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魅妃:恨倾城(下)_第二十七章 乱红烧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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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江上弄哀铮,苦含情,遣谁听?

“双月宫”容妃因大献殷勤而扭伤脚踝,宫内静得离奇,听闻楚诏女子皆是能歌善舞,同样善舞的她却不曾见识。

纤纭带了剑兰球茎提炼的药剂,大好秋节,双叶欲红,“双月宫”却独有一番异域味道,两株尚自低矮的柽柳立在殿门边。

漠芙明知道纤纭到来,却并未出迎,只有侍女莹心小心翼翼的迎进纤纭,漠芙安坐在颇有楚诏风情的躺椅上,纤纭环顾四周,除缘木雕梁、殿门窗棂仍是大瀛样貌,其余的,朱纱绯幔、描金器皿皆换了楚诏风情。

纤纭浅淡一笑,漠芙这是在效仿她在楚诏时的样子,以此来彰显她的地位显赫,纤纭不禁冷哼!

漠芙啊漠芙,只是你估量错了眼前的男人,赵昂可不是漠川,漠川虽残暴却极度任性,赵昂冷酷,却理智非常,他的心,不会轻易被任何人主宰。

“淑妃姐姐何来如此雅兴?真叫妹妹受宠若惊。”漠芙一派挑衅口吻,纤纭不过自红绸手中接过瓷瓶,嫣然幽笑:“听闻妹妹为皇上起舞,却伤了脚踝,特送来些药物,不成敬意。”

漠芙令莹心拿了,微笑道:“那……可要多谢淑妃了。”

说着,示意莹心退下,莹心会意,将殿门关掩。

漠芙随即收起了适才的一派笑颜,冷漠道:“沐纤纭,你定不会无缘故的跑来我这双月宫吧?不要兜圈子了,直说吧。”

纤纭却依旧清淡面孔,隐隐带着笑意:“容妃倒是个爽快人。”

说着,眸光中的水色渐渐成雾,令那冰雪目光不甚清明:“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便如同我当时恨着漠川,这一次,你杀不了我,定然心有不甘。”

漠芙冷笑不语。

纤纭继而道:“想来你对漠川如此倾心,忠贞不二,却愿委身于皇上,更加大献殷勤,显然不仅仅为你亲族活命,是不是?”

漠芙一哼:“淑妃果然心思缜密。”

“你与南荣景须勾结,料定我会于欧阳夙之事耿耿于怀,便设法救醒欧阳夙,与芊雪一同为他灌输错误的记忆,想要令我痛不欲生,生死不如,但是,你未曾想到,南荣景须竟有用到欧阳夙之地,令他回到宫中,向皇上通风报信,于是,我命保住,想你与南荣景须间定有一番争执,我不知是何等利益令南荣景须愿与你联手,我只知道,你在一心利用与引诱皇上,设法迷惑于他,给我致命打击,是不是?”

纤纭一字一字分析透彻,令漠芙微有一怔,她思量片刻,终究淡声一笑,扬眸道:“是又如何?沐纤纭,你不要太得意,若非我与华雪公主有约,早便在皇上面前告你与欧阳夙一状,呵,到时候,我看你还如何笑得出口?”

“漠芙……”纤纭笑得犹似秋日中犹自璀璨的红枫,嘲讽的望着她:“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吗?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你全错了,对,我与欧阳夙确曾有过一段情意,只是我是个务实的女人,哪个男人对我有用,哪个男人才值得我付出流泪。不错,我确曾在凌华殿前跪了整整一夜,被雨淋透,只是……那不过是我不服芊雪,我不甘心,就那么输给了我身边曾经的婢女!如此而已!欧阳夙于我,不过是过往,你自管去与皇上言明,自管令皇上杀了他,到时候,却不知华雪公主那里是否会放过你!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你吓唬我?”漠芙不以为然,纤纭却轻笑:“容妃妹妹,单看她从我宫中一个小小婢子坐到公主之位,你想……她的心机,可在你我之下?”

漠芙心上顿然一颤,纤纭迅速捕捉她眸中的一点纠结,收敛了阴寒笑意:“漠芙,反倒是皇上……”

她有意环顾四周,目光陡然如芒:“我,绝对不会轻易让给你!”

漠芙扬眸,望着纤纭波云诡异的雪水眸子,她脸上有决然冷光,无端寒人心脾。

不错,她一言一句虽不可轻信,却不无她的道理。

正自思量,只听一声“皇上驾到”,分外刺耳。

漠芙心内纠缠,略略垂眼,目光忽的流转在晶莹有光的小瓷瓶上,忽的清亮,面容亦倏然沁上一丝森然冷笑,睫羽生寒。

她缓缓将瓷瓶打开,轻嗅它幽香的味道,突地,一声清脆,那瓷瓶摔落在地。

碎片溅落在纤纭脚边,纤纭不过侧眼一扫,却凝住了眼眸。

只见漠芙自躺椅下拿出另一支小瓶,倒出墨绿如地上汁液一般的药水,纤纭眉尖儿一蹙,但见那受伤的凝白脚踝紫红愈发深重,肿胀的高度似瞬间高涨。

她心中豁然明白,未及反应,便听殿门响起,赵昂一身朱红色龙袍雅俊,阔步迈进殿来。

“参见皇上。”纤纭与红绸低身,漠芙却故作娇羞的一声抽泣:“皇上,请恕容妃有伤在身,不能与您行礼。”

赵昂见纤纭在此,本已十分稀奇,再见漠芙一脸愁虑,娇容楚楚,凝白的脚踝上一片高隆的红肿,触目惊心。

他一惊:“怎么搞的?昨儿个不是见好了?怎又肿了起来?”

