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

率先刺破耳膜的，是干将的呼喊。

“干将！”

姜洛卿也作出回应。

“轮舞！轮舞我在这里啊！”

没有等轮舞主动叫自己，林木先呼唤了轮舞的名字。

其实他担心的是，轮舞压根就没来找他。

不过考虑到轮舞并不是那么薄情的人，他还是相信只要他喊，就一定能够听到轮舞的回应。

“林木！”

动听的嗓音传了过来，当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林木恨不得两眼流出弯弯曲曲的宽面条泪。

“轮舞！轮舞！”

不断地叫着轮舞的名字，林木急得想跳脚，却跳不了。

他现在仍然被困，而且九婴冒着黑烟的手也仍然按住他的胸口。

魔力源要被感染了！我要变成魇了！

心脏扑通扑通，就快跳出嗓子眼了，然而就在这时，九婴竟然撤回了双手，林木感到费解。

“既然你们的刃都到齐了，那我就陪你们玩玩吧！省得你们输得不心服口服，反倒觉得是我以大欺小。”

这样说着，九婴优雅地将双手插进西裤口袋。

有风，丝丝吹进来。

将九婴束在脑后的辫子，吹得微微动了起来。

一股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魇的气息！

和之前碰到过的魇不同，林木既认为这是魇的气息，却又从中感到了一股有别于魇的气息。

这气息，似曾相识。

和那一晚，轮舞、姜洛卿还有干将被三名宿主三只魇围堵在死胡同的时候很像，似乎是从墙壁的另一侧传出来的。

也就是说……

那一晚，出手帮他们除掉低等魇的人，就是九婴？

林木不由得震惊了。

可是……为什么……

同样身为魇，九婴没理由帮他们。

“林木，你在发什么呆！”

轮舞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林木刚一仰头，只见轮舞浑身散发出漂亮的樱粉色，一把通体漆黑似苗刀的长刀进入视野。

刷——

锋利的刀刃将他右手陷入的那片血红云雾切开一道斜长的大口子。

林木的右手，能动了。

能动的不仅是右手，左手和双脚也都恢复自由。

扭头看姜洛卿，姜洛卿也是一样。

“干将之刃！”

大吼一声，姜洛卿高高举起右手臂，几乎与话音落下同一时间，燃烧着幽蓝色火光的干将就已经被姜洛卿握在了手里。

林木这边，也做好备战态势。

然而对面的九婴，却从容不迫，唇角挂着浅笑。

举手投足，宛如参加王室晚宴的贵族——

优雅，是这个男人的代名词。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转移战场吧！”

说着，九婴优雅的身姿一点点、一点点变淡了。

“喂，你别想跑！”

“跑”字才刚说出口，周围的景色突变，血红色的空间倏然消失，林木发现自己正站在画廊门口。

“咦？”

扭头四下看，是他熟悉的街道。

夜幕下，街道仿佛睡着了。

身旁，姜洛卿也在。

正想开口问姜洛卿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逃出来了？结果就听到姜洛卿一声大吼，只吼出了一个字——

“跳！”

“什么？”

反射弧长，林木问出这话的瞬间，后面的衣领就被姜洛卿揪住了。

“哇哇哇哇哇——”

身体，跳了起来，跳到半空中，只不过是被迫的，硬要说的话是被姜洛卿扯着衣领子扯到了半空中。

“你干……”

想吼一句“你干嘛”，然而下一秒，林木的舌根就僵直了。

瞪大的两眼目睹自己的脚下。

脚下，画廊，变了模样。

好好的小店突然鼓了起来，就像起水痘似的，只不过这水痘大得都快赶上国家大剧院了。

画廊变成了圆形，血红色，红得发黑，更像是某种生物，有血有肉，甚至能看到静脉和动脉。

从这圆形生物的周身冒出漆黑的浓烟，林木有种这玩意被烤焦了的错觉。

“林木，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这时，耳畔响起的是轮舞好听的声音，而林木正好被姜洛卿扔到远处一根电线杆上，脚下不稳，他身体不住地晃动。

意外于轮舞竟然没有吐槽他看起来像吃了摇头丸，林木扭头看手中的轮舞之刃，隐约间，漆黑的刀刃散发出的樱粉色光芒似乎比平时亮了几分。

“话说轮舞，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画廊里的？”

按理来说，器和刃之间应该有心电感应，不过既然他是在九婴的结界之中，轮舞想要感应到他应该不是件易事。

“是你那个朋友。”

“朋友？”

愣了一下，林木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赵展吗？”

“对！他给我打电话说看到你在那间画廊里，他想把你拉出来可是怎么都走不进画廊里面。”

“是这样啊！那赵展呢？”

急急忙忙向远处望，在一点点膨胀的不知名物体周边，林木并没有找到赵展。

“在干将打破结界的时候，我就让他去避难了，离这里越远越好。”

“哦、哦……那还好。”

才刚安下心来，林木就又被轮舞的怒斥吓得浑身一哆嗦。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啊？什么？”

不知道轮舞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林木摸摸后脖颈。

“我不是说了么，在我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不要和那位先生走太近！”

“这……这个……”

嘴角微抽，林木也不好说是自己一时没经受住咖啡的诱惑。

“我调查过了……”

正想跟轮舞道声歉，林木听到轮舞继续说：“那位名叫尹燕的太太的确有一位先生名叫范旭，不过那个范旭和这只高等魇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而且，那位先生早就和尹燕离婚了。”

