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我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但也不至于下作到这种地步吧？您就是这么看我的？”孙天放委屈道。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少转移话题。”陈康虎着脸，他知道孙天放最怕自己这样看着他。

果然，孙天放挠了挠头，解释道：“主任，我不是那样想的，既然要把国内的工程公司拉进来，那就真刀真枪的竞争，不然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我不是您，在地方也好，在部委也好，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人家凭啥过来帮我演戏啊？”

“如果国内企业中标了，你能接受？”陈康反问道。

“当然！”孙天放梗着脖子：“如果我反悔，我这个孙字倒过来写！”

“你反不反悔有个屁用？多少双眼睛盯着开发区呢？你扛得住？”陈康笑着扬了扬下巴。

孙天放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在陈康面前，他永远没办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一眼就被看穿，以前他还老不服，后来也就接受了。

反正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自己这辈子也没机会超越陈康了。

“主任，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事，上一次内部会议上我提了这个建议，但，但....”孙天放语焉不详。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说话，别吞吞吐吐像个娘们似的。”陈康看了一眼手表：“赶紧，家里人还都等着我呢，没功夫陪你墨迹。”

孙天放破罐破摔道：“内部的阻力很大，我虽然是主任，但是也是真的扛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能花着几倍的价格去跟外国公司合作了，我不甘心。”

“是老钱、老赵、老李他们三个吧？”陈康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您怎么知道？”孙天放愣住了，这件事他跟谁都没说过，结果陈康还是一眼就看穿了他，这种挫败感真的太强烈了。

“很简单，老钱的孩子在欧洲留学，所以他支持跟德国或者法国的工程公司合作，这样他就可以借着合作的机会公费去欧洲看孩子；”

“老赵的女儿嫁了个日本人，恰好就是从事工程相关行业的，还在日本开了家小事务所，如果管委会跟日本工程公司合作，那么老赵就有机会帮女婿点小忙，没错吧？”

“至于老李，他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就是单纯想去美国玩一圈，所以他选择支持美国企业，当然，美国企业的竞争力也确实排在十几家公司的前面，他这样选也无可厚非。”

陈康娓娓道来。

站在他对面的孙天放，脸几乎已经没了血色，直到此刻，他才了解到陈康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明明人都不在管委会了，可对于管委会内部的了解，比他这个现主任还深刻，令人细思极恐。

“您，您怎么都知道啊？”孙天放苦着脸。

“这很难嘛？老子用屁股想都想得到！”陈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老钱老赵老李三位管委会副主任，是陈康离开管委会时特意留给孙天放的考验，也是对他的磨砺，如果他连这三关都过不去，那就证明他很难在开发区主任的位置上有什么更大的作为。

只是这半年来，陈康又有了新的感悟，他觉得是自己对孙天放过于严苛了，以致于孙天放一上任，就进入了腹背受敌，畏首畏尾的状态，根本没有施展自己才华和能力的机会。

“主任，要不我辞职算了，您在康琴实业集团给我留个部门经理的位置就行。”孙天放忽然冒出来一句。

这是他最后的一招，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在赌自己在陈康心目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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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陈康点点头。

“唔....”孙天放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一下就懵住了，因为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只是在激将，却没想到触之即溃，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放，我给你两个选择。”陈康把手搭在孙天放的肩头。

“主任，您说。”孙天放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一，我向上级申请，尽快把老钱老赵老李调走，为你扫清障碍，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但我不会再管你了；”

“第二，就以目前的条件不变，但我会给你支一招。”陈康举起两根手指。

“我选二！”孙天放急忙握住他的手指，喊道：“主任，我选二，你可不能反悔啊！”

“呵呵，算你没白跟我十年，告诉你，老钱老赵老李真要是调走了，三期工程的难关你或许能迈过去，但是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陈康直接挑明。

孙天放解释道：“主任，我不管那些，我就想让您再给我上一课。”

“好。”陈康点点头：“这招就是，拉拢一批，分化一批，打击一批！”

“什么意思？”孙天放完全没有理解。

“意思就是，如果三期工程招标会还保持着现有的竞争格局，那你必输无疑，因为任何一家国内的工程公司都不可能独立接下这个项目....”

