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韬接手后，北疆大营的士卒们每日只能睡最多两个时辰，只有半天练兵，其他时间几乎都在修筑各种工事，直到半夜才能休息，非但如此，他们还要忍受上面的打骂，动不动便要遭到羞辱。

这种日子，他们早就过够了，他们甚至希望，周韬被打死在这里。

“还不过来帮忙？你们这个月的月银不想要了？”周韬想用钱来威胁士卒们。

可这却是适得其反，因为他曾经多次克扣月银，害惨了底层士兵。

“不管他，咱们走。”

士卒们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一会儿的工夫散得一干二净。

周韬气得想骂娘，咬牙切齿，勉强躲开沈迟的进攻。

方才也是沈迟的一次试探，虽然根据他得到的密报，知道周韬在北疆大营内部并不是很得人心，但密报终究只是密报，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直观可靠。

现在他对自己之后的行动拥有了更大的信心，于是不再留手，一脚将周韬踹在地上。

“周大将军，你这几年似乎疏于武艺，身手还不如从前了。”

周韬懵了一瞬，立刻翻身而起，怒目圆睁道：“到了我的地盘还敢如此嚣张，你给我等着！”

骂完，气冲冲地走了。

沈迟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淡定地收拾好地上的饲料，继续干活儿。

回到东大营之后，周韬越想越气，思来想去，叫来亲兵吩咐道：“去把余将军叫过来！”

接下来几日里，沈迟都在马厩伺候马匹，没有人来寻衅滋事，过得挺安宁。

但是他清楚，周韬一定不会放过他，肯定还会出手，他只需要等着，静待时机。

是日清晨，天还没亮，沈迟就起来准备饲料喂马，忽然有个黑影从前方窜出，跪倒在地，唤了他一声“定王”。

借着微弱的灯光定睛一看，是他以前的部下余锋。

“余将军？你这是……”

“王爷来到北疆，末将早该来看望，拖到今日才来，实在是有负您昔日的提拔之恩。”

余锋确实是沈迟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沈迟刚做主帅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他走的时候已经升至将军。

“余将军客气了，我已不是什么王爷，快起来吧，让别人看见会连累你的。”

“末将要是怕被连累，就不会来了，在末将心里，王爷永远是军中主帅。”余锋起身望着他，无比诚恳地说道。

沈迟轻轻挑眉，“哦？我都被贬为庶民了，你还能这般高看，真是难得，你这份心意我领了，但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不想牵连你。”

“王爷为国尽忠这么多年，不管做了什么，皇上也不该这么绝情，将你流放到这种苦寒之地来充军，要我说，皇上实在是太不念旧情了。”

余锋气哼哼地抱怨着，瞟了沈迟一眼，话锋一转：“王爷，让臣帮您一把吧？”

沈迟暗暗思忖，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这个余锋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坏。

“帮我什么？”

“当然是逃离此地，”余锋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又继续说，“您是有功之人，怎么能在这种鬼地方受苦？末将去安排一下，带您离开营地，之后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尽管不能再回朝，但也总比在这里被折腾死要强。”

见沈迟没反应，他又问：“王爷，难道您不想离开这里，他日重新来过吗？”

“想，怎么不想？”沈迟顺着他的话答道，随即叹气摇头，一副颓废模样，“可是想有什么用？我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余锋有些吃惊，想不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定王，在遭遇了这么点打击后，竟会变得这么消沉。

什么战神？昔日辉煌一去不返了！

“王爷何必如此自苦？我们这些旧部可都还想着您呢，只要您振臂一呼，个个都愿意赴汤蹈火，追随于您，但在那之前，您自己得先振作起来，重整旗鼓才行。”

“你们有这份心，我很感动，但事已至此，还是算了吧，不必折腾了。”

“王爷不想折腾，可有人却会折腾你！”余锋只好换个角度继续劝。

沈迟飞快转动脑筋，做茫然状，问：“何意？”

余锋压低声音道：“周大将军是不会放过你的，上次你打得他丢尽颜面，他怎可能不报仇？我收到风声，听闻他正准备向你下杀手呢！”

“有这样的事？”沈迟似乎很震惊，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双手缓慢而有力地在膝上来回地搓。

“所以王爷最好尽快离开，否则你身手再好，孤身一人也难以应付。”余锋注意到沈迟的小动作，断定他是在强装镇定，实际上早已慌乱得不行。

沈迟沉默一阵，问道：“你当真有把握将我带出去？”

“当然，我要是没把握，又怎么会敢如此提议？这可也关系到我的生死。”余锋真诚地说道。

“王爷，事不宜迟，您得尽快下决断，周将军随时可能出手。”

“那好，你回去准备，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沈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余锋见鱼上钩，心中大喜，不过表面还是克制着，一脸正色。

“好，如此便说定了，两日后的子夜，末将还来这里找您，末将先告辞了。”

沈迟颔首道：“慢走。”

他眼看着余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抬头望向天边，见已露出鱼肚白，低低地笑了一声，转身回去干活。

余锋从西大营出去，立刻赶往东大营，向周韬复命。

“你确定他没有起疑心？”周韬不太放心，他所认识的沈迟，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末将敢肯定，”余锋却信心十足，“定王哦不，是沈迟，他现在只是个庶民，又孤身一人在此，早已没了昔日的傲骨，被现实给压垮了。”

“他本来还不想听我的，不敢冒险，但当得知您要杀他，怕得不行，恨不能立刻离开此地。”

周韬狐疑地看着他，在思考他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个人在受到了重大打击后，颓废消沉其实很正常，目前对沈迟而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一想，他忽然又觉得，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那你就去试试吧，切记，行事要小心谨慎，沈迟这人心思敏锐，很容易察觉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