漠芙看纤纭一眼,再望向地上碎落的小瓶,目中隐有泪光:“还不是拜淑妃姐姐这奇药所赐?现下里……这脚疼得厉害,怕是……怕是日后再不能为皇上跳舞了。”

她泪水濛濛,梨花带雨。

纤纭面色凝霜,心思却似电急闪,千变万转。

她绝美面容矜重神色不变,唯眸光掠过一丝诡然。

“淑妃,此事……可当真吗?”赵昂望向一边立着的纤纭,她绰约身姿风华孑然,是这世上唯一可令他凝眸的风景,只是这风景太冷,令人寒彻心骨。

他望着她,却见她转眸一笑,烟水似的雪眸有冰冷如昔的浓霜,看不清她的目光。

漠芙阴森的笑隐在泪光里,纤纭一一收在眼底!

她心中陡然一定,漠芙,这一次,是你的挑衅,便不要怪我心狠情手绝!

她柔唇幽幽展开一抹笑意,冷眼微挑:“不错,是我做的,是我故意用毒药害她,让她……再也不能跳舞!”

一语惊起云烟乍起。

双月宫内,升腾的烟雾不及漠芙眼中半分迷茫,她身子一抖,完全未料纤纭竟会一声应下了,不做申辩,没有挣扎,只有定然的望着赵昂,反而令她一时无措。

赵昂却显得平静,龙眸有隐晦试探:“为什么,容妃虽位份在你之下,你却可知这该当何罪?”

纤纭嗤笑一声:“你该知道,我做事从不计后果,想做便做,我不想再看见她在你面前献媚,更不想……让她利用他的楚诏媚舞勾引你!”

赵昂心中一悸,目光审视在纤纭脸上,缓缓起身,深色的眸有柔情万千,深深垂首,望进她雪光浸透的双眸中,轻声问:“为什么?”

他语声颤抖,好似一触即发的冷箭,箭在弦上,他的唇烧热,只想印在她冰冷的樱唇上,却隐忍着。

纤纭亦望着他,明明该是情意缱绻的眼睛,偏偏霜水流离,冷绝的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她冷哼一声:“因为……你只能看我一个人跳舞!”

赵昂心头似有万马齐奔,踏破尘封的坚冰。

他的手欲要握紧她的双手,却被纤纭一个侧身避过,墨发如丝,眼神如雾,容色冷淡:“皇上既要问罪,那么纤纭便在水芙宫等着皇上。”

说着,转身而去,眼光望在漠芙怔忪不解的脸上,暗生笑意。漠芙心头一震,她的目光悄然得意,漠芙不懂,更想不到她竟会毫不犹豫的应下了自己的欲加之罪!

纤纭望着她的怔然讶异,不禁冷笑,漠芙,我倒是真真要感谢你措手不及的陷害,你用尽心机,却想不到竟会帮衬了我吧?

纤纭挑眉而去,漠芙,你可知道,你输便输在了还不够了解赵昂,便贸然出手,他看似宠你,看似对你千依百顺,为你营造楚诏一般的氛围,为你质问于我,夜夜宿在双月宫中,这些外人看似一朝成凤的隆宠,却不过而已!

你错把他的宠,当作了爱,你错把一个善于隐忍的君王,当作了普通男人!

你……同漠川一样,都太小看了赵昂!

他的爱里,大多没有半分情意,只有利用,对你是,对傅之灵是,对曾经的杨辰妃亦是,而对于我,也许有一天他真正得到了,也同样会是!

你太轻易的让他得到了你,便是你的错,如今,你于他,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玩物罢了!

赵昂,可不似漠川那般简单,他的心思与表象,你永远不可能看透!

漠芙,我,定会让你输得更彻底,不会……再给你反击陷害我的机会!

你和南荣景须,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踏出双月宫,纤纭只感到背心生凉,她望天外云天幕垂,有浓郁迫人的压抑,如今,她已再没有了牵挂,该是专心报仇的时候了!

泪微凝,流动在透彻的眸心中——

欧阳夙,你与我的情分,唯盼来世!

回到水芙宫,纤纭命莓子将桌案置于院落中,烹一壶“冷菊香”,纯白粉红的桂子花香郁浓凝,飞落在桌案上,冷菊香雾气杳杳,桂子香浓纷纷,飘飘摇摇,荡漾鼻息。

纤纭换了妃红色绉纱锦织芙蓉裙,冰丝蝉翼披帛,轻紫镂花盈盈欲放,撵金双蝶海棠簪子,流穗细小的珍珠苏子,束腰的月白色锦绸绣了荷花映月,勾勒她婀娜美好的纤细身量,细白粉颈戴一颗灿亮明珠,愈发映得她酥胸柔腻,唇若丹朱。

红绸不明所以,纤纭只要她抚琴一曲,红绸便以一曲柔婉的《陌上桑》(1)奏起。

皎月当空、秋风凉薄,花月交辉!

