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早在三年前他就该死了。

因为怕死，他才只是让姜允恒封印他。

因为有所眷恋，所以还是厚着脸皮回来了。

当夏秋彤的手贯穿他胸口的那一刹那，九婴才真切体会到当年夏秋彤有多么痛。

他对夏秋彤做了多么残忍的事！

帮助夏秋彤解脱？

呵呵……他才没有那么伟大……

他那个时候只是……不想看到夏秋彤变成人造魇的模样。

他不想夏秋彤最后留在他眼中的身影是丑陋的人造魇。

他自私、狡猾、残忍……

“夏秋彤应该恨我……”

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九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有资格杀我，那就是被我杀死的夏秋彤了……而现在，夏秋彤复活了……”

换言之，九婴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闻言，姜允恒重重叹出一口气。

“九婴，我只是不想因为一个死人，而让活着的人受到伤害。”

刷！

莫邪剑翠绿的剑尖直指九婴。

“如果你一定要保护夏秋彤，那就和我战斗吧！”

姜允恒也给九婴下了最后通牒。

而躲在九婴身后的夏秋彤，脸上凝固似的甜美笑容，突然变得阴森。

“姜允恒，为什么要逼我！”

九婴怒吼。

“是你逼我！”

这次，姜允恒也没有退让。

围观的林木、轮舞、姜洛卿、白泽四人谁也不敢吭声。

偌大的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游乐场，万籁俱寂。

一扬手，九婴的画笔凭空出现。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姜允恒也眉头紧蹙。

莫邪想劝架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只能干着急。

浓浓的火药味似乎连冰冷的空气都点燃了。

然而就在姜允恒与九婴正要开打的这个时候，突然，轮舞上前一步。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轮舞的身上。

雕塑般的脸一如既往面无表情，轮舞目视九婴，缓缓开口：

“九婴，那个人不是夏秋彤。”

桃花眼眼帘猛抬，九婴剑眉紧蹙。

“不！我知道她是！”

一猜就知道九婴会这么说，轮舞无所谓地单手插兜。

“那么……在你眼中的夏秋彤就是一个自私自利软弱无能的女人吗？你所认识的那个夏秋彤，是那种自己死了还要拉上朋友一起去死的中二病患者？”

“什……”

九婴顿时哑口无言。

记忆中，那个善良坚强的夏秋彤在眼前浮现。

一瞬间，九婴动摇了。

而看准这个时机，林木也不由大喊：

“是啊九婴，别被假象蒙蔽了双眼！你真的认为夏秋彤姐姐会希望你陪他一起死吗？！”

“而且，即便夏秋彤恨你，想让你去死……可她没道理攻击姜允恒吧？”

“什么？攻击姜允恒？”

听到轮舞动听又冷静的声音，九婴愣了愣。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当九婴被分离魇核心的魔法困住时，神智是不清醒的，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夏秋彤第二个下手的对象就是姜允恒，并且还是要将姜允恒感染成人造魇。

“是啊！你身后的那个夏秋彤在攻击你之后就转而对姜允恒下手，若不是林木及时赶过来，姜允恒现在应该已经被感染成了人造魇……”

轮舞细数夏秋彤的恶行。

“这样恶毒的女人……你确定她是夏秋彤？”

轮舞甩了一下扎在脑后的单马尾。

“所以说男人都是不靠谱的，因为男人只喜欢看脸。”

“啊！小舞这句说得好棒！”

干将在那里起哄。

“干将你闭嘴。”

姜洛卿冷冷扫了干将一眼。

转过身，九婴目视身后的夏秋彤。

“夏秋彤你……”

“九婴……我一个人好寂寞，你来陪我，好不好？”

眼眶噙泪的夏秋彤一边说一边扑进了九婴的怀里。

“夏秋彤……”

九婴魔性的嗓音，有些哽咽。

“我喜欢你……可是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活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

