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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糖

瞎亮亮回来了,从北京回来了!

也不知哪个淘气的孩子在村口大喊了一声,不到半袋烟的工夫,就连耳朵最背的铁牛爷都知道了。

我正在屋里看电视,母亲进来对我说,红娃呀,刚听说亮亮回来了,他这会可成名人了,咱村里,你铁牛爷是第一个去北京的人,你是第二个,亮亮要真去了,他就是第三个!

是啊,上次回来他就嚷嚷着要去的,走的时候约好,他从北京回来的时候俺也回来,俺现在去看看。

我起身就走,母亲拦住我,看把你急的,又不是哪个领导来了,吃完饭再去吧。

不吃了,先瞅瞅去。

红娃,那你去了多考考他,娘诡秘地笑了一下。

啥?我懵了。

也不知道亮亮是不是真的去了北京,兴许没去,去了别的地方回来蒙人呢,亮亮平时就喜欢说大话。

不会吧,去就去,没去就没去,这事还要哄人。

唉,亮亮打小就比谁都要面子,一直暗中和你较劲,不过他一个瞎子逛了县城,逛了省城,这回真要逛了京城,那在方圆几十里都了不得了,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北京,谁知道呢,一个瞎子,咋逛啊,那可是京城,又不是咱村……

到了亮亮家,我吓了一跳,他家小院里围了不少人,这种热闹的情景胜过当年宝玉家买回村里第一台黑白电视的时候。

火旺拽住我的胳膊往屋里挤,给省长哥让一让,让开让开,省长来视察工作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让出了一条道,我不好意思点点头,走了进去。

炕上也坐满了人,铁牛爷坐在正中央,他已经八十多了,是村里最老的老人。

亮亮端着一碟子奶糖从里屋走出来,来,大家尝尝,俺从北京买的糖,北京的奶糖。

铁牛爷往嘴里放了一块,嗦了一下说,北京的糖就是好吃啊。

几个小孩看见铁牛爷光光的牙床,乐得前俯后仰。

哎,不对,火旺突然叫起来,亮亮,你哄俺们呢?这咋是北京产的,明明是咱们市里产的啊,去年俺姑姑家大女儿结婚的时候,买的这种糖,俺知道的,你们看,糖纸上也写着是咱们市生产的呀。

你瞎说,俺明明买得是北京奶糖。

你看看嘛,大家伙都看看,到底谁说了瞎话。

我拿起刚仍在地上的糖纸看了一眼,生产厂家果然是我们市的。

红娃,你看了吗?哪里的?亮亮很着急地问我。

是,是……咱们这里产的,我迟疑了一下说。

亮亮急得快要哭了,怎么会这样呢,俺买的时候,还专门说要北京的牛奶糖呢,卖糖的怎么能骗俺呢?俺又没和他结下仇。

也许这糖便宜,卖糖的贪心,巧合的事多着呢,这糖倒是挺好吃的,铁牛爷安慰亮亮。

不是那么回事儿,铁牛爷,这事没那么简单,那卖糖的难道知道亮亮是哪里的人?偏偏把咱这里的糖卖给他,怎么不卖四川的、新疆的、上海的?其他什么地方的都行呀,俺觉得亮亮根本就没去北京,不知道在哪里躲了几天,回来骗咱们的,宝玉一下来劲了。

嗯,铁牛爷说的对,也许卖糖的骗亮亮呢,那年俺爹去北京,想买双北京的袜子,结果买过来才发现是咱们县产的,这事大伙儿都知道,所以是巧合,我也赶紧打圆场。

你心知肚明,亮亮,你说你,图个啥?去就去,没去就没去,随便买了个糖回来哄俺们不认字还是看不见,火旺也不依不饶。

俺就是去了,骗你们干啥,吃了糖还堵不上你的嘴,亮亮气呼呼地说。

车票

外面看热闹的人更热闹了,叽叽喳喳谈论糖的来源。

屋里的人都盯着亮亮,只见亮亮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车票,说,你们看,车票,看了俺的车票,你们就相信俺说的是实话了。

俺看看,宝玉一把抓了过去。

火旺也凑过来,嗯,是去北京的票。

去去去,一边去,你凑什么热闹,你识字吗?小学还没有毕业,宝玉不耐烦地挥了一下胳膊。

你也没念几年书啊,火旺不服气地回应。

不是说坐的是火车吗?怎么是汽车票呢?回来也坐汽车了?

本来去时要坐火车的,后来临时坐汽车了,不管什么票,只要是北京票,就是正确的,证明俺去过,亮亮极力辩解。

这是啥?有几张纸条从宝玉手里掉到了地上,火旺拾起来看了一眼,这是公共汽车票吧,亮亮,俺记得你以前和俺们吹嘘过,说你在城市里坐公共汽车不用花钱的,不花钱人家也不给你车票吧,你哪来的这些票?