女子当月起舞,翩然若仙,妃红色芙蓉裙低低飞旋,搅动飘落的纯白桂子似落在绽放的木芙蓉上,香,愈发浓郁,轻盈薄纱漫天而起,粼粼若水动,荡漾如涟漪。夜色下,芰荷花开放湖心,一曲动听,轻舞曼妙,只闻宫径处步步沉缓的声音小心翼翼,深紫色纹龙袍衣角映入眼帘,纤纭唇角微牵,舞步不停,宛若不见。

莓子低身拜倒,红绸欲要起身,赵昂却伸手阻住,《陌上桑》柔美的音律便盘旋夜空。

桂子旋旋疾飞,纯白如雪,嫣红似丹,与女子舞动的芙蓉裙交缠,缠绵若落花逐水,灵动似云海雾霞,纤纭腰肢柔软,款款婀娜,眼底一片朦胧,她,分明看见了他,眸中溶动的波光重影却似只有飘飞的桂子,落落如帘。

唯见一个轩昂身影,在眼睫翻飞间迷离,他望着自己,目光似狂,容色似海。

纤纭裙裾似绽放无余的木芙蓉,次第粼动的花瓣儿,仿佛一触即会湮灭在浩渺月空下。

赵昂声息急促,突地跨步上前,拦腰抱住裙舞曼妙的女子,她腰肢如水,柔若无骨,触手之处冰凉如昔,眼神却光影重重。

裙裾落下,似轻轻飞落的桂子花,月色皎洁,银光幽寂,《陌上桑》戛然而止,赵昂挥手,红绸与莓子识相地退下,红绸眉间有清浅的叹息,幽幽退下。

赵昂眸中有燃烧的狂乱,望着女子凄美绝尘的胭红容颜:“你在诱惑朕!”

“对,我在诱惑你!”纤纭剪水秋瞳,扑朔迷离,她呵气如兰,柔唇似嫣,赵昂眸底情欲纷扰,似烧红的天际浮云,不可抑止地压下来!

那不可思议的柔软双唇,在他疾风暴雨似的侵袭下微微颤抖,她勾住他的脖颈,迎合着他的热吻,身子被他腾空抱起,纤纭只觉他心口猛跳,刚毅的身姿,阔步匆急,向殿内而去,他不及走得锦床边,只将她放在外殿的躺椅之上,躺椅莹丝织麻有凉丝丝的触感,入秋了还未及换下,赵昂急促地喘息,抬首望着她,身下的女子,目光恍惚,乌黑长发似一匹名贵锦绸,扑散在躺椅上,有丝丝缕缕的缠绵,勾动他的心房!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分明不可忍耐地扯下她薄如蝉翼的水色披帛,分明有滚热的欲火在眸底流淌,双手滚烫,游走在她每一寸肌肤上,纤纭轻轻闭目,默默承受着他疯狂的、炙热的、压抑许久的热望。

纤纭肌肤洁白如雪,皓若月华,胸前璀璨珍珠,珠辉皎然,眼前的女子,他渴望已久,此时却显得不那么真切!

一阵疼痛,迅疾得来不急反应,纤纭身子早已虚软无力,只有紧紧地拥住他,她尽量使得意识清醒,不为他的纠缠而意乱情迷,疼痛使她沉沦,亦令她清醒,她无助呓语:“皇上……”

她必须提醒自己,如今与她冰火交缠的男子是当今天下的九五之尊,她生怕……会叫错名字!

“叫我赵昂!”赵昂急促喘息,纤纭却紧紧咬唇,细声呻吟,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叫我,叫我!”他热烈的渴望,似乎要提醒身下的女子,她已经是他的,这一次,不可改变!

纤纭泪湿眼眶,周身沉浸在他滚热如海的欲望中,不可自拔!

“赵……昂。”她的声音几乎是自贝齿中溢出来,颤抖的、迷乱的、悲绝的!

她的泪水,湿了他汗渍淋漓的肩际,与他焦渴的汗液融为一体,咸涩的味道,令心脉剧碎!

终究还是有了这一日,纵使她仍然于他毫无感情,只有……利用!

月色,终是冰凉!

摒弃了尊严、摒弃了情爱、摒弃了道德界限!

唯剩下仇恨!

她从未想过,她会用身体去交换什么,可是她终究是做了,虽然,她以为圣洁的第一次,给了她最爱的男人!

可是,她仍旧厌弃自己、嫌恶自己、鄙夷自己!

赵昂排山倒海般的热火炙烤着她,眸中蓄积着惊涛骇浪,在一夕之间,崩塌、流泻、奔涌!

天际,有一颗星坠落窗底,一切……归于平静!

赵昂躺在她的身边,躺椅紧挨着窗际,他剧烈的喘息,似乎适才的一阵风狂雨骤消耗了他太多力气,纤纭冰冷的身子,亦因为他适才的疯狂而有了微微热度!

只是她的眼泪依旧落下,她暗自拭去,忍不住心痛如剧!

“是谁!告诉朕是谁!”

忽的,赵昂翻身而起,再度压紧在她的身体上,狂烈的眼神、暴怒的眼神、燥热的眼神!

这不是她的第一次,她,已非处子之身!

纤纭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凶恶如修罗,燥烈似发疯的野兽!

她自知他所指为何,却不说话,只是眼角溢出滴滴泪水。

“说!是谁,是南荣子修,还是……欧阳夙!”他紧紧抓住她的双肩,适才噬吻的痕迹遍布纤纭凝白粉颈与起伏的酥胸,可是此时的他,似一瞬便忘却了刚刚的缠绵热烈,有的,只有质问!

纤纭惘然一笑,心底是冷冷嘲讽:“都不是……”

她惊讶于自己的面不改色,却依旧淡定的笑着,她光洁的肌肤因为他的欲望而透着胭红,赵昂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阴森地笑:“难道……你还有别的男人!”

