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说这话时，我手里拿的镊子刚伸进他的烂肉里。听他这么一说，我手上一抖，镊子的尖正好往里扎了一下。受伤的神经再次被刺痛，钟林低哼一声。我连忙道歉，赶紧用纱布擦擦流下来的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啊！我俩往日无怨进入无仇，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虽然我和靳维言从小一起长大，可我不敢说自己了解他。”钟林平复下情绪，他深吸口气，“今天要不是我当时正好伸手过去拿空调遥控器，替你挨了一枪，你现在已经脑袋开花死了。”

我看着钟林的伤口，连连摇头：“可是……为什么呀？”

“因为你？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我沉吟片刻，问，“靳维言是不是喜欢你？所以他看你和我在一起，就误会了什么。以为我横刀夺爱，所以他想杀人泄愤？”

钟林的表情很纠结，他用那张俊脸做了一个标准直男会有的表情和反应：“你这么说，是觉得我的老二像搅屎棍？”

我当场傻在原地。

钟林的形容有些排斥的，甚至是有些歧视的。虽然他的语气不是很强烈，可我也还是能从字里行间中觉察出他对男人和男人间“伟大友谊”的厌恶。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以前我也经常会像钟林这么说。有时候，我的反应会比钟林更加强烈，言辞更加刻薄。尤其是每次有男人表达出想和我缔结“伟大友谊”的夙愿时，我都会产生很严重的心理和生理厌恶感……

我现在是怎么了？

听到钟林这么说，我不但没有表示赞同，更是由内到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明明钟林没有提到我的名字，可我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准确点说，是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侮辱。

如果说钟林一点都不喜欢我，或者是他厌恶和男人产生那样的感情。那么我们刚来的那天晚上，他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情？为什么会主动触摸我？

好玩。

我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钟林觉得那样好玩而已。也确实，男人和男人，兄弟和兄弟之间，一起看个片，一起打个飞机什么的似乎也没啥大不了的事情。我自己会联想出那么多，才真的是莫名其妙。

可是……

“喂，你干什么呢？”钟林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张桀骜，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不想让钟林察觉出我的异样，我继续手上的动作不停，“要是弄疼了你告诉我。”

“嗯。”

在钟林说完那些话之后，我反而冷静了许多。用小镊子一点点将他肉里的子弹壳夹出来，我按照钟林的要求进行消毒上药。

子弹的伤一定非常疼，尤其是往伤口上倒消毒药水时，钟林整张脸都疼的憋红了。豆大的汗珠趴在他的额头上，似乎随时会滑下来似的。桌子上点着消毒用的酒精灯，擦血的棉花丢了一大堆，钟林衣服的袖子一直撕到肩膀处……这场面有点像关公刮骨去毒。

等我把钟林的伤口处理好，距离值夜时间不到十分钟了。我用毛巾将我们两个人身上的污血擦掉，帮着钟林换好了制服。燕子晚上做了包子和粥，我们草草吃了几口。拿好无线电，我们赶快就到顶楼去了。

昨天给我们酒喝的大叔叫钱图，这里的人不分辈分都管他叫老钱。今天我和钟林到顶楼时，他又拿酒分给我们喝了。这次钟林没有再犹豫，他接过酒瓶是一顿猛灌。

估计是伤口的伤太疼了，钟林想喝酒麻痹自己的神经。可是看他喝酒的猛劲，我倒有点担心他的身体。而和我一样心疼的还有老钱，不过他在心疼的，是自己的酒。

“我说你喝慢点！慢点！”老钱满脸的痛心疾首，他紧盯着酒瓶看，“你一下子都给喝了，这一晚上可怎么过啊？我们都喝西北风啊？你匀着劲喝，别一下子都喝没了呀！”

钟林擦擦嘴，他将剩了一丁点的酒瓶还给老钱，说：“明后天我和搜救队出去，我帮你找一箱好酒回来。”

“你就吹牛吧！”老钱抱着自己已经见底儿的酒瓶子，心疼的跟个宝贝似的，“我都出去找好几次了，外面啥都没有了。几个有名的烟酒经营店，不是让人搬空就是砸空了……这瓶酒我原本还是想等我女婿来的时候，给他喝的。没想到那个短命的被咬变丧尸了，这酒我就自己……算了算了，我就说说的。一瓶酒而已，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去冒险。以后我这里要是有好酒，咱们再在一起喝。不过我事先说好了啊！你可不能这么牛饮了。”