你个闷蛋,俺去郊区了,人家郊区的车俺又不能白坐,人家给票了,你看看,对了,还有市区的票呢,俺上车滑了一跤,手正好扶在放车票的地方,就顺手拿了几张,就知道你们不相信俺去了,想证明给你们看,你个闷蛋火旺,今天偏偏记性就好了,有这好记性当时还用着急上火地去跳井啊,早跟红娃一起上大学去了。

哈哈哈,大家都乐了,火旺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咦,不对呀,俺刚才算了一下,你去了一个星期,星期三走的吧,可是这票是星期五去北京的,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亮亮?

唉,你们呀,俺平时是喜欢说点大话,可也没有说过什么出格的事啊,你们就是不相信,今天俺也实话实说吧,其实俺是星期三走的,坐火车,不过在北京时钱包让人给偷了,火车票就在钱包里,回来时买不上火车票,俺就去坐长途大巴了,在大巴上,俺和旁边的人搭话,是老乡,人家去的时候坐的就是大巴,俺当时灵机一动,说想留着票做个纪念,问人家要了去时的那张票,俺有两张汽车票,实际上俺的确坐了一趟火车,去的时候。

钱包丢了?那你怎么办,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铁牛爷关心地问。

俺有办法呢,走以前让俺娘在裤衩子上缝了个兜兜,还装了个拉链,大票票和身份证都装在那里面,保险着呢,小偷只偷走俺不到二十块钱,一个烂钱包,就是太可恶,偷走了俺的火车票,这个该死的小偷。

亮亮一边说,一边从腰带上面抽出了自己的花裤衩,上面果然有一个口袋。

俺看看还有多少钱,宝玉假装上去摸那个口袋,被亮亮用手打开,大家哄堂大笑,几个年轻的媳妇羞赧地走了出去。

点心

亮亮,屋子里大姑娘小媳妇的好几个,这大白天的你脱裤子干啥?大家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八婆也进了屋。

八婆啊,快进来,炕上坐,亮亮赶紧挪了一下身子。

不坐了,俺就站会儿,亮亮,听说你这几天出远门了,你去哪里了?八婆阴阳怪气地问。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亮亮,八婆是故意找碴来的,这事也怨亮亮,上次火旺鬼魂附身,八婆装神弄鬼被亮亮揭穿后,想偷偷溜走,没想手里的鼓碰了一下门框,亮亮一脸坏笑,大声说,八婆,您要走啊,让八婆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后八婆放出话来,和亮亮没完。

八婆和亮亮两个人有点小矛盾,小时候亮亮眼睛不好,八婆不知道跳了多少回大神,亮亮的眼睛也没见好,亮亮有点嫉恨八婆,觉得八婆耽误了自己,还要了那么多土鸡乌鸡,要是把那些鸡都卖了,换成钱也能给自己去大医院看看眼睛。

等亮亮长大后,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先天性疾病,不好治,但心里还是不痛快,有时候就和八婆作对,揭八婆的底,说八婆骗人骗鸡,这让八婆在村里的威信有所下降,好在八婆会点针灸,知道些小偏方,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总来找,还挺管用,村里好多人虽然觉得亮亮解释鬼魂附身有点道理,但也没有全信,因为人家八婆每次给火旺跳过以后,火旺就能好一段时间,说明八婆跳跳大神也能起作用。

这次八婆一定也要为难亮亮,说他根本没有去北京,我不禁为亮亮捏了一把汗。

八婆,吃糖,亮亮也知道八婆来者不善,殷勤地往八婆手里塞糖。

不吃,俺不爱吃糖,牙疼,八婆推开了亮亮的手。

看到八婆很坚决的样子,大伙都乐了,大家都知道,八婆是最喜欢吃糖的,每次去谁家跳大神都要喝三大杯糖水,不甜就不跳,还说神仙嘴还苦着呢,说不了好话。

哎哟,肚子疼,亮亮突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

大家都慌了神,八婆也急了,怎么了亮亮,俺看看,来,赶紧躺炕上。

众人七手八脚把亮亮抬到炕上,八婆在亮亮肚子上揉了一会,说,没什么大事,着凉了,二妹,弄点烧酒生黑糖,喝点就好了。

金二妹大婶赶紧拿来碗、糖罐和一瓶烧酒,八婆往碗里舀了几勺糖,再倒点酒,然后用火柴点着。

碗里顿时生出了蓝色的火苗,八婆在一边念念有词。

等碗里的火苗灭了,八婆用筷子捞出了火柴棍,往碗里加上开水,搅匀了递给亮亮。

趁热喝,喝了就好了,八婆说。

亮亮很顺从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喝了。

亮亮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好像恢复了精神,他拉住八婆的手说,刚才俺都觉得自己难受的要死了,八婆你又救俺一次啊,小时候俺半夜发高烧抽风,差点得了小儿麻痹,哭都不会哭了,你一针下去就把俺扎的吱哩哇啦乱哭,要不俺现在不光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了啊。

亮亮放下碗,又说,咱村里四十岁以下到二十岁以上的人,那个不是八婆你接生的啊,咱村还真离不了八婆这样的人,能掐会算的。

那是,那是,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八婆随叫随到,大家都点头称是。

几句话把八婆说得五体通泰,二妹呀,赶紧去给亮亮做饭,吃点饭身体就彻底好了。

亮亮从里屋拿出来一盒点心,八婆,这是给你的,北京买的,给铁牛爷一盒,你一盒。

八婆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你看你亮亮,这么老远的,你又给八婆买东西。

俺看看哪里生产的,宝玉伸手想拿点心。

八婆死死地抱在怀里,俺自己看,自己看。

大伙都笑了,八婆啊,你又不识字,能看出哪里生产的?