抓在她肩际的手愈发收紧,几乎捏碎她的细肩。

“难道你……”

“漠川!”纤纭打断他几乎崩溃的一字一句,坚然出口,目光如被月色沁凉的寒刃,透出冷冷芒色:“是漠川,难道皇上你忘记了我曾被他掠劫到楚诏国?难道忘记了……他以好色而著名,可会放过我吗?”

赵昂身子大震,缓缓放松捏着她的手:“可是你说过……”

“若我说他沾染了我,你还会爱我、纵容我、宠着我吗?”泪水似无凭的断线珠子,飘零的落下,簌簌如雨。

不知为何,明明说的俱都是谎言,可是内心却有着无比酸涩,刺痛她的眼眸,令泪水止不住的流落!

她眼神凄痛,柔弱忧伤。

赵昂登时愣住,望着她,竟有由心而生的怜惜充斥眼底,他热火一般的眸子蕴息的万千柔情,禁不住她的一泪一叹,他可以抵御她的冰冷,却抵御不了她的脆弱!

她隐隐抽泣,避开他逼视的眼神,微微颤抖的身子,还余有适才的缱绻温柔。

他突地抱紧她,将她纤瘦的身子拥紧在胸膛上:“对不起,对不起!是朕……是朕害了你,都是朕!”

若不是他的优柔寡断,若不是他的冷漠无情,她便不会被漠川掳劫到楚诏国,便不会屈辱在他的色心下!

是他,都是他!

难怪,纤纭一心要攻打楚诏,难怪……她恨漠川至此,难怪……她要亲手杀了他!

“皇上,漠芙在利用你,她在报复我,报复我夺走了漠川的心!皇上是否还记得漠川临死,漠芙是怎样的悲绝?”纤纭一字字切中赵昂心内,赵昂身子一滞,吻在她耳边的唇微抖。

他起身,凝望她。

纤纭泪眼朦胧,流泪道:“她要夺走你,她要的是我死!利用你……为漠川报仇!”

一句更似冷石,激起赵昂眸中万千波浪!

他隐隐咬牙,切齿道:“她休想!”

纤纭惘然一笑:“是吗?可是……我看皇上对她用心不浅,她的宫阁竟皆是楚诏模样,再过几日,会不会皇上都要穿着楚诏衣饰与她欢爱?”

“你好大胆!”赵昂望着她,明知她是故意,唇边似带了隐晦的笑。

纤纭眸若秋水,潋滟如澜:“对,我好大胆,竟敢指摘皇上的宠妃!”

“朕宠的只有你!”赵昂笃定道,压低身体,对上她沉静的眸子:“你明知道,没人能比的过你!”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漠芙她得逞了!”纤纭红唇挨在他的唇上,他轻吻她,逐渐的不可抑制,欲火再度升腾在眼里:“你在吃醋?”

“对,我在吃醋!”纤纭美眸横波,淡淡体香萦绕鼻息。

赵昂狡黠一笑:“谁都不会得逞,只要……有你在!”

他深深吻下来,眼里热雾缠绕在他的眸底,他摩挲她逐渐冰凉的身体,企图让她再度温暖起来!

月笼寒,天际浮云无度,天外,有一片雾蒙蒙的水澜,荡漾开来,漫做夜色里一片皎然!

清晨,露珠轻动,莹莹欲滴,纤纭全身乏累,只感到赵昂起身离去,在自己的额际轻吻,她却无力睁开双眼。

待到起身已近午日,她换了轻盈的深紫色绉纱裙裳,遮掩雪肌上赵昂留下的疯狂痕迹,她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依靠在轩窗边,看落花纷纷如雪,落满忧伤的眼底。

红绸早上来时,她尚躺在躺椅上,躺椅一片凌乱,她的身上多处淤红,昭示着昨夜的癫狂!

她心知纤纭迈出这一步所做的艰难抉择,她纤瘦的身子,仿佛被秋风一拂,便会随风而去。

赵昂自掌实权,政务愈发繁忙,不到夜晚很少能够脱身,纤纭三餐水米未进,红绸终究不能忍耐,上前劝道:“纤纭,既是已决定的事情,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纤纭目光空茫,虚弱一笑:“姨娘,这不是折磨,是惩罚!”

“惩罚?”红绸不解。

“对,惩罚!”纤纭回眼望着她,眼神幽寂:“惩罚我的不贞不洁,惩罚我的用尽心机,惩罚我的狠毒心肠!”

“纤纭……”

“姨娘不必劝我,漠芙……怕是活不了了。”纤纭看着她,好似说起一件平常的事,全然不像是事关生死的紧迫!

“什么?”红绸惊呼一声,纤纭走到桌前坐下:“欧阳夙很快会被释放,因为,他……再没有了疑虑!”

她眼睫低垂,敛尽眸色中的烟水茫茫,她太了解赵昂是怎样的一个君王,他只重结果,不信耳边听到的,亦不轻信眼中看到的,这是他多年戒备,忍辱偷生所历练。

她选择了最好的时机将自己给他,于无形中,救了欧阳夙,又可能铲除掉漠芙!

赵昂于她,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望,凡是可能侵占她一丝一毫之人,他都会视作眼中肉刺,定是要拔除的,而漠川已死,无从报复,只有漠芙,加上自己的一番挑唆,想来漠芙不会有好日子过,不死亦要脱层皮!

她不知,自何时起,她变得这般笑中带刀、绵里藏针,她只知道,如今的自己,是真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再没有了半点羁绊!

