里去...”

“对唐哥哥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可说是救命之恩！”

“严小姐太抬举了。不过举手之劳，收了小姐的礼，怕心内不安...”

“怎么会呢？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个姑娘家没本事，只能尽一点绵薄的心意，唐哥哥不收下，岂不是让灵儿良心一直不安？”

“严姑娘严重了。说起酬谢，严夫人早已备了重礼相谢，宁郁厚颜已经收下，你就不必再记挂于心了。”

刚开始程小青还有些听不出来这二人是谁，现在名姓一爆，想认不出来都不行了。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下意识往柳树后靠了靠，本想躲一躲，但这时节柳树枝疏叶小，又怎么藏得下两个人呢？

而严灵儿含羞带怯吐出的下一句话语，“若是唐哥哥这回不肯收下，那、那灵儿便只能将哥哥...记挂于心，一辈子了！”

更是让她震惊且懊恼——又听到不该听的了，好死不死是这个魔女表白的时刻！

又急又悔的瞬间，走在前头的唐铭已经绕过了假山，站在了她的面前，脸上是一副诧异跟惊奇，不知道是被严灵儿吓的，还是被她惊的。

程小青尴尬得扯开一个笑容：“...好巧。”

这话唐铭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似乎还带了些不甘，看着程小青不说话。

“唐哥哥，你...”随后走出假山的严灵儿，脸上还带着的娇羞，在看见外人的那一瞬间还来不及收回，随后惊愕、诧异及至反应过来以后的恼羞成怒一一变幻过来，好不精彩。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严灵儿先声夺人，微红的脸色此刻变得通红。

“经过而已，正要去那莲花台看戏。”严灵儿色厉内荏的样子反而让程小青脱离了尴尬，反正不是她故意偷听的。

“你都，你...”你都听到了什么？

这句话严二小姐问不出口，以刚刚的情形，程小青八成是听到了的，但潜意识里她还是止不住得盼望她没听到；嘴上想问问，但问了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终究是个古代的女孩子，她情愿被唐铭拒绝，也断不肯让第三人听到她那番话。

“我刚刚来，什么都没听到。”程小青随意道，“先走一步了。”

二人一个深思一个焦躁，眼睁睁便看着她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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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莲花台，是一个莲花座形状的大亭子，四周围着大红的幔帐，弄成了个戏台的样子；观众席设在池塘对面，用了防风的帷帐隔开两边，一来挡风，二来圆了男女分席的惯例。

被耽搁这么一阵，程小青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索性女眷们都是各自一圈人聊着天，是以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

进去便被于霜儿领着问候了东道主钱夫人，后者也不甚在意，随意讲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语，反而是周遭几个夫人，听闻程填是河税所公干的，一下子态度转变了许多，拉着程小青的手很是亲昵，夸了几番。

对此程小青有些疑惑，即便她爹是河税所公职人员，掌管着这些商户的税收权力，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办事员，根本没必要对她这般亲切吧。

其实她是不知，这自古以来官商勾结，最佳的途径便是结一段儿女婚事，钱权结合，各取所需；而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商户们，往往更崇尚商吏结合，同样做到互补，且地位平等更为合适。

程小青这个小官吏的闺女，此次这么一露脸，怕是有几户人家能惦记上了。

不久开了戏，舞台上享誉齐南的名角儿，吊着嗓子咦咦啊啊，被二月的凉风这么吹着，还是能清晰传至众人耳中。

作为现代人，二十几年里程小青可是从来没听过完整一部戏的，偶尔听见，也是厌烦得很。估摸着是受周遭气氛的影响，她倒也静静得听了下去，甚至还被这出母子情深的戏折子给唱得有些动容。

约莫正午时刻，这戏才落下了帷幕，众人在钱夫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往大厅过去，酒席开宴在即。

程小青尾随众人欲走，刚掀开帘子，只感觉旁边男席的帘子一动，有一个人影晃了出来，抬眼看去，正是唐铭。

唐铭也察觉到了程小青的存在，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先行离去了。

那目光简直算得上是瞪。

程小青费解得歪了歪脑袋，好像他才是被抓到的那个人吧，怎么弄起来像是她做错事了似的？偏偏被那目光一瞪，她还真有些心虚...

“走了，小青！”

却是前面于霜儿在叫她，程小青忙应了一声，朝前快走。正当此时，斜刺里冒出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一下子撞在她身上，二人一时都踉跄了好一阵才站稳。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心的...”撞了人的姑娘约莫二八年华，相貌清秀，身材窈窕，只是衣着颇有些老旧，头上钗鬟简单，发髻松松散散似塌不塌，倒是有些逃难出来的样子。见撞了人，忙不迭低头赔不是。

不像府里的丫鬟，更不似来祝贺的客人。程小青默默地在心里下了定义，嘴上便回了句“不打紧”。

那姑娘见她面相和善，捏着衣角，踟蹰了一下开口问道：“姑娘...可知，钱、钱大少爷在何处？”

程小青摇了摇头，“我不识得钱大少爷，不过此时大家都往厅里吃酒席去，想必大少爷也该在那儿。”

那姑娘失神道：“哦...多谢姑娘。”便浑浑噩噩额往回走了。

大概是钱大少爷某位姬妾受了委屈想找他吧，程小青这么思索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