“哈？离婚……”

“对！离婚的原因是家暴。”

“家暴……”

不由瞪大眼，林木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范旭和尹燕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结果在一次家暴中，范旭打翻了热汤，正好洒在孩子身上，孩子被烫的很严重，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去世了……”

说着这些话的轮舞，声音一如既往很冷淡。

然而林木的左手却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握着轮舞之刃的右手也十分用力，像是要把刀柄握碎似的。

实际上，轮舞在通过魔法协会打听到尹燕的闺蜜又通过那位闺蜜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十分震惊。

并且愤怒。

但是，这份感情，她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尹燕从高中时期就开始学习美术，一直致力于成为一名画家，拥有一间自己的画廊，可在同范旭结婚之前，为了范旭的生意她将全部积蓄都搭了进去，然而婚后，尹燕遭到过两次范旭家暴，但那个时候，为了孩子尹燕选择忍下去，可忍耐的结局，就是孩子没了。

当时尹燕的闺蜜在向轮舞讲述这个不幸遭遇时，眼里是含着泪光的。

虽然轮舞听完并不想哭，但胸口，却堵得慌。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这是否是作为人类才会有的感觉呢？

轮舞不敢肯定。

“轮舞？轮舞……”

“什么？”

意识被林木唤了回来，轮舞一如既往，声音好听却冷漠。

“没什么，就是觉得叫你你也不理我，难得见你发呆……”

“臭小子！”

明明林木正在跟轮舞说话，却听到姜洛卿的声音。

循声看过去，姜洛卿正从另一个电线杆上跳到距离他最近的一棵树的树枝上。

树枝的位置偏高，因此姜洛卿现在看上去也比林木高。

林木不由撇撇嘴。

搞毛？非要站得比我高？

“我说你啊，要是想跟我说话至少要好好叫我名字吧？谁是臭小子啊！虽然我是比你小一岁……”

“哼，叫了你名字又怎样，不还是个臭小子么！”

“你这家伙……”

“我有事要问你的刃，不是要问你，你闪一边去。”

“我……”

“说吧！你有什么事？”

正搜肠刮肚想着如何跟姜洛卿顶嘴，结果轮舞一句话，就真的把林木闪一边去了。

“轮舞……”

眼巴巴看着自己手里漆黑的长刀，林木只希望轮舞能说句安慰他的话，然而轮舞似乎根本没空搭理他。

“你刚刚跟这个臭小子说的话，我听到了，所以……那个名叫尹燕的女人，也是住在B区？”

“没错。”

“也就是说九婴是被那个女人吸引来的么？”

蹙着眉头，姜洛卿黑钻石般的双眼中折射出强烈的杀气。

“九婴？你是说这只高等魇是九婴？”

一边说，轮舞一边向远处眺望。

当然，她现在是刀的形态，这个动作本身是对于她自身而言。

远处地面上，那间画廊不断膨胀变大，已经把周围的店铺挤碎了。

“上古凶兽九婴……”

好听的声音不再波澜不惊，林木似乎从这声音中，听出了轮舞的恐惧。

“姜洛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协会不可能对这么厉害的高等魇采取无视的态度，难道说他们就这么相信你能够除掉它？”

“难道你不信么？”

冷冰冰的声音像针，扎得耳膜疼，林木看得出，轮舞这句话踩到了姜洛卿的地雷。

“我不信！”

瞪着眼睛冲姜洛卿示威，然而姜洛卿却只是冷笑。

“垃圾没有表达意见的资格。”

“……”

再次清醒地认识到比毒舌，自己不是姜洛卿的对手，林木扁扁嘴。

放眼望去，目光落到了不断变形的高等魇身上。

不是他不想趁人之危，若是真的能在高等魇变形完成之前解决掉对方也不失为一件幸事，然而直觉告诉他——

一旦贸然出手，他会死的很惨！

说实话直到现在，林木依然难以置信下方这团膨胀得令人作呕的东西和气质优雅一副霸道总裁范儿的九婴是同一个人。

不……原本就不是人……

而且，听完轮舞的话，不知怎么，林木有种九婴不是坏人的感觉。

至少，在九婴伪装成尹燕先生的那个时候，尹燕脸上甜美的笑容不是假的，看着九婴的柔和眼神，也不是假的。

那个时候的尹燕，很幸福。

如果尹燕的先生是九婴而不是那个真正的范旭，或许，尹燕就用不着遭遇家暴，也不会痛失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九婴对这个世界的执着，是因为想要陪在尹燕身边吗？

有些问题，林木还是想不通。

“林木，你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轮舞的声音，林木心中一惊。

现在他和轮舞的魔力甬道是相连接的，意识也是相连的，轮舞轻而易举就能窥视他心中所想。

“我……我想静静……”

“……”

见轮舞没吭声，林木很想吐槽：你怎么不问我静静是谁？这时，他听到轮舞开口：

“林木，即便九婴不是坏人，可他也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清冷的音色，犹如冰，冰得林木一个透心凉。

“轮舞……”

“你也应该明白了吧？那些低等魇，都是被九婴强大的力量吸引来的，进而附身在拥有负面情感的人类身上……你朋友受的伤，还有你自己受的伤，你都还记得么？”

“我……”

先前对尹燕的同情，与对九婴的理解，顷刻间因为轮舞的这句话而灰飞烟灭。

头脑，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双眸捕捉到了从自己身旁飞出去的轻盈身影——

姜洛卿，展开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