八婆也笑了,哪里产的有什么关系。

亮亮是为了堵你的嘴,八婆你今天来干啥,想看看亮亮是不是真的去了北京吧,宝玉有点着急了。

老铁牛,你凑什么热闹,你那点底细娃娃们不知道,俺还不知道啊,你们呀,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去不去gan你们屁事啊,八婆一边说话一边点着我们的脑门。

重要的是亮亮有这个心,你们都是俺接生的,谁记得买点东西孝敬一下俺,倒是亮亮有时从城里回来还给俺带点。

我们几个人都不说话了,确实,我们还不如一个瞎了眼睛的亮亮。

八婆拿着点心满意足地走了,把点心盒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

大家都有点始料未及,本来还希望八婆要好好质疑一下亮亮,没想到亮亮几句话,一盒点心就把八婆收买了。

我看到宝玉失望的表情,也看到了亮亮兴奋的样子,我猛然意识到,亮亮刚才是装的。

MP

俺给你们听听这个,听了你们就相信了,亮亮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鼓捣了一下,从他的口袋里传出个一个女人的声音,80路提醒您:下一站天安门,请在天安门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亮亮又把手伸进口袋里,声音停了。

你的口袋里装的啥玩意儿?还会说话?铁牛爷问。

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宝玉说着就伸手去掏。

亮亮躲了一下,摇摇脑袋,这玩意不能随便碰,你们不懂,万一碰坏了,俺还得上市里才能修呢。

什么玩意呀,这么金贵,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亮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MP。

这么小的收音机?铁牛爷很好奇。

别碰,就知道你们没见过,这是MP,不是收音机。

比收音机好?

那当然了,比那个科学多了,铁牛爷,人家现在城里年轻人都听这个,别看这东西小,肚子大着呢,能装好多东西,把电充上,你把它放在裤兜里,到哪儿都不碍事,俺去北京的时候特意带着啦,让你们听听北京人的声音,这下听清楚了吧,俺到的是天安门。

这个声音哪儿都能录上,不一定非得去北京啊,你又想蒙俺们吧,宝玉还是不相信亮亮的话。

哼,俺知道你们就会这么说,录完这段俺就想到了,尤其是宝玉,还有火旺你,肯定会说是假的,你们听听后面一段,下站是天安门,俺也录了,你们听听。

亮亮说着又摁了一下按钮,MP里传出了亮亮扯着嗓子唱歌的声音,是亮亮最喜欢的《潇洒走一回》,当然还有报站的声音,天安门到了,请在天安门下车的乘客下车。

隐约还听见有个女人哎呀了一声,接着又骂了一声神经病。

你们听见了吧,有俺的声音,也有报站的声音,混在一起了,这个做不了假吧,俺去的时候就知道你们不好对付,提前就想好了办法,这下你们都相信了吧,俺喜欢吹点牛是真事,但这个事没有必要骗你们啊,亮亮得意洋洋地说。

宝玉看上去很失望,嘟嚷着,你去了又能干啥?突然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亮亮,刚才有个女人哎呀了一声,还骂人,是骂你吧,你小子怎么人家了?

火旺一下来了精神,俺也听见了。

俺唱歌时不小心踩了人家一脚,不过俺给人家道歉了,可能人家看见俺的样子了,也赶紧给俺道歉,北京人就是有礼貌,说话声音也好听。

一开始你拿出这个来不就完了吗,一听俺们不就明白了吗,你卖什么关子,宝玉埋怨亮亮。

亮亮笑容满面,俺也想拿出来,不过这个是俺偷偷买得,俺娘不知道,她要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骂俺呢,发起脾气来还不把俺这个宝贝给捣烂啊,不能让她看见,哈哈,说着亮亮小心翼翼地把MP收进了口袋。

照片

对,铁牛爷,刚才八婆说你了,你是不是没有去北京?骗俺们呢?火旺突然问。

您这么老的人了,可不能骗俺们,你老说你在北京当过好几年兵,怎么从来也不见你说说北京城的事,宝玉也满腹怀疑地问铁牛爷。

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铁牛爷。

铁牛爷捋了一下胡子,笑着说,其实俺当时在部队当兵,在北京郊区一个村里呆了好几年,就是没进过北京城,有一天突然接到命令,进北京执行任务,俺们晚上进城,半夜就又出城了,第二天就开赴别的地方了。

哈哈哈,大伙儿都乐了,敢情您什么都没看着啊,摸黑进去,摸黑出来。

呵呵,俺当时回来和村里人吹了牛,那时还年轻,后来也不好意思自己揭自己的老底,那年俺和八公聊天说露了,现在老了,也无所谓了,不过俺当时隐隐约约好像看到天安门了,那样子应该是天安门,和在电视上看到的样子差不多,那会也没有照相机,要不俺就照张相给你们看看。