钟林的话，那不是随便说说的。见老钱心疼的跟掉肉了似的，我安慰他道：“你放心好了，钟林会有办法的。”

“可别去冒险。”老钱再三嘱咐，“今天他们去找物资，三队的小青年就是为了给女朋友找内衣，结果被柜子里的丧尸咬了……哎，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大不了。大家还是安全至上，千万不能冒险。”

老钱走了过来，他动手拍了拍钟林的右臂，笑说：“小伙子，你酒量不错啊！一下子喝了那么多白酒，居然啥事儿都没有。一般人像你这么个喝法，早就吐了。”

我站在老钱的身后，没有看清楚他的手拍在了钟林哪里。不过从钟林脸上不自然的表情看，老钱应该是拍在他的伤口上了。我连忙上前，找了个话题将老钱支开。担忧的看着钟林，我问他：“没事儿吧？”

钟林没说话，他只是摇摇头。打断我欲言又止的话，他说：“你过去吧！不用管我。”

“没问题？”我不是太放心。

钟林的态度依旧淡淡：“嗯。”

我们各自在自己指定的岗位站好，值夜开始了。

因为附近安装了监控，我们值夜的人能稍微轻松些了。原本八个人，可以分成两班轮流休息。程爸爸的意思是，我们先适应一下，然后慢慢减少值夜的人手。算是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不让大家那么的突然，也不那么的辛苦。

铁桶的火堆上架了炉子烧了水，休息时我们可以去那儿泡茶喝。我想着帮钟林查看下伤口，他只是摇头拒绝，说了避免节外生枝，然后又继续忙自己手上的事情了。

钟林带了他的小型电脑来，通过这个电脑，他直接能看到监控室里的视频。监控镜头下的夜晚和我们看到的夜晚没有任何不同，跟以往的夜晚也没有任何的不同，静默、空洞，不可避免的千篇一律。

黑暗中隐藏了无数的尸影，黑暗给了它们庇护，也同样给了它们伪装。蝇营狗苟，驱去复返。

“我们在这里可以吗？”我握着手里的杯子，看着热茶冒气，已经冻麻木的双手感觉不到热度，“那个谁，靳维言，他会不会还在对面楼里？等着再给我们一枪？我们现在在天台上，目标太大了。要是他现在开枪，我们就和靶子一样啊！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啊！”

钟林认真的看着屏幕，他摇摇头：“不，不会的。靳维言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猜中心思。这种显而易见会发生的事情，他最不屑去做了。”

“是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幸运，“他这个人倒是挺特别的，我倒开始喜欢他了。”

钟林冷淡的抬头看我一眼，他继续低头看屏幕去了。

钟林看着电脑屏幕，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头。我问了两次他要不要喝茶，他都没有搭理我。很突然的，钟林拿起对讲机呼叫监控室，说：“给我看一下西北角的三号机子，我需要画面放大。”

“怎么了？”回答的是一个稍显傲慢的男声，“你是钟林吧？我们在看着呢！那里没什么事儿。”

我跑到西北角的位置看了看，那面街道的路灯坏掉了，整条街都是黑的。不过隐约中似乎是有闪动的光火，看起来有点像是燃着的烟头。

“钟林！”我警觉的看他，“那里有情况。”

现在是凌晨三点，毫无人气的楼房之间一片寂静。只是偶尔有丧尸撞倒垃圾桶会发出叮当的声响，剩下的就是火焰烧裂木柴的噼啪声。我和钟林之间的紧张气氛传达给了其他人，顶楼上没有人说话。钟林按响了无线电，他铿锵有力的重复了一遍：“我要看西北角的三号机子，你立刻放大画面给我看。”

隔了几秒钟，无线电里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回答说：“凭什么？你以为你真的是老大啊？我们会听程子的话，难道也会听你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啊？搞笑呢……我们都看着呢！一切正常。即便是有丧尸，也就三五个那样。你放心好了，它们跨不过围墙的，成不了气候。”

应该是安装监控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无线电里的人对钟林意见很大。虽然我也知道钟林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但无线电里的那两个人因为这点事情就忽略钟林的警报，也是太不负责任了。

