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旺从钱家庄返回到市里，天已经擦黑了。秀媛捎来了不少鸡蛋、小米、红糖等坐月子吃的和用的东西，还有给小孩儿准备的虎帽儿、猪鞋等，表达了奶奶对没见面儿孙辈儿的期待。秀媛还特别让运旺捎话儿给亲家母，本来伺候月子是她这个婆婆的份内事儿，因为家里实在走不开，只有请亲家母代劳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秀媛是要里儿要面儿的人，尽管不大情愿，还是给没见过面的亲家母捎来一块布料，以表歉意。

一进家门，运旺就感觉气氛有些异样。章妍腆着大肚子坐在沙发上抽泣，岳母在一旁搂着她的肩膀，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岳父一个人闷坐在书房里。

“妈，我回来了，这是孩子奶奶给捎来的东西，还有，这是我妈送给您的，感谢您帮她照顾章妍坐月子。”运旺说着，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摆放在茶几上。

“瞧这亲家母，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回头替我谢谢你妈！不过，这些东西怕是用不上了。”余老师平静地说。

章妍听了这句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儿？您这话是啥意思？”运旺急切地问。

“今天学校来人了，限最后考虑三天，如果还不同意的话，就强制拉去医院引产。”

“强制，怎么个强制法儿？”运旺没弄明白。

“这有啥不好理解的，就是你不想去也得让你去，不行就捆着你绑着你去医院，按到手术台上强行做呗，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孩子活着生下来！”余老师一改刚才平静的心情，情绪激奋地说。

“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这个时候引产是不是很危险？”运旺问道。

“谁说不是呢，这么大月份引产，对母亲身体的影响，肯定要比正常生产大得多！她爸，你别在屋里装臭皮囊了，豁出你的老脸，去跟她们领导说说，工作咱不要了还不行吗？”余老师用恳求的口吻说道。

“当初我说啥来着，你们就不应该心存侥幸，现在傻眼了吧！到了这个时候，谁说话都没用，谁都帮不了你们，痛痛快快地去引产比啥都强！”章教授边说边从屋里走出来。

“废话，要是好办还用你呀？小妍当初还不是因为你吃挂落儿，要不哪儿有独生子女下乡插队的！如今孩子遇着难处了，求你出个面咋就这么难呢？”余老师翻开了陈年旧账，想以此打动章教授。

“妈，您就别难为我爸了，要是能找还用您说话，我爸早就去找了！事到如今，我不怪任何人，我已经想好了，有我就有孩子，有孩子就有我，谁也别想把我们娘儿俩分开！”章妍斩钉截铁地说。

“傻孩子，说啥呢？你可不许想不开呀！孩子有没有能咋着，运旺家里不是还有俩呢吗，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就把他们接来城里住，你可别因为这个钻牛角尖儿！”余老师开导章妍。

“章妍，要不你也躲起来吧，去我老家生，我妈在家还可以照顾你。农村这样偷着生的也不少，回头咱认打认罚呗！”运旺指了一条道儿。

“运旺，你不要感情用事，不要她瞌睡你递给枕头，这不是个好主意！事情决不是她们想的这么简单，小妍不要工作就没事了，肯定是要株连到你的，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你俩都得被开除，你多年奋斗的成果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这代价也太大了，太得不偿失了！”章教授苦口婆心地劝说。

“爸，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谁让我是章妍的爱人呢，我既然选择了她，就甘愿为她做出牺牲，再大的困难我们共同克服，再大的风险我们共同承担！”运旺这话还真不是随口一说，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小妍，我看运旺说的法子可以考虑，那儿毕竟是你的婆家，她们也都是你的家人，比去个俩眼一抹黑的地儿强多了！还有，那儿离家就半天道儿，来去的车也方便。不行咱就去那儿躲一躲，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余老师认可了运旺的主意。

“现在只能这样了，只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吃多大苦受多少罪，我都不在乎！说，啥时候走？”章妍也是个急脾气。

“宜早不宜迟，省得夜长梦多，今儿个黑晌儿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一早去赶早班车，傍晌午就到家了。”运旺说。

“这么急呀！这叫啥事儿啊，生个孩子还跟跑反似的！”余老师一想到章妍大着肚子出门儿，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小妍，你先去，过几天妈就去看你！还有，她爸，我可警告你，小妍的去向打死你也不能说，只要是走漏风声，我就赖你！”

“得，你们说啥来着我都没听见，我这就回屋了。”章教授去了书房。

转天一大早，运旺肩上一前一后搭着两个大提包，章妍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像个球，趁着天儿还黑，俩人悄悄地溜出了家门。没走多远，从斜刺里出来一高一矮两个披棉大衣的人，拦住了他俩的去路。走到近前，章妍认出矮个子是街道计生办的人，经常来家里做工作。

“章老师，这么早您要去那儿啊？如果是去医院，这会儿人家还没上班呢！”矮个子阴阳怪气地说。

“我早起溜溜弯儿，不行吗？”章妍没好气地说。

“行，行，这遛个弯儿咋还带这么多东西呀，也不嫌累得慌？”矮个子没话找话。

“你们是干啥的？咋还啥事儿都打听，管得可真宽！走开，别挡着路！”运旺有些不耐烦。

“这位就是钱老师吧，脾气还不小啊！我们呢，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这么跟您说吧，除了拉屎放屁，就没有我们不管的！”矮个子得意洋洋地说。

“跟他废什么话，快说，你们要去哪儿？”高个子拦了同伴一句。

“去哪儿是我们的自由，用不着你来管！”运旺怼了一句。

“呵呵，这话让你说对了，这事儿还就归我们管！老实说，是不是想躲起来生孩子？想得美！还得说我们领导料事如神，让我们哥儿俩这一宿没白蹲。”矮个子幸灾乐祸地说。

“这儿又不是你们街道，我们也不是你们居民，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们管不着！”运旺义正词严地说。

“嘿，今儿个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你们哪儿都去不了！只有一个地儿可以去，那就是医院！”矮个子卜楞着脑袋说。

“你算老几，我跟你说不着，快点儿把路让开，要撒野去别的地方，这里是学校！”运旺吼道，别看平时运旺挺内敛，发起火儿来也够冲的。

校园的清晨宁静祥和，路上不时有晨练的人经过。运旺和陌生人的争执，吸引了路人驻足观望。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大家你一言他一语，纷纷指责这俩人管得太宽，手伸得太长。有的说这是限制人身自由，要赶紧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有的说这事人命关天，出了问题他们必须要负责到底。起初那两人一声不吭，见人越聚越多，情绪越来越激烈，担心场面失控，高个子只得亮明身份，掏出了工作证，对运旺说：

“我就是警察，在协助计生办执行公务，请你配合。”接着又对围观的人群说，“大家都散了吧！”

运旺接过工作证，见上面盖着宝武县公安局鲜红的印章，姓名栏写着王大勇，知道这个假不了，把证件递还给警察，说道：

“我们也没干啥违法的事儿啊，至于拦路盘查，不让出门吗？”

“钱老师，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去您家里说话？”高个子和颜悦色地说。

运旺料到今儿个说啥也走不成了，在外面争吵让学生老师看见了都不好，只得悻悻地回了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