亮亮,你那么喜欢照相,这次肯定照了吧,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我向亮亮提议。

对对,拿出来给俺们看看,上次你去省城照相了,俺来你不在,后来你还专门拿着照片去俺家给俺看,今天怎么不给俺们看,是不是在京城没照啊?火旺问。

这次没照,俺忘了,亮亮摸了摸脑袋。

鬼才信呢,你小子又给俺们卖关子吧,来,火旺,咱搜他的包,宝玉说着就一把抱住了亮亮。

火旺跑过去拿起亮亮的包翻了翻,果然拿出来一张照片。

呀,无头鬼啊,火旺惊呼。

我赶紧过去看,只见照片上有一个人,看穿着应该是亮亮,但是没有照上脑袋,背景模模糊糊的,但能看出来是天安门。

怎么回事啊亮亮,大伙都问。

唉,这事怨俺,当时和那个照相的砍价,差点吵起来,最后他终于同意俺的出价,照完了俺还和他说了声谢谢。

结果俺回来在车上还给别人炫耀,就是给俺车票的那个大哥,人家把真相告诉俺了,当时把俺给气得,要不是因为已经快到咱们县了,非得找他算账,后来一想,其实人家也是外地人,也不容易,这事怨俺,非要和人家砍价,真是应了那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

那你刚才不直接拿出来,脱了裤子放屁啊,早拿出来俺们不就都信了吗,宝玉说。

刚才俺不想给你们看,不过既然拿出来了你们再好好看看,虽然没有照上脑袋,但衣服是俺的,包是俺的,再看看左手,上面有个疤,那是小时候割草时割得,当时还是宝玉你给俺包扎的,你一定没忘吧,等俺有能力了就自己买个相机,使劲照。

你照了也白照,又看不见,宝玉说。

看不见也要照,俺看不见,俺的子孙后代能看见,俺给他们留个念想,亮亮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让他们看看,他老子他爷爷当年还独闯过那么一回北京城呢,北京没有俺的踪迹,但俺已去过。

天安门

你一下车就到天安门广场了?

俺下了车,问了一下路,到天安门广场还得过地道呢。

啥,地道?又不打鬼子了,挖地道干啥?铁牛爷问。

铁牛爷,不是用来打仗的地道,亮亮解释说,人家大城市路上车多,人走不安全,就修了地道,东南西北方便的很,地道又大又宽敞,很凉快,不过到冬天可就不好受了,上上下下有楼梯,就像城里楼房一样。

铁牛爷捋了一下胡子,车在路上跑,人在地下走,这是啥世道嘛,城里不好,城里不好。

你不懂,那地道里还有卖唱的呢,走到哪里都有,整个地道人来人往的,还有警察检查的呢,俺正拿着包走过,有个警察就挡住俺了,他说,同志,你的包里有把刀吧。

俺正寻思着这警察咋知道的呢,那警察又说,你包里是把水果刀,要先交出来,保存一下,离开天安门的时候你再来取。

俺当时就呆了,你们想想,俺这小刀多小啊,才不过手指头长,人家也能知道,那是火眼金睛呀!要说八婆俺不信,那警察俺可见识了一回,那真是神仙哪!俺包里装了个小刀刀都看的见,还有啥看不见的?!

宝玉坏笑着调侃亮亮,那你裤裆里的大票票不是都给人家看见了?哈哈哈。

亮亮说,是啊,幸亏他们是警察,不是贼娃子,俺裤裆里的那点票票就是被看见了,顶多笑上一天,但人家也不会害俺,那是神仙警察呀。

俺把小刀拿出来交给了人家,就过了地道,到了天安门广场,那里大的没边儿。

你咋知道?火旺问。

俺看不见,难道不会问?

你都闻(问)出啥了?宝玉故意说。

一点驴粪蛋子味都没有,干净的没法说了,亮亮的回答逗得大伙都哈哈大笑。

亮亮接着说,俺在天安门广场边上走了好半天,大致算了算,广场东西宽500多米。

噢,那么大!大伙一起感叹。

俺在咱村里,从前头走到后头大概是600个步子,但广场的南北,俺走下来用了1600多个步子,算算应该是800多米。

噢,那么长!大伙再次齐声感叹!

俺一趟走下来,累的腰酸背疼腿抽筋,亮亮得意地说,俺在天安门广场上还见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呢!

就是俺儿子课文里的那个碑吗?有人问。

上过学的人都知道,就是那个碑!亮亮强调着,造在广场的中间,俺想过去摸摸,但是警察把守着呢,不让摸。

怎么到处都有警察呀?火旺不解的问。

城市就是跟俺农村不一样,亮亮说,严格的很,广场上人很多,很热闹,像赶集一样。还有照相的,哎,俺没有相机,要是俺有能力买个相机,也照它不少呢。

你说谁没念过书啊,你啥也看不见,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吧,火旺好像有点生气了。

他就是瞎闯,宝玉附和。

亮亮说,那总比没闯的好!俺问你,人民大会堂在哪里?