“纤纭,若是欧阳夙恢复了记忆……”

红绸突地开口,惊破纤纭眼中平静的水泊,她抬眼,猛然望向她,许久的凝望,目光方渐渐暗淡下去:“那时候,他已经是大瀛朝的驸马!”

淡淡的一句,不知撕扯了多少深情往事,那些往事在眼底眉间,在目中心里,早已是深深的烙印,她抹不去,忘不了,放不掉!

可是,此时的她,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保全她所有想要保全的人,报复所有她想要报复的人!

她缓缓闭目,似是疲累至极,红绸却看到,一滴泪终究涩涩流下!

不出纤纭所料,赵昂不会放过漠芙,想到漠川,想到他可能在纤纭身上所做的一切,他便几乎发狂。

闻圣驾要来,双月宫,漠芙依旧精心备下了酒菜,着了最华丽的裙裳,可今晚,赵昂却一脸阴枭,怒气冲冲的踏进宫来,漠芙道是朝中烦心事多,从旁赔笑道:“皇上,何事心烦?可要容妃为您舞上一曲?”

赵昂望着她,她目光殷切,容色艳美,异域独有的凹深眼窝,流动万种风情,可是今日看来,却那般刺眼,她的容颜似与漠川竟生出几分相似!

赵昂狠狠望着她,漠芙觉出不对,渐渐收敛了笑容:“皇上……”

突地,颈上一紧,漠芙大惊之下,握住赵昂掐着自己的手,目光惊凝:“皇……皇上……”

赵昂却愈发加力,阴森龙眸仿佛腾起万千巨涛:“你想陷害淑妃是不是?你想利用朕报复她是不是?”

“皇上……”漠芙几乎说不出话来,隐隐的咳嗽,震动赵昂的手掌。他起身将她按倒在地面,地上铺了柔软的毛绒毯子,漠芙却感到背心渗出一阵阵冷汗:“皇……皇上明鉴……”

赵昂松开她的脖颈,捏紧她纤小的脸,冷笑道:“呵,朕倒是忽略了,你是多么的爱漠川,漠川临死,你是如何匍匐在纤纭的脚下,哀求她放过漠川,怎么?变心变得这样快?还说……不是另有目的?”

漠芙脸色煞白如纸,倏然暗淡了眼神。

“你想报复纤纭,所以勾引朕对不对?朕告诉你,休想!在这后宫中,没有人可以逾越淑妃,皇后也不行,又何况是你!”赵昂一掌打在漠芙脸上,凝白面容倏然红肿一片,漠芙举眸看他,只见他目光中的狠厉大盛,冷酷得令人莫名心颤:“是淑妃说的是不是?她说皇上便信,难道这大瀛天下是沐淑妃的吗?”

“还要狡辩!”赵昂攥紧她的手腕:“你敢说,你不爱漠川?你敢说,你爱的……是朕!”

漠芙身子一滞,白纸似的脸色顿如冷冰,眼前的男子,那莫名所以的怒气不知来自何处,他眼中的烈火全然覆盖了曾经的脉脉温情,漠芙渐渐平静下心气,一切显而易见,沐纤纭,不知在赵昂面前耍了怎样的手段,才令赵昂这样严酷的对待她!

她收起眼中的柔弱,冷冷笑了。

“你笑什么?”赵昂将她猛力拉起,狠狠盯着她,漠芙只是笑,笑得愈发渗人:“皇上,我笑你,笑你这样全心全意,近乎疯狂的爱着沐纤纭,可是……在她的心里,你,却什么也不是!哈—你什么……也不是!”

进而大笑,凌乱发髻上摇摇欲坠的金丝缠花簪子摇摆不定。

“你说什么?”赵昂追问。

漠芙冷冷的看着他,笑得更加肆意:“好个大瀛皇帝,好个九五之尊,呵,你好可怜,难道你竟不知道,竟看不出沐纤纭爱的人是欧阳夙,是那个失去记忆,年长她十几岁之多的男人!”

赵昂大骇,眼神凝冻在漠芙狂笑的嘴脸上,许久,只听到女人可怕的笑声响彻双月宫,久久不绝!

赵昂心里百转千回,眸光千变万化,随而却是一笑:“你想陷害她是不是?”

漠芙一怔,止住笑意。

赵昂向外大喝一声:“来人。”

莹心与内侍匆匆进殿,见到眼前情形,纷纷跪下身去,赵昂抬眸一望,沉声道:“传朕旨意,容妃漠芙贬入冷宫,所有楚诏国亲族皆发配南疆服刑,叫他们去最艰苦的地方,做最低贱的事情,永世……劳作苦役!”

“不!”漠芙几乎失声地叫喊,她没想到,这样说,竟会更加激怒了他,没想到,他竟会不信,或是……半信半疑,却将怒火全数发泄在了自己和楚诏国亲族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突然变得这样可怕?为什么……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对于楚诏国的仇恨与怨毒?!

“不,皇上,放过我的亲族,放过我的亲族!”漠芙大声地哭喊,几乎绝望地拉紧赵昂衣角,赵昂狠狠甩开她:“留你一命,已算对你这月余的侍候留着情分,不要得寸进尺!”

漠芙跌倒在地,赵昂甩身而去,漠芙望着他,泪水淹没了美丽眸子,她狠狠凝眸,几乎失去心智:“赵昂!”

她一声大喝,随而迅疾站起身来,拔下发上纤长的金丝簪子,直直向赵昂心口刺去,赵昂回身之间,大惊,却见那金光闪闪的尖利锋芒直向自己而来,他连忙闪身,抓住漠芙刺来的手腕:“你疯了!”