话音刚落，九婴猛地向后纵身一跃，与此同时，画笔一挥。

咔嚓！

夏秋彤的双脚被冻住了。

“莫邪！”

姜允恒这边叫出了莫邪的名字。

“不要，允恒……”

夏秋彤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惊恐。

然而——

扑哧！

通体苍翠的莫邪剑已经刺进了夏秋彤的身体里。

“噗……”

夏秋彤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明明已经是死人的她，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像个活人。

这时，姜允恒细腻稳重的声音在夏秋彤的耳畔响起：

“三年前，你求我杀了你，我下不了手……”

“……”

“三年后，你求我别杀你，我却动了手……”

这两句对仗工整的话，仿佛是姜允恒对自己的嘲笑。

“我还真是总做一些和你对着干的事呢！是不是夫妻都是这个样子？”

姜允恒双眼噙泪，表情痛苦得让人看不下去。

刺啦！

拔出莫邪剑的同时，夏秋彤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对于海格而言，夏秋彤的利用价值至此已经完全归零了。

没有了海格魔力的支撑，此时的夏秋彤距离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仅一步之遥。

随着夏秋彤的复活，那残存在她身体中的魇的力量仍在。

看到夏秋彤的胸口在冒出黑烟，林木连忙过去将这缕烟净化成了绚烂的樱粉色。

而就在这绚烂的樱粉色变淡之际，突然，姜允恒和九婴脸色微变。

这是，难以置信并且惊喜的表情。

因为随着林木魔力的消退，另一股魔力却在变强。

虽然魔力本身还是很弱的。

淡淡的水粉色的小花在夏秋彤的胸口汇聚，夏秋彤站了起来。

然而，她的身体却仿佛是半透明状的。

“秋彤！”

姜允恒立即唤出夏秋彤的名字。

“……”

九婴也睁大了一双桃花眼。

刷——

莫邪也在这一刻变回了人形。

此时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夏秋彤。

即便和先前那个冒牌货是相同的身体，但气质却有着天壤之别。

眯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整个人呈半透明状的夏秋彤，笑了。

“啊哈，九婴，你变帅啦！”

夏秋彤首先选择的聊天对象，是九婴。

用力咬住下嘴唇，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九婴一定会哭。

他不想在夏秋彤的面前流泪。

看着九婴泫然欲泣的表情，夏秋彤的眼眶也微微湿润。

“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一句话，仿佛在九婴脆弱的心脏上揉了一下。

“我……”

“遵守与人类的约定，这样的高等魇才是好高等魇哦……我知道九婴你行的，所以……答应我……”

实在说不出“好”这个字，九婴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而这个时候的夏秋彤，明显变得更淡了，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稍稍转头，夏秋彤这回是看向莫邪。

她已经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莫邪，我老公就拜托你喽！好好照顾他……”

就在莫邪含泪点头的时候，夏秋彤已经将目光落到了姜允恒的身上。

这一刻，姜允恒有着万千话语想要对夏秋彤说。

但他知道，他没有说的机会了。

“谢谢你，老公……我爱你！”

最后这三个字，变得很轻很轻。

很轻很轻……

很轻……

夏秋彤，消失了。

灵魂、人格、连同身体……全部告别了这个世界。

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姜允恒的脸上无声地流着。

旁边的莫邪也忍不住抽泣。

林木、轮舞、姜洛卿、干将、白泽……所有人都在默哀。

游乐场，一片肃静。

直到——

扑通一声，九婴双膝跪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九婴有生以来第一次，嚎啕大哭。

两只手用力抓着湿润的泥土，九婴失声痛哭，那能够发出魔性嗓音的声带，已经哭哑了。

看着这样的九婴，林木觉得，或许这是九婴积攒了整整三年的泪水吧？

或许在三年前亲手杀死夏秋彤的时候，九婴就想这样嚎啕大哭吧？

夜色更浓。

风更凉。

众人全都在缅怀夏秋彤的离去，而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九婴失声痛哭的这个时候，某个人，突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