北京啊,宝玉说。

亮亮说,在天安门广场的西面呢,傻蛋!

那你知道毛主席纪念堂在哪儿吗?

宝玉瞪了一眼亮亮,默不作声。

在天安门广场的南边,亮亮说,广场上的人都很热情,还有人过来想帮俺,人家不叫俺瞎子。

那叫你啥?又不知道你名字。

喊俺老乡,还有同志,亮亮说。

你还去了哪里了?去皇宫里了吗?听说里面大的很。

皇宫是以前的叫法,现在叫故宫,亮亮说,可惜那门票太贵了,人家说里面也复杂的很,房子里面套房子,一层又一层,像迷宫一样,俺想了想,还是没进去。

宝玉笑着说,要是进去,别绕着连厕所都找不着,屎都拉到裤裆里。

亮亮说,你的嘴真不干净,多少天没刷牙了?俺是怕给人家添麻烦才没进故宫去!

女人

那你去北京干啥去了?莫非还想娶个北京女人啊?火旺好奇地问。

逛逛啊,俺咋就不能去?看不见,但俺感觉得到啊,不管怎么样,俺这辈子至少去过一趟北京城呢,咱们村只有两个半人去过,俺、省长哥,铁牛爷你骗了俺们这么多年,你只能算半个,是吧铁牛爷!

亮亮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北京的女人到底咋样啊?漂不漂亮啊?火旺追问。

那还用说。

你又知道啊?

还用问吗?当然是妄想的,这是他的最大特点,宝玉说。

这个世界上,宝玉你是最不懂事的人,老和俺唱对台戏,俺不跟你计较,北京的女人呀,太俊了,高跟鞋一穿,哒哒哒,走起来一股风,你们不知道,听她们的说话声,就知道北京的女人热诚豪爽着呢,有素质着呢,不像你们。

您好,要过马路吗?请跟我来,你们是没听人家说话,像小雨一样,润到人的心底儿,温柔的很哪,宝玉你这么大脾气的人到时候估计也发不出脾气来。

那你摸着人家的手了?

没出息的!人家拉着俺的手过马路时俺感觉到了,呀,太光滑了,像绸缎一样又软又滑,真是女人的手!

放屁,刘大嫂插话了,那是城市女人的手,俺们农村女人的手天生下来也不比她们的差,要不是遇到了你们这些没出息的男人,要不是整天捧土抓锅的,俺们的手兴许比她们的还光滑呢。

你赶紧回去,刘大哥往回推他媳妇,刘大嫂就是不走。

亮亮继续说,北京的女人还有街呢,名字就叫北京女人街。

啥?女人还有街?大伙都不相信。

是呀,是女人街!俺一开始也不知道,俺本来想坐车去那个颐和园,就是慈禧老太后的公园呢,坐错车了,在车上听着报站的喇叭喊了一声女人街到了,俺就下车了,那个女人街,香的俺直打喷嚏。

撒香水了,肯定是,火旺说。

对,俺也闻出来了,是香水,亮亮很肯定地说,这么香的街上,有好多女人,像蜂蜜一样的声音,你们想一想,那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亮亮再次诡秘地笑了,天堂!她们叫卖着,说笑着,取闹着,当时俺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那里面啥都有,都是女人的好东西,衣裳呀,手镯子呀……

还有啥?亮亮,你呆了?怎么不说话了?看见亮亮突然停住不说话了,大家都焦急的催促着。

亮亮笑了笑,说,没事,觉得女人街真是个好地方,就是东西太贵了。

女人的天堂,男人的地狱!宝玉说。

准是男人给盖得街,北京的男人真好,北京的女人真有福气!刘大嫂一脸羡慕的样子。

你看你说的可怜不可怜,咱村里的女人好像没有没有福气似的,你们一天光在家里洗锅抹灶看个娃的,俺们男人除了耕田还得挣钱呢,你这么一说不是把俺们村里的男人都冤死了,刘大哥反驳说。

人比人,气死人,各有各的福,你们两口子也别吵了,赶紧让亮亮讲,日头都快落山了。大伙都催促着。

俺刚想起来,亮亮,你给俺们吃的糖到底哪里买的?宝玉问。

亮亮不好意思地笑了,就在咱这里买的,想买了糊住你们的嘴,没想到弄巧成拙,买糖时俺特意问了,老板信誓旦旦地告诉俺是北京产的,还说要骗人就生儿子没pi眼,这龟儿子!

