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张家大宅再次沸腾起来，慌张的叫喊声响彻遍野。

无面计中有计，局中有局，张嫂自然不会害张秀林的，要是换成无面人则就要另当别论。张秀林在为擒拿闯入者洋洋得意之时，熟料随口喝下的一口羹汤会是剧毒之物。

如此混乱的局面里，也就没人在意我们为何会从张家大宅之内走出来，邢义和带着全院的保安护送张秀林赶去医院，前面三辆警车开路，后面跟着不下十车保安。

我们留了下来，无面人还在这里。

吴国栋返回原处，白穆和正在来回跺脚，吴国栋要他留下，下了死命令，白穆和的面容已经暴露过，要是让无面的眼线瞧见了非同小可。

这个张迅此时的状态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现在被绑在椅子上，像是打摆子一般，全身不住颤抖着。

我顿时明白无面为什么这么焦急寻他了，他作为无面人的期限到了。

我低声告诉吴国栋，吴国栋心中了然，便对白穆和道：“既然我们能猜到是你们动的手脚，恐怕他们很快也会推断出来，将他再放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那该怎么办！”白穆和本就焦急，现在更加乱了阵脚。

“我们要将他转移，你信得过我们吗？”

白穆和道：“吴警官，你对师兄的情义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自然信你。”

“那好，你去找辆车，最好是有车厢的货车。”

白穆和很快找来货车，此张迅的意识已经开始混乱起来，全身颤抖地更加厉害，我们将他抬上车，白穆和在前面开车，吴国栋守在车厢里，我和黎婉则一前一后仔细查探，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上车。

此时的他已经来到发作的边缘，我托住他的头颅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整个头颅已经渐渐塌软如同熟透了的柿子，先前的头发应该是植在头皮上的，难怪会脱落下去。

这是我头一次亲眼看到一个无面人崩溃的过程，我托住脑袋的手慢慢颤抖起来，我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将他从吴国栋的怀中接过来，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血色，他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他说：“虫儿飞，虫儿飞……”他在唱一首儿歌，因为不成曲调，便成了说，唱着唱着又嘿嘿笑起来。

笑了一阵，他惊声叫道：“爸，你别走，你别走，别丢下我和妈。”他整个身子都直了起来，像是在挽留什么，眼睛已经肿胀起来，睁不开，于是便伸出手去抓。

黎婉伸手握住，轻轻放回去。吴国栋怔怔看着，沉默不语。

或是黎婉的手太柔软，这是他能唯一剩下的能感受到的柔软，他突然紧紧抓住黎婉的手，“妈，带我走吧，文志不想待在这儿，我想回家，文志不要做什么无面人，文志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不要，文志要回家。”

文志？这个名字听着很熟悉，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叫道：“你是胡文志？”

他是听不见了。

“胡文志是谁？”吴国栋问道。

我喘了一口气，神色渐渐痛苦起来，“胡文志是梅晓的同班同学，那次我们就是调查他的失踪的过程中出事的。”

吴国栋看着胡文志，不知道再思考些什么，“你看。”他忽然叫道。

胡文志整个身体已经缩成一团，脸渐渐浮肿起来，巨大的痛苦撕碎着他的肉体与神经，他的声音也嘶哑着，“给我平衡剂，平衡剂，我受不了了，快给我平衡剂。”

吴国栋叹了一口气，“你们都是可怜人。”

我紧紧将他抱紧，对他说：“咬紧牙关，你能挺过去的，我们都能挺过去。”

他无法听见，我便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也紧紧握住我，他知晓现在无面根本不再身边，承受着如此痛楚他却没有呼喊，我们都在默默承受。一直都在。

我更加用力握住他。

看着他崩溃膨胀地脸庞，我感同身受，同样的苦难让我心中流淌出一种兄弟般的情愫。

胡文志最后撑过去了，放松酣睡起来。

“我想和他说几句。”我看着吴国栋请求道。

“不行。”吴国栋断然拒绝，“从现在开始，你们立马下车，躲在暗处协助，接下来所有的事全都由我来。”

“为什么，我和他同是无面人，我是最好的人选。”

吴国栋看向我，又看向黎婉，十分郑重说：“无面人的存在是个禁忌，任何知晓他们存在的人都会成为无面必除的目标。我们暴露在他们视野中的人越少越安全。特别是你，你是无面人，你的身份千万不能暴露。”

吴国栋将胡文志带到安全屋里，在车行到中途的时候胡文志已经醒来，他对自己能在没有平衡剂的情况下能够度过崩溃期惊讶不已。

这时我与黎婉已经不在车上，我们先行一步来到安全屋进行布置。

吴国栋将胡文志拷在椅子上，解开眼罩，胡文志警惕望着四周，一脸死灰。

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胡文志看向吴国栋，目光呆滞，掩饰着心中的慌乱，“你是谁？我是张迅，张秀林之子，你快将我送出去，出去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吴国栋却不看他，点上一根烟，吐出一口道：“你不是张迅，先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胡文志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木然的眼神渐渐也透出慌乱，吴国栋趁热打铁，又道：“我不仅知道你不是张迅，而且我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是无面人，你叫胡文志。”

胡文志眼中的慌张一下蔓延到整个身体，他瞪大双眼，全身紧绷起来，青筋暴起，猛烈颤抖着。

“你，究竟是谁！”他低声说，近乎吼着。

吴国栋扔掉抽到一半的烟，身子向前探着，“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之前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我是警察呀。”

胡文志长喘一口气，毫不掩饰出他的敌意，他冷笑一声，像是被猫捉住的老鼠一般认栽了。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脸色变得阴沉，“不知道警官带我来此有何贵干？”

“不急，先给你看样东西。”吴国栋没有立即显现他的意图，而是给他放了一段从白穆和那儿借来的录像，这是在辉山仓库中的录像，一个黑衣人首先冲了出来，看见张迅的假人第一反应便是开枪。

胡文志看完视频又笑了一声，他早有预料，现在笑起来仍旧满含心寒。

“想必你现在的处境无需我再提醒。”吴国栋关掉视频冷言道。

“你想要什么？”胡文志也说得直截了当。

吴国栋身子向前再探了几分，直勾勾看着他道：“你想活命吗？”

胡文志神色顿了顿，又问道：“你想要什么！”

吴国栋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开口道：“我要，你所知道的关于无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