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说中了,这就是AI新教给他的招数——把自己的方方面面展现给对方,而不是只提交美化版本。嘴上埋怨着,萧溯月心里却对另一半长期寄居的神秘空间十分感兴趣,穿梭在若干赶工的可怜同学之间,观摩着他们的模型。走了一圈,又回到薛霸的位置前,宣布:
“嗯……还是你的模型最好看。”
“谢谢。”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接下了这捧杀,“只有在做模型方面,我拥有绝对的自信。”
“光在做模型方面有自信可不行。”
“还要擅长接吻?”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与之气氛完全相反的台词。
“……有病!”
她耍脾气般地背过身去。在亲密接触之前,薛霸从来不知道萧溯月也会像寻常女孩子一样撒娇卖萌,在他的世界观里,她永远是拒绝暧昧的保守派。
控制人的心流是件难事。如何巧妙地让她不讨厌地接近她,这个课题他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掌握了。
他清了清嗓子、动作极其僵硬地摸了摸她的头,像在给一只小猫小狗顺毛。
“溯月,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做模型?”听她发出代表原谅的鼻息,他介绍道,“这是U胶,我们用它来粘最简单的构件,风干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要小心使用,如果对象是木头的话,可以用那边的乳胶。进阶版就是专用玻璃胶和电焊了,要是你好奇,也可以去试试。”
说起建筑,他就如数家珍,那着迷的眼神让萧溯月也不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像挺有意思,我来帮你。”
“你的期末作业没问题吧?”
“就几篇论文,不用刷夜。待会儿可以求你帮我P图。”她熟练地说。
T大的学生们个个精通时间安排的要义,该不该水、如何水、水到什么程度能以最高性价比获得理想的分数,他们都心里有数极了。也就建筑狗比较惨,没有特别天赋的人想刷高分,首先得有傲视群雄、以一敌十的工作量,即使是学霸也不能免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到了半夜。
薛霸的手始终没有停下来。萧溯月担忧地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12点。
“你们建馆晚上都不锁门的吗?”
“期末之前模型室会特别全天开放。”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像老妇人的皮。
“太可怕了吧!你不是在宿舍养了几盆花吗?不浇水不会出事么?”
“不会,我提前算好了时间,在阳台上倒吊了几瓶瓶盖有洞的矿泉水。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我今天说不定要睡在这儿……”
话才说到一半,突然,薛霸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似乎闪过星星点点的绿色暗斑。
伴随着眼皮下垂的预兆,他的脚步都虚了起来,原本想扶萧溯月出门的手也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薛霸?!”
她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危险状态。
“看来熬得有点过了。”他苦笑着站直身子,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让我想起那次给协会剪视频的体验了,哈哈哈。”
“别笑了!你还能不能注意身体一点?”她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脸,“都这么忙了,还挤出时间陪我吃饭……早点叫我过来帮忙多好!”
“我真的没事……”薛霸试图解释。
“不可能!你这就是有事!给我去楼上躺着!”她抢走了他的小刀和钢尺,一招除你武器运用得恰到好处,“快去快去,明天我帮你做,一定能做完的。你们这儿也没有热水壶?先喝点热水,深呼吸一下,别以为自己年轻就能硬抗,过几年体检就知道一身病了……”
她碎碎念着一些老阿姨才会说的叮嘱,但在他眼中,这份关心却格外温暖。
原来……世上还有另一个人,比他自己更关注他的健康状态。
除了父母之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天呐,你发烧了!AI不检测你的身体数值的吗?”把他推到门口后,她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他的额头,急得帆布袋都掉到了地上,“不舒服就别硬撑着,还故意不让外人看出来,你到底是不是脑子有坑?”
“也许……真有吧。”
“我去给你买点退烧药来,你别乱动。”
萧溯月动作凶猛地给他披上自己的外套,哐哧哐哧烧好水,一溜烟地跑出了建馆。
其实她完全可以在网上下单的,AI内置的购物功能十分便捷,但她还是决定亲自去买,这样比较保险。意识稍有迷糊的薛霸只能乖乖躺在不知是哪位熬夜党买来的沙发床上,对一旁同样在熬夜的难兄难弟们挤出一个微笑。建筑馆灯火通明,他倒是一点也不孤单,就是太阳穴上时不时传出哺乳般的轻微痛楚,脑子里仿佛有根神经搭错了。
“咦,学霸,你没事吧?”
“嗯……我睡一会儿。”
他打发走了前来慰问的同学,闭上眼回忆着模型的结构。
比起昏睡,他更希望在脑袋里过一遍剩下的模型和图纸需要的步骤及时间,以免今天的突然晕倒真的带来什么恶果。
首先,地下室的部分还没来得及做,外立面的玻璃分隔、楼顶女儿墙、还有公共空间的天窗也需要深化……对了,他还得向萧溯月道个歉,本来只是想让她别感到寂寞,才带她来建馆的,没想到还拖累她要给自己买药……
“嗯?”