北京的女人有八婆那么漂亮吗?说话声音有八婆跳大神时念经好听吗?宝玉看见八婆进了屋,笑着问亮亮。

宝玉的一番话把大伙儿都逗乐了。

宝玉你就坏吧,怪不得媳妇也不和你过,八婆摁住宝玉的脑袋拍了两下。

俺就是喜欢林妹妹,和媳妇过的时候还想着她呢。

你想人家有啥用呀,林妹妹也不理你啊,人家都生两个娃子了,你把老婆打跑了,你自己也让你爹赶回老房子里了,你这是报应,现在吃喝还不是你娘偷偷接济你啊。

宝玉脸憋得通红,没有吭气。

你们谁有人家亮亮有本事,人家娶过两个老婆了,不过最幸福的是火旺,虽然不像你们精明,本事也不大,但人家勤快肯干,老婆长的虽然粗笨粗笨的,比不上貂蝉,哈哈哈,但人好实在,不嫌弃火旺,能真心过日子,八婆感叹道。

还有你,红娃,大学毕业三年多了,还没给你娘带个媳妇回来,书白念了。

工资低,买不起房子,谈一个崩一个啊,我低头嗫诺着。

八婆看了我一样,好了,我来看看亮亮好了没,没事就好,散了吧散了吧,亮亮刚回来,还没吃口饭,你们就没完没了的查问人家,累不累你们,走走走走。

巧心

我随着大伙儿往外走,宝玉喊我,省长你等会儿,还有火旺。

啥事?我问。

没什么事,等亮亮吃完饭,咱们玩会牌吧,咱四个能聚齐了也不容易,好久没玩了。

对,不要走不要走,去北京的火车上俺还梦见和你们玩牌呢,把宝玉打的落花流水,嘿嘿,俺去西屋吃点饭,你们等会,马上就来,亮亮也来了兴致。

看见亮亮出了屋,火旺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你们知道吗?亮亮的大老婆,就是巧心,死了,俺娘说的。

死了?咋回事?宝玉也吃了一惊。

听说后来精神有点不正常,但也没得精神病,就是成天没个笑脸,嫁给邻县的一个男的,腿不太好,家里有钱,但脾气很大,就想生个儿子,结果巧心总是怀不上,那天巧心出门一脚踩空,摔下悬崖,当时就没气了,是上个月的事。

亮亮知道吗?我问。

应该还不知道吧,要知道了亮亮还不知道多难过呢……

我们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巧心是亮亮在特殊学校上学时的同学,当亮亮带着巧心回到村里时,整个村子炸开了锅,巧心身材高挑,眼睛又大又漂亮。

听到大家都夸,亮亮心里乐滋滋的,当时我刚刚考上大学,还没有找对象,心高气傲的宝玉挑三拣四挑花了眼,还是单身一人,火旺看见漂亮的巧心眼睛都直了,回家就催促父母给自己找媳妇。

但大伙儿很快就发现其实巧心的眼睛也不太好,只是比亮亮强点,金二妹大婶不大高兴,她和来看热闹的人说,唉,本来侍候一个人,以后要侍候两个人了。

没过几天,家里就给亮亮和巧心办了酒席,村里许多小伙子尤其是还没娶上媳妇的,特别眼红亮亮,他们坐在一起窃窃私语,两个人眼睛不好,要干那事,得花多大功夫才能找上门?把子弹射偏了咋办?这些话被铁牛爷听见了,哭笑不得,拿着拐杖朝每人屁股上打了一棍子,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不说点风凉话不平衡啊。

据说结婚那天很热闹,村里男女老少都来闹喜,晚上好不容易才把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子赶走,洞房里静了下来,亮亮却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亮亮后来告诉我,巧心说一定为他生一个大胖小子,眼睛又大又亮,亮亮激动地搂住自己心爱的女人,激动地哭了起来。

自从彻底失明,抱着老槐树哭过以后,村里就再也没有人见亮亮哭过,如今他喜极而泣,不但吓坏了巧心,也吓坏了在外面听墙根的人,大家都以为亮亮不会干那事给急的。

大家来吃新娘子擀的喜面,宝玉抓住亮亮的胳膊,悄悄问,昨晚上是不是打败仗了?

亮亮一把甩开他的手,对不住宝玉,叫你失望了,俺打了个精干的胜仗!嘿嘿!

火旺也关心地问,亮亮哥,听说昨晚你好像哭了?咋回事?这大喜的日子!

没事,俺就是高兴,真的高兴!

火旺也开玩笑,哥,你能行吗?

还有啥事不能行的,俺眼睛看不见了,可心里亮堂着呢!

孕妇装

结了婚的亮亮春风得意,他见人就说,巧心是俺的影子,俺俩这辈子都是一个人。

亮亮觉得自己巧心的到来,是上天对他的弥补,而他自己,也欣然接受了这份幸福。

不久,巧心就有了剧烈的妊娠反应,亮亮又做了一件让全村老少爷儿们都汗颜的事情。

亮亮从县城回来,从包里掏出一个花衣裳,是给巧心的。

金二妹大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多好看的衣裳啊,这花花儿多俊,你爹还没给俺买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呢,哎,不对呀,亮亮你是不是买错了,怎么这么肥?能装两个巧心!

娘,这是孕妇装,是专门给怀上娃的女人穿的,亮亮解释。

啥?俺还从来没见过大肚子婆穿这样的。

你那个时代和娃们不一样了,柱子叔也点点头,好看,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是这怀个娃就专门买个衣裳,以后不怀了,这衣裳咋办?多少钱买的?