漠芙瞪住他,脸容扭曲:“放过我的亲族,放过我的亲族!”

她嘶声裂肺的喊叫,惊动殿外侍卫,侍卫们奔进殿来,赵昂用力甩手,将漠芙甩向侍卫一边,漠芙再欲上前,却被侍卫赶忙押住。

“带下去,关入天牢!”赵昂怒喝一声,漠芙泪水淹没了容颜,她不停地嘶喊:“赵昂,你会有报应,你会有报应,放过我的亲族,我一个人去死,一个人去死!”

喊声逐渐淹没在夜色里,赵昂愤怒甩袖,踏出双月宫去,只留着莹心和内侍跪在地上,颤颤发抖!

漠芙公主以意图行刺之名被关入天牢,同时欧阳夙被释放,纤纭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与红绸一同来到天牢,她想到了漠芙许是会与赵昂有激烈争执,却未曾想,她竟会用行刺这样极端的手段。

来时,也遣莓子去打听了,方知赵昂竟连楚诏亲族一同迁怒,便难怪漠芙会这样激动。

一路急行,心里尚有许多疑问欲向漠芙问清。

天牢门前,兵卫林立,挡在纤纭身前,为首的上前道:“淑妃娘娘,天牢重地,未有皇上手谕我等不敢放行!”

纤纭容色肃然,眉峰凌厉:“我有要事,必要向漠芙公主问清,若是耽搁了,你们可担待的起?”

为首侍卫稍作迟疑,仍旧低眉道:“还请娘娘恕罪。”

纤纭眉心一蹙,红绸欲要言语,却被纤纭素手一拦,细眉微微挑动,冷笑道:“好,那么,我这就回去,向皇上讨上道圣旨来,毫无不可,只是……我这个人心胸狭窄,怕是会有些记仇。”

说着,眼神狠狠一凝:“到时候,便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愤然甩袖,红绸亦冷静下脸色,淡淡道:“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容妃因何下狱吗?”

一句话,倏然令天牢守卫震动,为首的更加凝重了神色,容妃漠芙行刺皇上,听闻乃是得罪了沐淑妃,而令皇上震怒,争执之下为之,想来不禁心头寒战,连忙追上前去:“淑妃娘娘留步。”

他们自知,枕边之言凌厉如刀,于宫中多年,自当铭记心里,若要生存,还要眼明耳聪,看得清这宫中形势!

沐淑妃,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太后亦无可奈何之人,隆宠正盛,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纤纭瞥他一眼,烟水雪眸被秋阳聚拢一层寒气,为首侍卫退在一边,低声道:“小人无意冒犯娘娘,还望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一礼:“淑妃娘娘请。”

纤纭柔软裙裾一拂,转回身去,神色却倏然暗淡,滞住了脚步,红绸随着抬眼,亦是微微一滞。

只见自天牢中走出一男一女,男子神色疲倦,却依旧飒朗清逸,女的容色秀美,却依旧眼有阴云,正是欧阳夙与芊雪!

芊雪望着她,冷冷一笑:“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

纤纭不理会,只是望着欧阳夙平静无澜的双眸,他看着自己,再不曾有石室中的纠结于疑问,他似乎释然了,只淡薄的看着她。

莫名所以的攥紧衣袖,压抑下心内澎湃的悲伤。

她本以为,她亦可以安然以对,可是望见欧阳夙如此清冷的眼神,仍旧止不住满溢的痛苦!

她微沉口气,凝白面容被秋阳染上淡淡忧色,秋阳似格外耀目,直令眼眶酸涩难禁。

她缓步向天牢内走去,芊雪扶着欧阳夙,一瞬擦肩,仿佛一生那么长!

她沉住步子,竟感觉全身酥软,无端牵动心脉寒毒,猛烈咳嗽几声,红绸连忙扶住:“纤纭……”

纤纭微微侧目,余光望着那青色衣角翩然飞扬在秋风里,未曾做半刻停留!

她惘然笑了,沐纤纭,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欧阳夙的目光不再为你流连,欧阳夙的衣角不再为你纠缠,欧阳夙的步子不再为你停留!

可是为什么……心仍旧这样痛,几乎摧毁她掩饰了这样久的坚韧!

镇定心神,缓缓走进黑暗的牢室,牢头为她多点了两个火把,照亮牢室内漆黑的阴冷。

扑面而来的霉涩味令纤纭微微凝眉,她步步轻移,漠芙却仍旧察觉了,倏的起身抓住牢柱,但见幽红火光之中翩然走来一女子,长裙曳地,墨发如丝,斜斜垂在柔肩一侧,风韵更显娇羞,媚眼更有流光。

她紧紧握住牢柱,破口道:“沐纤纭,你还敢来这里?你这个妖女!”

纤纭与红绸走近牢门,示意牢头退下,牢室内只留她与漠芙、红绸三人而已,她望着漠芙,不过几个时辰,她的妆容竟已这般凌乱,再不见了那艳丽的楚诏公主!

她冷声一笑,淡淡道:“漠芙,我警告过你,不要太低估了赵昂,太高估了你自己,可是你偏偏不听,自以为是,怪的了谁?”

“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吗?你这个妖女、妖孽、贱人!”漠芙似仍沉浸在与赵昂的激烈疯狂中没能自拔!

纤纭不过微笑,高扬着眼眸看她:“骂吧,你尽管骂我,看看能不能骂回你的荣华富贵和你亲族的命来!”

