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不假思索，林木立即跑了过去。

“喂！喂你醒醒啊！”

用力摇晃一名男学生的身体，然而男学生却如同失去了生命的尸体一般，睁着一双空洞的眼，表情似人偶。

“灵魂被夺走了。”

“什么？”

听到少女冷冰冰的声音，林木站起身。

“灵魂……是那只怪物干的么？叫什么魇的……”

少女点点头，转身向校外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是要去找赵展么？”

“对。”

头也没回，少女一边应答一边迈开脚。

“都叫你等一下了！”

担心少女又一个箭步跳到自己够不着的高度，林木急忙跑过去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臂。

“你不是下不了手么？那个不是你同学么？”

转身看着他的少女，面无表情，冷淡又好听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却如同针扎一般，满满的全是质问。

林木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的确，没有做好那个心理准备。

和自己的同学战斗，把自己的同学杀死……这叫怎么回事啊？

然而面前的少女却一副视生命如草芥的样子，似乎对于刃而言，消灭魇才是第一要务。

林木低下头，刘海稍稍遮住了痛苦的双眼。

“如果我不去……你打算一个人去杀赵展么？”

“我不是去杀人，而是去消灭魇。”

“还不是一样嘛！”

抬起头，林木嗓门放开了一些。

只听少女叹了声气。

“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你们高中全校的学生都会死……”

“什……”

“而且你那个叫赵展的同学也会被魇彻底吞噬变成只有一副空壳的行尸走肉，那样的话也不要紧么？”

“我……”

咬紧牙关，林木心知肚明，少女说的没有错，一个字的错误都没有，可是……

“我可以装装英雄杀怪物什么的，跟打游戏一样，但……我不敢杀人……”

不是因为自己善良或正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林木只是害怕……他不想背负杀人这种罪责。

“所以，这次你不用跟来了。即便没有器，刃也可以战斗。”

甩开林木的手，少女的表情、声音、动作都十分果断，像是早就习惯一个人战斗似的。

恍惚间，林木回想起了第一次在地铁上邂逅少女，那时在少女左胸口晕开的红得刺眼的鲜血。

双眉皱成一团，林木缓缓开口：

“是战斗时受的伤吧？”

“你说什么？”

“我说……第一次看到你时你胸口上的血，那是……和魇战斗时受的伤吧？”

再一次抓住少女，林木用双手牢牢铐住少女的肩头。

“明明没有器的话刃只能发挥一点点力量，连那怪物的投影都打不倒，逞什么英雄啊！”

虽然和少女相识时间不长，但毕竟一同出生入死过，而且，林木现在是少女的器，而少女是他的刃。

器与刃，是一体的。

啪！

双手再一次被打掉，少女看着林木的眼神表明，刚刚林木的那些关心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就算会受伤，就算会死，消灭魇也是我的使命……而且……”

转过身，少女又随口说了一句：“就算是没有力量的我，也比根本不想战斗的你有用。”

嗖——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影倏地从林木眼前消失，跳到了半空中，三下两下就跑远了。

“……”

向前伸出去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林木的胸口正因少女的话而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拳头，攥了起来。

很想跟在少女身后追上去，然而他又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是担心少女一个人去和魇战斗会有危险。

“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用力抓头发，把整齐的短发抓起一根呆毛。最终林木还是选择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拿出早已被淘汰了的国产手机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

距离S市第一高中不远有一个小公园，最初由于靠近住宅区所以无论白天夜晚这里都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然而那些老小区随着时间的推移纷纷被拆迁，新楼施工又缓慢，所以这附近渐渐的变成了一片荒凉的无人区。

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公园现在只剩下一把生锈了的秋千。

天色，暗了下来。

夏天就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季节，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可能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眼下，就是快要下雨的节奏。

吱嘎——吱嘎——

寂寞的小公园里，那把生锈了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人。

深蓝色的校服一看就是第一高中的学生，学生背着书包怀里抱着字典，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然而那表情，却怎么也不像是在默背单词或习题。

这学生，是赵展。

嗖！

一道黑影落下，空旷的公园前方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人。

一名少女。

马尾辫、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少女和走在大马路上那些司空见惯了的初高中女生没什么区别，顶多是表情冷淡了一些，像别人都欠她钱一样。