不贵,就一百。

金二妹大婶心疼的直咬牙。

买的比做的好看,亮亮说。

裁缝做不出这么好看的花衣裳来,柱子叔说。

你懂个屁,金二妹大婶拉下脸来,把衣裳塞到亮亮的怀里,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子,赶紧拿到你们屋里去,让你老婆穿上,别再在俺面前晃悠,弄得俺眼睛都花了。

就在那天,八婆从镇上赶集回来,刚到村口,感觉屁股后面有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一辆小车里面下来三个陌生男人。

老大娘,你们村有个叫亮亮的小伙子吗?其中一个问八婆。

俺们村好几个亮亮呢,你们找哪个呢?

就是眼睛不好的那个。

哦,你们找他什么事情啊?

也没啥事,我们� ��他认识,路过了来看看他,老大娘,听说他家最近来了一个姑娘,是吗?

八婆立即警觉起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姑娘,昨天俺看见亮亮出门了,你们还真不巧,他没在家。

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说,那好吧,亮亮也不在,咱们就走吧,下次来看他,谢谢你,老大娘。

几个人钻进汽车走了,八婆急急忙忙赶到亮亮家。

二妹,你和俺说实话,亮亮媳妇到底咋回事?人家家里同意不?

同意吧,不同意咱还能办酒席啊,金二妹大婶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还不和俺说实话,刚才人家找到村口了,正好遇见俺,给挡回去了。

啊,人家家里不同意,巧心和亮亮偷偷跑出来的,金二妹大婶说出了实情。

你们呀,俺还说呢,吃席的时候娘家人没来,俺就觉得有问题,人家肯定还要来,你可要把他们藏好了。

之后几天,亮亮和巧心白天就躲在山上,吃饭睡觉才回到家里,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五天的夜里,沉浸在梦乡里的人们被一阵阵狗叫声惊醒,接着从亮亮家传出了吵闹声。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被惊醒的八婆对八公说。

天亮了,村里人知道巧心让她的家人带走了,巧心不肯走,还被她舅舅打了两巴掌,亮亮当然不干了,两个人扭打起来,结果亮亮被打得鼻青脸肿。

村里有惋惜的,也有吐唾沫的,宝玉说,当初娶巧心的时候,俺就觉得不靠谱,哪有那么漂亮的女子嫁给一个瞎子的呢,天下本来就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巧心回去的当天就被带到了医院,肚子里的孩子被打掉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亮亮把自己关在屋里,任凭我们怎么逗,他也不出来。

从窗户里我们看见,亮亮用剪刀把孕妇装剪得粉碎,然后扬在空中,碎布片洒了满满一屋。

影子没了,亮亮又回到了最初的孤独,他悲伤成疾,在炕上一连躺了好些日子。

雪花膏

那咱们不打牌了,他娘肯定要和亮亮说巧心的事,等他吃完饭过来,咱们打个招呼就走吧,改天再打,我提议。

好吧,俺先走了,你们俩和亮亮打招呼吧,宝玉说完站起身就走。

俺也走,红娃你再待会,火旺说着也溜走了。

我坐在炕沿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曾无数次猜想过,当亮亮遇到各种人生难题时,是怎么克服的?小时候,我也曾愚弄过亮亮,告诉他走来一头驴子只有三条腿,然后让他去摸,结果他被受了惊的驴子踢伤了腿,偷偷在他的碗里放很多盐,还把晒干的小驴粪蛋子说成是槽子糕给他。

而亮亮总等在学校门口,等着我们放学,他巴望着我把学校里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哪怕是同学们抢茅坑的事,他都想知道,刚开始我还能津津有味地说给他,但后来就失去了耐性,为了打发缠在我身边的亮亮,就编点故事搪塞过去。

自从上中学后,难得回家一趟,越来越没有耐性和亮亮讲我的见闻了,但亮亮对我永远是那么信赖,在大城市生活的我,在疲惫和心灰意冷的时候就会特别想念亮亮,觉得他好像没有疲惫,他有的只是期盼和希望。

我曾经担心第一次感情的挫折会让他对婚姻失望,但是现在看来经历婚姻失败的亮亮,比经历失恋的我更勇敢。

前年秋天,因为没不起房子,新交的女朋友又和我闹分手,我的心情比天气更凄凉,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告诉我说亮亮又带回来一个媳妇,是亮亮所在的按摩店里做饭的一个小女孩,长相一般但比较时髦。

媳妇对亮亮好,但和金二妹大婶是天生的冤家,媳妇叫雪花,特别爱打扮,雪花膏抹得比谁都多,村里人都叫她“雪花膏”,这又是个花钱的主,金二妹大婶说。

但村里很快就风传说其实雪花膏原来有男朋友的,和人打架进去了,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才和亮亮结婚的。

一次我们打牌,宝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亮亮。

胡说,人家八婆都说了,孩子长得像他妈妈,鼻子倒是挺像俺的,不信你看看俺的鼻子,亮亮摸着自己的鼻子反驳。

嗯,那倒是,鼻梁湾扁的像河滩一样。

你的才像河滩呢,你媳妇走了你就说葡萄酸,你就这样子,这辈子也结不了婚了。

结婚算个逑!宝玉气哼哼的拉下了脸。

结果,宝玉被亮亮和火旺两个人整的哭笑不得,亮亮按住他,火旺挠脚丫子,还是宝玉说的对,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被人挠痒痒,表面上欢天喜地,实际上痛苦不堪,而且只能用笑来表达痛苦。