漠芙大骇,眼神中更有烈火腾腾:“沐纤纭!”

“对,皇上没有说要杀你的亲族,可是……这发配南疆,做最低贱的苦役,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不知你的皇亲国戚们能挨到几时?我看啊,是离死不远了!”纤纭说得清淡,可南疆的苦寒与艰辛却一字字钉入漠芙脑海中!

纤纭洁白面容,被火光摇曳出如鬼魅般的森笑,天� ��漏下惨白月色,映着漠芙脸容凄厉:“你要怎么样?沐纤纭,你要怎么样!”

她心知,纤纭不会无故来此,想来定是有所图谋。

纤纭垂眸看她,一丝笑意隐现:“真不愧是楚诏国高贵的公主!”

说着,眸色渐渐阴冷,那丝笑亦隐没在昏然烧红的火光中:“说,你和南荣景须勾结,究竟有何图谋?南荣景须又为何那般急切的欲要欧阳夙的毕生用毒?”

漠芙略略一怔,随即突地笑开来:“沐纤纭,原来你此来竟是为了这件事!”

纤纭脸色一凝,森然看着她:“怎么?”

“沐纤纭,我说了你就会信吗?我说了你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这样天真,可不像你!”漠芙犹自狂笑不止,纤纭却冷厉道:“你说了,我自能分辨。漠芙,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说!你待怎样?”漠芙扬着眸,凌乱墨发荡在唇角边。

“那,便看着你的亲族去死好了!”纤纭转身欲去,漠芙却大笑一声:“哈,沐纤纭,你休要威胁我,我将南荣景须的计划直接告诉赵昂,他亦会放我亲族一命,我又何必拿来讨好你?!”

说着,又是一阵疯狂笑声,纤纭回过身,冰冷美眸由暗淡逐渐清亮起来,随而平静道:“漠芙,看来你是吃亏还没有吃够,呵,你竟未曾思考,为何会有这牢狱之灾吗?”

漠芙想过,定是与沐纤纭有关,可是……却不知她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竟使得赵昂重新燃起了对楚诏族的莫大仇恨!

纤纭见她不语,微微笑道:“我只不过是编了一个小小的谎言,他便信了,若是我再去编上个小小谎言,你信不信,我要你的族人一个个惨死在你的面前,要你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就如在楚诏……你的小妹一样!”

漠芙身子大震,小妹的惨死再度浮现在眼前,她不可思议纤纭的绝狠,却确信她的确心狠手辣的可以做出那种事情。

周身不禁冰如冷水浇灌,颤颤而抖。

“沐纤纭!”

“说与不说,全在你!”纤纭阴寒的笑,荡漾在柔美唇边,火光蔓延,直令她眼底的黑白洇上一层血红!

“你是魔鬼,是魔鬼!”漠芙嘶声喊道,纤纭裙裾微拂,转身而去,漠芙却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轻薄纱袖几乎被扯裂:“南荣景须失了兵权,便要……便要联合江湖中人,意图江山,我不知他联络了什么人,只知道对方要他用欧阳夙的毒谱为交换,方会助他一臂之力!”

纤纭猛然一震,不可思议回身,审视着漠芙脸上每一寸神情!

南荣景须要联络江湖人意图谋反?!

不错,江湖上多有邪门歪派,人数众多,加上南荣景须多年来培植的暗军,想来不无可能!

“那么他为何要联络上你?”纤纭依旧谨慎追问,漠芙容色苍白,眼神中有一丝暗淡:“因为……因为我当时在宠,他想要我为他里应外合!”

纤纭惊愕之余,迅疾思量,此事可大可小,她侧眸冷厉地看在漠芙脸上:“你可知,他们筹备如何?打算何时动手?”

漠芙适才的凌厉已变作无力,颤颤摇首:“不,我不可能知道,我的条件只是要你,要你死!”

说着,缓缓滑落在地上,天牢的地板格外冰凉:“或许你可以向南荣子修打探一番。”

南荣子修!

纤纭却知道,子修虽是南荣景须亲子,却自小与父亲政见不合,想来这等忤逆之事,南荣景须定然不会令子修得知,即使得知,想来子修毕竟为南荣家人,亦不会轻易泄露分毫!

况且,无天还握在南荣景须手中!

她更加不可轻举妄动!

见她沉思,漠芙倏然起身,无神的双眼,狠狠凝聚几分冷色:“沐纤纭,记住你说过的话,保我亲族无恙!”

纤纭回过心神,淡淡扫她一眼,冷哼道:“待我确定此事属实,我自当说话算话!”

言毕,傲然的眼神映出漠芙脸上的惊异,原本该是哀求的女子,却冷冷发出诅咒的怨毒呼叫:“沐纤纭,若你不信守承诺,我楚诏冤魂定然……”

“化作厉鬼是吗?”纤纭一步步走上囚阶,婀娜倩丽的背影,高高在上,眼光一点点后移,刀锋毕现:“这世间若真有神鬼,有些人便早该得到了报应!”

一字一句,令漠芙豁然怔忪,纤纭的目光有冷绝、有阴狠,却亦有绵绵不绝的悲伤。

她拂身而去,余留下天牢内耀亮的火光,突兀在漠芙眼里,漠芙一时无语,只觉这女子定非来自人间,亦非天国,她,定是来自阴毒深冷的地府,是那里阴魂不散的女鬼,来到世间,带了怨恨与毒咒,只是为了报复,报复这世上所有的人!