“找到你了，宿主。”

走进公园里，走到秋千前，少女停下脚步。

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秋千上的赵展，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少女的到来。仍旧一个人默默地荡着秋千，两眼空洞。

灵魂，似乎早就不在这里了。

唯一对这里有所依恋和回忆的，只是赵展的身体。

啪嗒！

啪嗒！

雨点，落了下来，将地面打出了大小不一的圆点。

紧接着，哗啦啦，瓢泼大雨洒下来，浇了赵展和少女一个透心凉。

有些令人心烦的荡秋千的声音，停了。

赵展站起身，身体微微倾斜，就像被线吊起来的人偶一般。

双眸蹙起，少女浑身上下顷刻间竖起了刺，樱粉色的光芒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S市第一高中校门口，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冒雨赶了过来。

“我说小木，这什么情况啊？你打架了？”

摘掉安全帽，男人用双手遮挡头顶上的雨丝，虽然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雪白的白大褂早就被淋成了一块抹布，男人走到林木面前，第一眼就扫到了满校园躺倒在地的学生和老师。

“冬哥，真不好意这大下雨天的把你折腾过来。”

林木一脸抱歉地说道。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咱俩什么关系啊！”

伸手帮林木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男人咧开嘴傻笑。

这个人是罗青冬，林木的好大哥，今年26岁，医大研究生毕业后自己开了家小诊所。林木初中时有一次急性阑尾炎就近去了罗青冬的诊所，两人就此相识。

“冬哥，帮个忙，你先什么都别问，就帮我把这些同学都抬进楼里面……”

林木说着指了指身后成片倒地的人。

罗青冬看了不由嘴角微抽。

“哎呀，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抱歉了啊，冬哥，主要是我现在有点急事……”

不方便和罗青冬说太多，可林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学校里的同学老师不顾。在父母都出远门的眼下，只有罗青冬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了。

“知道知道。”

拍了拍林木的肩膀，罗青冬没有多问。

和林木相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身为一个26岁的成年人，罗青冬还是能分辨得出对方是不是个好孩子。光看林木的表情就知道有多么心急火燎，能让平时慢吞吞的林木着急成这样想必是大事，不愿对他说明也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男孩子嘛，总归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去吧！大哥也不问你什么了，愿意告诉大哥的时候就回来上我那儿吃烤串时再说。”

“谢谢冬哥！”

“哎等下……”

抬腿就想跑，林木又被罗青冬揪住了校服领子。

“当心点啊，安全最重要！”

“放心吧，冬哥。”

回头抛给罗青冬一抹灿烂的笑容，林木跑了起来，脚步飞快，眨眼间就跑出了校园。

送走了林木的背影，被独自一人留下来的罗青冬望了望躺倒在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扶着额头挤出一丝苦笑。

雨，越下越大。

哗啦啦的雨声仿佛能够将一切吞没。

鲜少人烟的公园里，只有雨声反而给人一片肃静的错觉。

一名少女，趴在地上。

乌黑的马尾辫浸泡在冰冷的积水中，原本标致的脸此时正埋在肮脏的泥土里，干净的白衬衫上，有血。

大片大片的血，顺着雨水流进了土壤深处。

“嘿嘿、嘿嘿嘿嘿嘿……”

少女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穿着S市第一高中的校服，笑得却不像人类。在他的脚边，安静地躺着被丢到一旁的书包和字典。

他是赵展。

也可以说不是赵展。

毛骨悚然的笑声背后仿佛融合了一种不和谐的背景音，笑声时而变得诡谲、闷重。

“呃……唔……”

一丝微弱的呻吟从少女的双唇中挤出来，才刚要抬起头，一只脚踩了下来，踩在了她的头上。

“去死……死……死……死……”

像是从赵展的口中发出却又不像，这呢喃声明明微弱得根本不足以与哗哗的雨声相抗衡，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刚赶到这里的林木的耳朵里。

“赵展——”

喊出对方名字的同时，林木看到了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女。

樱粉色的魔力甬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