孩子越长越大,能开口叫爸爸了,但雪花和金二妹大婶的关系却越来越糟糕,终于有一天,雪花带着孩子走了。

亮亮的这段感情也没有维持多久,村里人又说,哪有一个身体好好的的女孩子嫁给一个瞎子呢,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他亮亮能遇上?还白白给人养了一年多孩子。

春天

亮亮进来了,眼圈有点发红。

他们有事先走了,咱们改天再打吧,我说。

哦,红娃,坐会儿吧,咱们说说话,俺心里憋屈,很难受。

我坐在炕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俺去北京还真是找女人去了,找雪花去了,亮亮摸索着上了炕。

其实俺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俺的,雪花没说,俺也没问过,但俺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反正就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其实俺也知道人家雪花跟俺过不了一辈子,但俺老是死不了这个心。

听说她们娘俩去了北京,俺就一直打听具体地址,做着准备,就想去看看她们,俺也确实想去北京看看,两个目的都有吧,村里人怎么说俺不在乎,但俺就是想去北京转转,这次就算是一箭双雕吧。

对,那张郊区的公共汽车票是真的,去郊区的车人家不给免费。

雪花和她男人在郊区开着一个小卖部,俺刚进那个小巷子就听见了雪花的笑声,还有孩子说话的声音,孩子现在说话顺溜多了,还带点京腔。

俺在旁边听了一会,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俺当时就流泪了,心情很复杂,既难过又高兴,后来俺慢慢离开了,还是不要打搅他们的好。

兄弟,你是个好人,相信哥的话,你以后一定会娶到更好的老婆的,我安慰亮亮。

亮亮沉默了许久,忽然对我说,不会了,俺再也遇不到像春天那样的女孩子了。

春天,若不是亲耳听见这个名字,我几乎把她给忘了。

春天是我们村很特别的一个女孩子,如果不在意她腿,你一定觉得她比貂蝉都俊俏。

但是在现实里,人们往往都很少把目光都聚焦到别人的优点上,却很轻易把他的缺陷无限放大,春天的瘸腿就是这样被放大了,人们都说,春天是个好娃,就是腿瘸了,不能下地干活儿,屁股又小,怕生不了儿子。

小时候春天最喜欢跟在我们身后,和我们玩,她的声音很甜,亮亮说她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好听,因为家里穷,她只比火旺多读了一年就辍学了,17岁那年,春天上山挖药材,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废旧的矿井里,捡回了一条命,腿却从此瘸了。

这些年,我在外面东奔西走,春天渐渐地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让我万分意外的是,亮亮居然对春天有着这么深的感情。

亮亮叹了一口气,说,俺知道她那时喜欢你,但俺不怕,俺学习比你好,一心想着将来考到北京去,在北京端上铁饭碗,让春天喜欢上俺,和她结婚,过一辈子,后来俺眼睛不好了,不能上学,难过得要死,但是只要一想到春天,俺就浑身又有了劲,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知道,俺的眼睛虽然瞎了,但心里还长着眼睛呢,俺不但能养活自己,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照顾她。

春天喜欢你,俺羡慕你,也嫉妒你,哥你知道吗?

俺眼睛不好后,还是感觉一切都变了,感觉和春天隔了一堵墙,一堵看不见的墙。

春天腿不好后,俺觉得俺和春天的距离好像又拉近了,俺娘托人上门说媒,没想到让春天她娘给轰出来了,让我死了这个心,说她是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瞎子的,除非她死了,村里人也觉得我们两个可怜人生活在一起的话,只会更加可怜。

其实这些道理俺自己比谁都明白,俺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让春天过上幸福的生活,但俺还是掏心扒肺的爱着她,永远都忘不了她。

俺只能像小时候一样,远远的望着她,不,还不如那个时候,那时还能看见她,现在却看不见她,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的挂着她、想着她,念着她,只能在记忆里寻找她的影子,不敢再有任何幻想。

春天出嫁的那天,村里人都看了,听说春天穿着婚纱,无比漂亮,那天,俺在大槐树下坐了一下午,摸着粗糙的大槐树,第一次觉得它真的老了。

春天嫁到城里去了,男的也是个瘸子,听说人老实厚道,木工活做的好,也很疼春天,年前两口子回娘家来了,还背着个胖娃娃。

俺一直渴望像你们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但老天爷把俺安排成了这个样子,自从眼睛不好后,俺就害怕长大,又希望着自己快点长大,快点长本事赚钱,俺拼命记住村里的每个方向,拼命摸清村里的每条道路,拼命学会每件你们只要看一眼就会的事情,俺做的事情在你们看来一定很好笑,但俺只是想让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吃饭、干活、挣钱,能照顾好自己,少给别人添麻烦。

一开始俺和你们都在同在一条路上,后来遇上岔路了,俺知道,要是俺在原地踏步,会拉开和你们的距离,可是俺越努力往前,在这个岔路上走的越远,就感觉离你们也更远了。

亮亮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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