他睁不开眼,但模模糊糊地感到脸上贴近了某种冰凉的物体,在浑身发热的薛霸看来,那就像是盛夏里的第一根冰淇淋,瞬间拯救了他燥热的心灵、让烦恼和痛苦都找到了出口。
那物体向一侧动了动,也许是根手指。
对啊,她的手指一直都很冷,冷到他想开玩笑说她是冷血动物。
是她回来了?得赶紧坐起来向她说声谢谢……他挣扎着想抬起胳膊,却在下一个瞬间被神秘力量镇住了心魂——一个同样冰凉的东西亲在他干枯的嘴唇上,立刻唤醒了他熟悉的、令人迷恋的触感。
他一下子心跳快得超过蜻蜓振翅的频率,手也失去了力气。
“咦……”
薛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暂的叹息。
听到这失控的声音,那吻上来的唇很快逃走了。幸福的降临和消逝都格外猝然,他甚至还有些依依不舍。
这股不愉快强迫他睁开双眼,马上,他就看到了一脸坏笑的萧溯月。
“你醒啦?”
“刚才……”他神情恍惚。
“叫你偷袭我,这是我还给你的报应!”她乐呵呵地交叉起了手指,一副奸计得逞的小人嘴脸,“谁让你睡觉的样子那么像小动物。”
——不对吧,同学!我俩是不是拿错剧本了?按照设定,应该是我强吻你,不该是你趁病强吻我啊?走言情剧的套路也有基本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个男女身份逆转的!
在薛霸看似呆愣的表情下,其实以光速流淌而过无数草泥马般的吐槽。
但他不得不承认……
“我现在心跳很快。”
一个面瘫脸说出这种羞耻台词,显然戳中了萧溯月的笑点。
“行了,赶紧把药给我吃了,跑去东门外来回一趟可用了我四十分钟呐!”
她像妈妈一样把药和水都塞进他手里,又从购物袋中掏出一个面包、一根温度计和一条毛巾。在时空无限逼近混乱的深夜建筑馆,她却以一种格外井然有序的方式进行着发烧病患的看护工作,而且一点没改处处强迫症的习惯,连叠毛巾都要整整齐齐的,一点不能偏。
这很符合他的强迫症取向。
闹钟响了。
脱脱伴随着优美的手风琴声,温柔提醒他“已经早上七点半啦,再不起床,您将落后于预期进度哦”。薛霸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抱紧了身旁的枕头,没想到那枕头还是热的,抱起来十分舒服。
——不对!枕头怎么可能带加热功能!
这显而易见是个大活人!
“咿?”
他被吓醒了,缩回身后的手也碰醒了怀里的萧溯月,她“呜”了一声,往前一倒,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面上,撞了个狗啃泥。
“你干嘛?”
她揉着脑门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怨念地瞪着薛霸。
“溯月?!”他惊得心脏都不好使了,赶忙替她拍掉裙子上的灰,“你怎么在这儿?”
“啊……居然摔出了一个包!我要是摔傻了谁帮你做模型?我好心好意留在建馆看着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给我砸脑震荡了怎么办?”
她对他怒目而视,一下子叫薛霸束手无策。
“不是……我没想到你会在……”他陷入了一片混乱,“我的……床上……”
“什么你的床,这是公用的沙发床吧。”
“也是……”
“昨天折腾完都快凌晨三点了,我再回宿舍也没什么意义,索性和你挤一会儿。”她问心无愧地说,“反正这里是视线死角,他们也不主动过来也看不到。要吃亏也是我吃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嗯?”
他没听过这首诗。
“发烧,觉得好点了没?”她镇定地换了个话题。
“好多了。”
“那就开始赶进度吧。”只闻她清脆地拍了两下手掌,表情像在偷笑,“今天之内必须要完成,对不对?”
“是要完成。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昨晚陪着我肯定很辛苦。”
她轻快地摇了摇头。“我不辛苦。薛霸,我想成为和你势均力敌的人,而不是一味地被你帮,所以就让我边考虑论文边帮你做模型吧!”
“……那,谢谢。”
其实薛霸还有些脱力,但在她的鼓励下,他仿佛又拾回了往昔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学霸应有的行动力。经过一晚的整顿,也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精神——或许是半夜她偷偷亲上来的那个轻吻——给他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现在,他只觉得体内的雄性激素在汹涌运作着、头脑异常清醒。
“您是不是觉得生病太好了?”
突然,AI从耳机里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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