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太阳穴突然一疼，林木用手扶住额头。

如果是平时的话轮舞应该会察觉到林木的不适，然而现在的轮舞却丧失了那份从容。

轮舞的脸色很难看。

只是个怪物明明不足以吓唬住轮舞，毕竟轮舞又不是普通人。

正确说来，连人类都不是。

但那此时此刻，轮舞的反应比林木要夸张得多。

在那双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的淡色瞳仁里，映出的是皮肤血肉都膨胀成球形的豹子头那怪物般的身体。

然而轮舞却透过那副身体看到了另一个人。

“轮舞……”

深埋在轮舞记忆中的少年有着和轮舞的游戏形象相似的外貌，一双清澈的眼瞳颜色淡淡的，和大多数亚洲人的瞳色不太一样。

初次见到少年的时候，轮舞就是被对方这双眼眸深深吸引——

啊……这就是我的新主人吗？

那个时候的轮舞，禁不住打从心底发出这样的喜悦。

七年前，这少年正是轮舞的器。

咕嘟……咕嘟……

从前方变成球体的豹子头身上冒出令人作呕的气泡，那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泥浆似的阴影也变得愈发浓稠，黑黢黢的，像是从魔鬼的酒杯中倾倒而出的液体。

“轮舞？轮舞你怎么了？轮舞？”

打从豹子头突然扭曲变形时，林木就一直在呼唤轮舞的名字。

他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木以为，身经百战的轮舞会有应对的良策。

然而轮舞一直在发呆。

一双淡色眼瞳抖若筛沙，一张小脸也惨白如纸。

轮舞的样子，才更加令林木担心。

“唔……哦……唔啊……啊啊啊……救……唔……”

从不断膨胀，胀得皮肤快要爆裂的球体中传出不似人类的呻吟声，这声音，令轮舞的意识瞬间倒退回了两年前。

“救救我……轮舞救救我……啊啊啊……好难受……轮舞……我好难受……”

从膨胀成球体的豹子头身上轮舞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纤瘦虚弱的身体被两股力量扭曲着，像被拧成了麻花，不断有鲜血从那曾经拥抱过她的身体中喷出来，洒了一地。

那个人希望轮舞救他。

然而轮舞却杀了他。

“啊……啊啊啊啊……”

这回，发出呻吟声的不仅仅是膨胀成球体的豹子头，还有轮舞。

“轮舞！轮舞你怎么了？你快醒醒轮舞！”

林木死死抓住轮舞瘦削的双肩用力摇晃。

不知道轮舞是否是受到了魇的影响，林木心急如焚。

他还清楚地记得轮舞曾经对他说过，拥有魔力源的器是极容易被魇感染的，因为器的魔力源对魇而言是一种十分具有吸引力的力量。

那么，身为刃的轮舞是不是也一样呢？

虽说轮舞不是器，但也拥有魔力源，否则是无法与器的魔力源协同战斗，也无法使用魔法的。

“轮舞！轮舞你看着我，轮舞！”

从轮舞那双剧烈颤抖的淡色瞳仁中，林木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影子。

轮舞没有在看自己。

“轮舞！轮舞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给我清醒一点！”

啪！

从小到大都没动手打过女孩子的林木，有生以来第一次扇了女孩子一个耳光。

这耳光，力气很重。

将轮舞小小的头整个打偏到一侧。

“轮舞！你醒过来没有？！”

眨了眨眼睛，不属于轮舞的淡色眼瞳缓缓恢复了聚焦。

“我？我是……”

左脸颊火辣辣的疼，这疼痛令轮舞终于找回了还活着的实感，即便这里并非现实世界。

慢慢地扬起手臂，轮舞不自觉地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脸颊。

“好疼！”

指甲才刚刚碰到水嫩的肌肤，钻心的疼痛便促使轮舞急忙收回手。

“啊……抱歉抱歉，我、我、我该怎么解释好呢……总之，你要怎么打我都行！”

双手合十，林木低下头连连向轮舞道歉，声音微弱，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什么？”

这时，轮舞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被扇了一耳光。

被林木扇了一耳光。

神智彻底清醒，轮舞意识到她之前是被深深的罪恶感困住了，那罪恶感就像一条条枷锁牢牢锁着她的身心，即便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唉……”

重重叹出一口气，直到现在还会被过去的错误所迷惑，就证明自己根本毫无长进吧？

轮舞禁不住这样想道。

“轮舞？你……不生气了？”

偷偷瞄着轮舞的脸，林木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怎么不生气？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脸比命还重要吗？！”

“呃……我……”

林木正要解释，轮舞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不过倒是帮了我大忙……谢谢。”

最后两个字轮舞说的很轻、很轻，就在林木听了轮舞的话脸上绽放出笑容之际，轮舞再次开口：

“别以为你是出于好心这件事我就会算了，这笔账……等从这个游戏中出去后我再好好跟你算。”

“……”

额头流下一滴汗，林木咧开嘴，嘴角微抽。

“现在……我们先解决这家伙吧！”

“这家伙……”

顺着轮舞的视线看过去，林木的目光落到膨胀成球体的豹子头身上。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是魇搞的鬼吧？可是轮舞你也说了，他不是宿主……”

“没错！他的确不是宿主。”

点点头，轮舞给了林木肯定的答复。

“因为他是魇。”

“什么——！”

两眼顿时瞪大，林木大张开的嘴足足可以塞进一个苹果。

他是魇？

是魇？！

强压住胃里翻滚的胃液，林木更加仔细地打量面前时而胀大时而收缩，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的球形怪物。

如果说这家伙是魇，林木倒觉得也确实栩栩如生。

可问题是——

“轮舞，你不是说过吗，魇一共有三类，低等魇、高等魇还有人造魇……而人造魇……不是只有拥有魔力源的器被感染才会变成人造魇吗？”

很欣慰自己的讲解林木全都听进去并且记在心里了，轮舞再次点点头。

而看到轮舞点头，林木感觉更加莫名其妙。

“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轮舞实话实说，回答得十分果断。

“哈？”

“不过那家伙绝对是人造魇没错，相信我。”

“你叫我相信你可是……”

倒不是林木信不过轮舞，只是好端端的大活人还是个游戏形象突然间被感染成魇，这怎么说都有些匪夷所思。

倘若是拥有魔力源的器林木还能理解，可这个豹子头怎么看都只是个在第一关卡中受了伤奄奄一息又濒临绝望的普通人而已。

这样的普通人……也会被感染成人造魇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林木不禁浑身发起一阵鸡皮疙瘩。

如果只是宿主的话倒还好，毕竟宿主被魇依附的是情感，是灵魂——人类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然而眼前的豹子头，已经完完全全丧失了人类的姿态。

林木想，就算是豹子头现实世界中的家人看到豹子头这个样子恐怕也绝对不敢靠近……

下意识的，林木想起了九婴曾经对他说过的关于美与丑的话题。

“轮舞，这家伙还有没有救？如果是宿主的话我应该还能想些办法……”

“我说过了，这家伙是魇！是被感染了的人造魇！”

轮舞的声音变得严厉许多。

“可是……”

转折词刚刚说出口，林木就看到轮舞扭头看向他，那双淡色瞳仁仿佛镀上了一层坚硬的金属，认真到令林木觉得可怕。

“林木，我曾经亲眼目睹过人类被感染成魇……所以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