老钱拿望远镜往西北角的位置看了看，他按响了无线电：“谁在值班室呢？快点看看！西北角那面到底是什么！你看了也好让我们大家放心啊！”

无线电里的人有些意外：“是老钱啊？你放心吧！我和周晓一直在看着呢！那面什么都没有，你们别疑神疑鬼的了。咱们附近没有成群的丧尸了，肯定……”

钟林没有听他们废话，他拿起*对准西北的角落射击。*上有*，我们只能听到子弹的穿破空气的“嗖嗖”声音。直射过去的子弹打到了铁门，有撞响声传来……钟林开了三枪，角落里却只响了两声回应。

“角落里有人。”钟林很确定，“你们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全体准备射击！我再说一遍！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大家都是男人嘛，都是很喜欢争强好胜的。钟林用命令的语气说话，也是有些人不服气。和无线电里的人一样，队伍里的人对钟林的判断表示怀疑：“你这什么都没见，怎么能说角落里有人？我们还是再看一看吧？贸然开枪的话，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一枪声引来丧尸，我们不就麻烦了……老钱，你说是吧？”

“嗯……这个嘛……就是……还……”这么大的事儿，老钱也不是太有主意。喝酒他还行，做决定他可不行。

钟林没有理会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他沉稳的对着西北角落射击。可是因为光线不明，视线不好，我们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击中。

“喂！你这样也太浪费了吧！”钟林的独断专行一般人很难忍受，不知道谁在说，“虽然我们现在武器还算充足，但也不能这么浪费啊！而且你就这么制造噪音，会把丧尸吸引来的！这个责任，你能承担得起吗？”

“以前教我心理学的老师说，他最讨厌政客和蠢货。”钟林头都没回，他冷冷的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任何人说什么钟林都不听，他坚定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把自己的子弹都打光了，他动手将我的补给弹药也拿走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想要上前来拦住钟林，我直接挡在了他的身前。男人还想要进一步行动时，我掏出手枪对准了他。

“不准过来。”我护在钟林身前，不准任何人靠近，“不想当蠢货的话就按照他说的做。”

“你这是干什么！你想对我们开枪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救了你们！”

一时之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这里值夜的警卫以前都是一个家属院住着的警察，他们彼此之间就算没有同事之情，也有邻居之谊。我和钟林，对他们来说就是外人。没有什么交情，只是会吃他们储备粮的外人。加上对钟林卓越能力的畏惧，他们中的一部分更是本能的排斥着我们。现在我对他们拔起了枪，这更加深了他们的恐惧和愤怒。

我们两个居然没有感恩戴德？我们两个居然没有对他们唯命是从？我们两个居然敢忤逆他们的意思，啊，我们两个简直是罪该万死。

在这些人的眼中。

我的枪口对准了他们，同样也有两三个枪口对准了我。老钱是个老好人，他从中忙着调停：“你看你们，你们是不是喝多了呀！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怎么能胡闹呢！都听我一句劝，大家把枪收起来！快！”

“是谁开枪了？”隔壁楼顶的人通过无线电呼叫我们说，“是有什么情况吗？”

最前面的高个子男人拿起对讲机，他看着我，面无表情的呼叫旁边楼的警卫：“小吴，你看一下，西北角有什么动静吗？”

“擦，能有什么动静？每天晚上不都那样吗？”小吴回话，“你们都开好多枪了吧？吓死我了，我他妈的还以为怎么了呢……放心吧！没有丧尸的。最近野猫特别多，估计是闻到咱们这面有做饭的味儿就跑来了。也不知道这丧尸吃不吃野猫，野猫要是也被感染了，那可就不好抓了。”

“小吴，没事儿了。”男人嘲讽的看着我，“你们是哪儿来的自信啊？所有人都没察觉出不对劲，就你们能看出来？”

我们双方对峙着，谁都没想开枪也谁都不敢开枪。可我却很坚持，钟林身上有伤，我不会允许他们带着恶意的靠近。再说，钟林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能不能别闹了？打枪打上瘾了吧？”高个子男人的语气中带着轻蔑，他是在看不起我和钟林，“是不是以前没开过*，所以跑这儿来过瘾了？我告诉你们，我们这不是游乐场，给你们打完气球还有礼物送的……枪是用来保命的，知不知道？小娘们？”

