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展？”

趴在地上连眼镜都甩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理应去远处避难的赵展。

“你怎么在这里啊？轮舞说早就叫你去避难了啊！”

从地上爬起来，赵展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自己的眼镜。

没了眼镜的他，就跟盲人没两样。

“给……”

这时候，林木将眼镜递了过来，递到赵展面前。

“谢谢……”

重新戴上眼镜，赵展的世界又有了清晰的影像。

“真是的，你啊，叫你去避难就好好避难嘛！刚刚多危险……”

伸出手把坐在地上的赵展拉起来，林木也道了声谢。

刚才多亏赵展，否则他搞不好就死翘翘了。

“你不是救过我好几次么……我才救了你一次，不够还……”

赵展声音微弱，躲在厚厚的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瞄着地面，似乎很不好意思。

“说什么还不还的，咱俩不是朋友嘛！”

握起拳头捶了捶赵展肩膀，林木嘿嘿一笑。

“啊对了！”

这时他才想起轮舞，匆忙转身。

“轮舞你没事吧？”

赤手挡下干将的攻击，但轮舞的双手却没有流血。

是使用魔法了吧？

林木还记得初次见到轮舞时，轮舞就是用手掌心里射出来的樱粉色光芒击中了低等魇的投影。

“我没事……”

连头都没有回，轮舞仍然面对前方手持干将的姜洛卿，神色冷淡，目光笔直。

“小舞，你好像比以前能干了嘛！”

终于听到了干将懒懒散散的大叔音，林木先前还在想干将那个话唠怎么都不说话了呢！

“喂小鬼，大叔我有种直觉，你在心里骂我了。”

“不是吧？这都能听到？你是会读心术嘛！”

一边走上前来走到轮舞身边，林木一边冲赵展摆摆手示意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都怪你这个臭小子，好好的机会！”

冷冰冰的嗓音带着怒气，姜洛卿口中的机会，指的是当着九婴的面杀掉尹燕。

“什么好机会，你这混蛋，不仅要杀掉这位善良的太太，竟然还想杀我啊你！”

上前一步，林木一把揪住姜洛卿的衣襟，将那件价格不菲的名牌衣服抓得一团褶皱。

“哦，小鬼，暴力可是不对的哦，大叔我啊……”

“你给我闭嘴！”

不想再听干将废话，林木大声吼道。

一下子，大家真的都闭嘴了。

用力皱眉，林木已经很久没气成这个样子了。

“姜洛卿我告诉你，除非你能把我干掉，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伤害那些无辜的人的。”

“……”

被揪着衣领，姜洛卿也是皱眉，脸色阴沉。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如此粗鲁。

作为魔法世家四大巨头之一的姜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决不能在这里输给九婴。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九婴的对手。

要除掉九婴，最迅速简便的方法，就是杀死尹燕。

即便是高等魇，不必附身在宿主身上，但它们会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都需要一定的媒介。

很显然，尹燕就是九婴的媒介。

杀死尹燕，媒介消失，九婴自动回到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很大。

他理应在找到尹燕的当时就下手杀了她。

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在他闯进她家，举起冒着幽蓝色火焰的干将的时候，这个女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你、是九婴的敌人吗？求求你，不要伤害那个人，它其实并不坏……只是有点孤单。”

女人神色平静，唇角隐隐浮起的笑容是甜美的。

姜洛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只要杀掉这个女人就能解决高等魇，只要杀掉这个女人……

可高高举起的干将，却动不了。

事实上，姜洛卿并没有杀死过除宿主以外的其他人类。

他下不了手。

结果，他把尹燕带了出来，带到九婴面前。

名义上是要杀死尹燕，可实际上，他只是想看看，究竟九婴和这个女人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羁绊？

“高等魇再高等，也是魇”——

这是他父亲曾经的教诲。

“只要是魇，就必须除掉”——

这是他父亲一贯的命令。

然而，高等魇就没有心么？

看看拼了命也要阻止自己的林木，又看看因为尹燕的阻拦而停下攻击的九婴，姜洛卿犹豫了。

不过这些心里话，他绝对不会说出口。

刚刚会朝林木挥出那一击，也是因为林木毕竟是器，器竟然帮着魇，实在叫他咽不下这口气。

眼前的林木，一双眼瞪得很大，也很亮。

结果似乎每次看到这臭小子发脾气，都是因为宿主和魇。

“放手！”

姜洛卿冷冷命令道。

“你答应我不再伤害那位太太我就放。”

“哼！你眼瞎了么？现在你的敌人又不是我，而是九婴！”

“九婴我会负起责任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错，那是我要做的事，你还没那个本事！”

结果，姜洛卿和林木又吵了起来。

“唉！”

虽然是宝剑的形态，不过干将还是用力叹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的九婴，只是无声地，犹如一座巨大而生动的雕塑，在注视尹燕。

尹燕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你不是坏人，对吧？”

这句话，让九婴想起了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这个女人也是面带微笑，这样问他的。

他不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吗？

他连人都不是……

九婴其实并不想给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尹燕添麻烦，但既然身为高等魇的身份暴露了，迟早，人类世界的魔法协会也会找上他，找上尹燕。