“所以，你先要做的，就是要在三期工程的项目标上做文章，拆，尽可能的拆，把国内企业竞争优势最大的部分拆出来，把国外企业竞争最热门的部分也拆出来！”

“这样一来，国内企业看到了中标的希望，肯定会真心实意的帮助你，而且一旦他们中标，谁也说不出来闲话，这就叫拉拢一批！”

“分化一批其实也好理解，像三期工程这样的巨型项目，那些国外的工程公司都有默契，比如德国斯奈尔公司中标之后，还会把部分工程再拆分转包出去，这种情况下，外国的工程公司就成了铁板一块，因为只要他们联起手来形成默契，就谁都有的赚。”

“所以，我们要破坏这种默契，把他们最想做最馋的项目拆分出来，扔到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去抢，反正赢者通吃输者全无，还有什么默契可言？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也只会为了各自公司的利益而战，一旦他们之间互相开战，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最后就是打压一批，打压谁？怎么打压？”陈康反问道。

孙天放知道这是陈康对自己的测试，赶紧回答：“我觉得是打压那些跟我们开发区管委会内部领导有默契的外国企业。”

“没错，那怎么打压呢？”陈康又问。

“这个我还没想好。”孙天放实事求是。

“废话，你要是想好了，就不会站在这可怜巴巴的求我帮忙了，挺大个人了，我都替你臊的慌。”陈康嘲讽道。

“反正我是您带出来的人，您瞧不上我，就是瞧不上您自己。”孙天放忽然开了窍。

“我他妈....”陈康差点就要给孙天放来一套军体拳。

“主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就再提醒提醒我吧，求您了。”孙天放三十好几的人了，撒起娇来也是毫无顾忌。

“笨死你算了！”陈康气不打一处来：“老钱不是想去欧洲看孩子嘛？你就把他送到日本考察，老赵不是想给日本女婿谋福利，你就把他安排到美国考察，老李不是想去美国开开眼界嘛？你就让他去欧洲考察。”

“这三个人，想努力做什么事或许做不成，但要想坏别人的事，那肯定是一个赛两个，懂了吧？”

孙天放眼前一亮，跟以前一样，陈康随便一席话，就让他茅塞顿开，也许这就是实力吧！

“来都来了，要不要进去吃顿便饭。”陈康邀请道。

尽管他在言语上对孙天放有诸多攻讦，但不可否认，孙天放是他唯一放心接替自己成为管委会主任的人，原因无它，这个人没有私心。

能力，经验，视野，胸怀，城府，这些都是可以后天锻炼的，唯独那颗心，它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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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康从成为秘书长到后来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执掌开发区整整十年时间，手底下来来往往不少惊才艳绝的人才，可是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孙天放。

这是他的私心，却是孙天放的公心。

“算了，主任，您一家团圆，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孙天放摇摇头。

“跟小凌的婚事筹办的怎么样了？”陈康忽然问道。

孙天放愣了一下，先是疑惑，然后就是温暖，原来陈康一直在关心着他啊。

“快了快了....”孙天放挠着头说道。

“快个屁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小凌等你多少年了？你都三十六了，还等？赶紧的，这个月或者下个月找个时间，把酒席办了，我给你当证婚人。”陈康没好气道。

“主任，我还是想....”孙天放忽然呆住了，就好像中了某种定身的咒语，然后狂喜道：“主任，您说什么？您要给我当证婚人？”

“怎么？我没这个资格啊？”陈康问道。

“太好了！主任，谢谢您！”孙天放激动的流出了眼泪。

“好了好了，回去努力工作，代我向小凌问好。”陈康帮孙天放整理着领带结。

说来也奇怪，两人明明是同岁，但站在一起时，却有一种父亲和儿子的感觉，甚至孙天放自己也这样觉得。

“主任，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嘱托！”孙天放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别说空话，事上见。”陈康摆了摆手，独自一人走进了别墅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