男人最后的一句话，简直是让我忍无可忍。我将手枪的保险拉掉，直接将枪口抵在了他的脑袋上。而看到我这样的举动，男人更加变本加厉了。他态度嚣张的往前走了一步，嬉笑着对我说：“呦呵，还生气了？我说你是小娘们，我说错了吗？你不仅长的像娘们，办事儿也像娘们……你以为你拿枪就能硬的起来啊？来！你打我！你打啊！我他妈借你一个胆子，你都不敢打！”

我气的手掌发抖，血液似乎都涌到脑子里了。在男人的挑衅之下，我的理智全都跑掉了。我本来就爱惊慌失措，也爱冲动办错事儿。没有考虑到任何的后果，我直接扣下了扳机！

而就在我扣下扳机的瞬间，一旁站着的钟林拉了我一把！我的身体一偏，子弹直接改变了角度！没有击中男人的头部，子弹往斜上方飞去！擦伤了男人的耳朵，打到了简易房上！

“你他妈的干什么！你还真开枪啊！”警察的队伍里瞬间炸窝了，有五个枪口对准了我和钟林，“你们两个给我转过去！双手放到后脑上！跪下！”

所有人的无线电一起响了——

“怎么了！”

“你们那里怎么开枪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尸变了吗！”

“需不需要拉警报！”

“快点回答啊！”

我这一枪，算是打到了马蜂窝上。不仅我们这个天台楼顶混乱了，另外两个天台也跟着紧张起来。枪声在夜晚静静的回荡着，如同石子掉进水面，我仿佛都能看到声音消散时一圈圈荡开的痕迹……无线电里出现了程爸爸的声音，他问：“老钱？钟林？你们那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谁开枪了？有没有人在？快点回答我！”

“你带回来的人对自己人开枪了。”被我打伤的男人捂着流血不止的耳朵，他恶狠狠的说，“那个钟林，他打伤了我的耳朵，而且还要要我的命。”

程爸爸反应很快的说：“你们等一下，我马上过来。大家都不要冲动，我们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来不及了。”男人从怀里扯出一块手帕擦手上的血，他冷冷的说，“我们要逮捕他们两个。”

西北角落里有什么，现在已经没人关心了。除了老钱之外，其他五个人都拿我和钟林当毒瘤一样看待。群众的情绪，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在那个男人三言两语的鼓动下，他们已经要上来将我和钟林抓住了。

因为我和钟林手里有枪，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们瞬间的迟疑为钟林制造了机会，钟林一个跳跃上前，他空手将男人的枪夺了过来。

“你们别打了啊！”老钱站在旁边干着急，“有什么事儿大家好好说啊！”

既然已经闹到这种程度，那么就不是好好说能解决的了。钟林和他们五个人打了起来，天台上晃动的人影融成一片。

钟林的格斗技术完全是叶问级别的，他们五个人被挡在外侧，根本连我的衣角都摸不着。虽然这些警察也受过专业的训练，可是钟林一个打十个也没什么问题。摇曳的火光中，钟林面色沉静，沉着应对着。他每一拳每一脚都干净利索，打的毫不拖泥带水。

“他是干什么的啊？”站在我旁边的老钱被钟林漂亮利落的动作震撼了，“他是武术教练吗？还是散打冠军？不敢相信啊，他打的这些可都是我们警队格斗组的种子选手啊！”

我不知道跟老钱说什么，我在一旁看着都紧张死了。钟林抡拳头的时候有血珠甩过来，我用手摸了摸……他没愈合好的枪伤因为用力又裂开了。

“住手！”

赶来的程爸爸大为恼火，他强势的插入其中：“你们都给我松开！不准打了！”

双方都是血气方刚，哪里会轻易停手？尤其是被我打伤耳朵的男人，他恨不得把我和钟林手撕了……而就在大家马上要再次拔枪相向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大家一起仰头往天上看。就见三两个火球一样的东西飞到了家属院的上空，没几秒后，火球立马炸裂开来！

在黑色的穹布之下，那炸裂开的火球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和五颜六色的火焰。一波一又一波，耀眼又明亮……

“是烟花！”我不敢置信的低呼，“有人放烟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