他不得不，杀了这两个小鬼！

由于过于全神贯注地思考，直到姜洛卿再一次将干将架到尹燕的脖子上，九婴才回过神来。

而这个时候的林木，早就被姜洛卿一脚踹倒在地。

“不带这样的……这里……不能乱踢……”

疼的他就差满地打滚了，眯着一双眼，林木看到姜洛卿正在用尹燕威胁九婴。

“林木，你还活着吗？”

轮舞蹲下来问道，声音虽然好听，可这问法叫林木哭笑不得。

“死……不了……”

“啊、真是可惜。”

“轮舞！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

“开个玩笑而已。”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嘛！”

林木勉强站起身，他担心，担心姜洛卿真的杀死尹燕。

“放心吧，姜洛卿的身上没有杀气，而且，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他是要真的杀死那位太太。”

听轮舞这么说，林木愣了一下。

“咦？为什么？”

他明明亲眼所见姜洛卿举起干将，若不是他及时冲过去，恐怕尹燕早就身首异处了。

“直觉。”

轮舞给了两个字的答复，冷淡又坚定。

“拜托……”

嘴角抽了抽，林木可不认为直觉这玩意有多靠谱。

“如果……”

轮舞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为“直觉”补充了一个更加靠谱的理由。

“姜洛卿真打算杀掉尹燕，在发现尹燕的当时就应该动手，何必把尹燕带到这里来？”

“那……他又是为什么？”

摇摇头，对于林木的这个问题，轮舞回答不出来。

人类的想法，她一个刃又怎么会明白？

况且姜洛卿也不是她的器，也许，干将会明白姜洛卿的心思吧？

天，开始蒙蒙亮了。

但夜空依然是黑色的，只不过这黑色渐渐被稀释。

然而S市B区，由于九婴的存在，理应渐亮的天不仅没有亮起来，反而更加阴了。

“九婴！”

黑钻石般的眼笔直地盯住九婴，从姜洛卿的身上燃烧起幽蓝色的火焰。

“回你原来的世界去！这样我还可以考虑放过这个女人。”

吼声铿锵有力，不过因为姜洛卿长了一张小鲜肉的脸，他的吼声并没有给九婴多大的震慑。

“小鬼，把我惹急了可不是明智之举……放开那个女人，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九婴的声音，回荡在穹窿下，优雅又充满魄力，明明只是慢悠悠地说话，却比刚刚姜洛卿的吼声要令人恐惧得多。

这回，变成了姜洛卿和九婴在僵持。

“看来我不该手下留情，早点把你们这两个小鬼除掉就好了。”

声音不大，却是冰冷的，就在九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硕大的九颗头高高扬了起来，那甩动的脖子甚至比整条街道还要长。

有种直觉，九婴要放大招了。

林木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小步，与此同时，轮舞也由人类的形态变回了漆黑的长刀。

有东西，从九婴的身体里飞了出来。

太远了，远的林木根本看不清那些东西是什么……只知道，数量有很多，铺天盖地，还都是四四方方，准确说来是长方形的。

突然，林木有些反应过来了。

那些东西，很像他曾经见过的，陈列在九婴经营的画廊里——

是画！

每一幅画都在发光，光芒是黑色的，在渐亮的夜色下，这一团团漆黑，像墨水的痕迹。

双手紧紧握住轮舞之刃，林木做了两次深呼吸。

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就算再来一只高等魇他也扛得住！

刷——

犹如喷洒的墨水点，从九婴身体中飞出去的每一幅冒出漆黑光芒的画，都变了形。

天色，亮了。

当数以百计的怪物一瞬间出现在夜空中时，林木连“卧槽”这种感叹词都发不出来了！

天空之所以亮，是因为上面漂浮着数也数不清的怪物——

只长了一只眼睛的女人，或者应该说是女鬼；仿佛受了辐射而无限增肥的大蜈蚣……这些怪物，全都是林木曾经在九婴的画廊里看到过的。

然而此时此刻，它们都活了，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东西。

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林木看3D恐怖片时没到这种头皮发麻的程度。

这亲眼所见的“特效”真是分分钟秒杀IMAX。

“这些都是低等魇。”

轮舞好听的声音，起到了缓解紧张的作用，然而也只是那么一丢丢。

即便在这些怪物眨眼间冒出来时林木就知道他们是魇了，可他还是好害怕啊，怕的不要不要的。

特别是远远的他就望到了那只逼真的的大个儿蚰蜒，现在已经不是逼真，而是人家就是真的！

不知道是否是那只超大的蚰蜒感受到了林木“炙热”的视线，先于其他魇，第一个朝林木飞了过来。

“妈呀——”

林木吓得差点把轮舞之刃扔地上。

无处可躲，他第一眼就看到站姿挺拔的姜洛卿。

虽然姜洛卿比他矮了点，不过他也认了。

咻的一下钻了过去，林木藏到姜洛卿背后，抓着姜洛卿的衣袂死活不放手。

被林木分散了注意力，姜洛卿扭头的瞬间，从九婴的一颗头中喷出一根冰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