想着,不禁寒战,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如今,她只能祈求着她尚有一丝人性在,能够信守承诺,放过她的亲族,那么……即使她死,亦无怨!

南荣景须笼络江湖匪类意图谋反,前思后想该是不假,否则南荣景须何必受了她的威胁,而放掉了欧阳夙,又怎会对那本《毒谱》那般紧张,其实欧阳夙本没有《毒谱》,说是欧阳夙的《毒谱》不如说是沐纤纭的《毒谱》!

不过看来,南荣景须是尽信了的,否则早就不该这样安分了,那么此事,要如何与赵昂说起,不会牵连到无天,又是一桩烦心事。

眼看便是十月,金秋送寒,木叶落,枫将红,秋景一片萧索,星天漫眼凉薄。纤纭举头而望,突觉心上烦乱一片,千丝万缕、纠缠不休!

院落中,苔桔花纯白中透着淡淡紫红,便似她此时的心境,迷茫而千头万绪。

突地,身后一暖,冰冷的身子被一笼温热包裹,不必回首,纤纭亦知是谁,想在这座皇宫中,除了赵昂还有谁敢对自己这样放肆?

“皇上何以不曾通报?”纤纭依旧望着漫天凉星,淡淡道,赵昂吻在她的发上,幽声道:“在看什么?”

赵昂答非所问,纤纭莫名心里一紧,不知是否过于敏感,思绪立忙收敛,笑道:“不过看这满天星光暗淡,心里不畅而已。”

“哦?”赵昂亦望向黯然星色,紧了紧臂弯:“朕已将漠芙打入天牢,并将楚诏皇族不日发往南疆,你却仍然心里不畅吗?”

纤纭道:“皇上,何必牵累无辜?”

赵昂一怔,环抱着纤纭的手将她身子扭过,冰雪眸光暗淡如星色,空茫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皇上,何必牵累了楚诏无辜?漠芙有错是她的错,楚诏皇族落魄至此,便不必如此赶尽杀绝了吧?”纤纭定然的看着他,眼神在迷蒙烟雾中愈发空离。

淡淡余香缭绕在鼻息间,赵昂久久凝望着她,鹰锐龙眸却暗光几许,纤纭看到,那眼神中有审视、有探究、有薄怒。

“你不恨他们?”赵昂声色俱沉,纤纭却淡然一笑:“皇上,我若不恨,如何会手刃漠川以解心头之恨?我若不恨,又怎会容不下漠芙?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我大瀛乃天朝大国,若是如此容不得他国战俘,又令边临小国如何不会惶惶不安,如何会甘心臣服在大瀛朝下?皇上前几年一直谨小慎微、深藏不露,可见皇上您深深懂得‘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2)’,却又怎不知‘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3)’的道理?皇上您逞一时之快,诛楚诏皇族,看似无碍,实则大大不慧,难道皇上忘记了漠川正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令依附于他的小国临战背叛于他,皇上的大军才可长驱直入,兵不血刃,故,长远来看,皇上一意孤行,将有隐患。”

纤纭一番陈词慷慨,赵昂却怔住了眼眸,他定然立在当地,望纤纭一脸忧虑,满目凝重,竟有微微痴愣。

这个女子,原以为只是天生丽质,绝色倾尘的女子,可是第一次见面,她便看透了自己的心,攻打楚诏,以计谋令自己兵权在握,如今,治国之道亦说得头头是道,不禁令他茫然。

她,绝非只是个风花雪月的后宫女子,倒像是个心怀天下的凤,浴火而来。

是上天赐她来到自己身边吗?

还是……

多年的疑心重重依旧令他眉目肃然:“哦?你果真这般为朕着想?”

纤纭冷哼一声,拂开他的手:“不然皇上以为如何?难道漠川已死,我还要保全他的族人吗?皇上未免太小看了自己,也太高估了我!”

她微怒,转身望向窗外,背影冰凉。

赵昂略一思量,幽幽漾开笑意:“若是如此,你要朕如何做?”

“如何做皇上心中有数,后宫不干政,纤纭只能提点至此,至于皇上如何处置,决断仍在皇上,与纤纭无关!”纤纭冷漠的口吻,反而令赵昂紧紧拥住她,气息沉缓在她的耳边:“对不起,是朕的错,朕不该怀疑你的用心!”

纤纭缓缓闭目,不语。

“再过十天,便是华雪公主与驸马的大婚之日,太后想是要与你为难,将婚礼筹备的极是盛大,甚至超出了当年长公主的婚礼,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不令你再受委屈。”

赵昂虽是温柔的一字一句,却鹰眸锐锐的看着她,她墨色睫毛有微微扇动,眼中碧水汪汪,却终究只是光影流转,许久,她宛然一笑,目光放远在远方天际,这一日,终究是要来临的,她必要面对!

“谢皇上。”心里似有血滴落,一滴滴苦涩在喉间。

她说得无比艰涩,十日后,她不知自己可能坦然的出现在大婚之上,回想起天牢门前,欧阳夙冷漠的背影,他们之间,也许仅剩下了曾经,可以追忆。

(1)《陌上桑》出自汉《乐府》。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

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2)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出自《道德经》第七十三章,勇气建立在妄为蛮干的基础上,就会遭到杀身之祸;勇气建立在谨慎的基础上,就可以活命。

(3)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出自《道德经》第六十一章,大国应居于下流,天下聚集到这里,天下雌柔之处。雌柔总是用宁静来战胜熊刚,就因为雌柔宁静而甘居下位,所以大国以谦卑的态度来对待小国,就会取得小国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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