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在秦可卿房里坐了一阵，见她精神不济，心中不免忧虑，等扶她去床上睡下，径自离开秦府，却往荣国府走去。

他没去荣国府正门，而是直接走去梨香院的小门，薛家安排在这里看门的老仆对洛飞很熟悉了，见他到来，连忙上前请安。

“我来找薛大爷。”

洛飞道。

老仆道：“少爷不在家，夫人和姑娘在，道长稍候，小的去通禀。”

洛飞本来就是向宝钗道个别，找薛蟠不过是个借口，于是让老仆前去通报。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老仆赶回来，带洛飞走进内院，刚掀开门帘，洛飞就感觉眼前一花，满屋子都是女孩子。

宝钗、黛玉和薛姨妈正坐着说话，旁边是宝钗的丫鬟莺儿，黛玉的丫鬟紫娟和雪雁，三个人见主子无事，不需要服侍，于是凑在一块儿赌牌玩。

见洛飞进来，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洛飞笑道：“黛玉也在，这却巧了，免得我多走一趟。”

林黛玉奇道：“这话怎么说？”

洛飞于是将自己要离京远游的事讲出来。

黛玉笑道：“了不得了。”

薛姨妈笑道：“你这孩子，道长不过是出去游历，男人们都喜欢到处跑，什么不得了。”

黛玉道：“姨妈有所不知，我还是个徒弟呢，师父要出远门，不说来叮嘱几句，却先到姨妈家来应卯，敢情姨妈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勾着他？”

“你说这可不是了不得了？”

屋里的人多少都听说薛家有意将宝钗嫁洛飞，闻言这才明白黛玉是在打趣两人，全都笑起来。

薛姨妈伸手去拧黛玉小脸，笑道：“这个林丫头，真是嘴上不饶人。”

黛玉忙往宝钗怀里去躲，一边笑道：“姨妈饶命，等以后姐姐出阁了，少不得我常常来陪姨妈解闷，那时候姨妈才知道有张巧嘴的好处呢。”

洛飞忙向宝钗看去，却见她将黛玉揽在怀里，帮她挡住妈妈的捉闹，一边笑道：“妈就饶她吧，她若是哪天不打趣别人几句，闷也要闷死了。”

洛飞有些纳闷，心想黛玉这丫头怎么也得到消息了，明明就是这两天的事。

几人闹了一阵，这才发现竟然将洛飞冷落了，等转头去看他时，却见洛飞正满面笑容地看着宝钗。

众人心下明白，洛飞远行在即，必定有私房话要说给宝钗，当即寻个理由，结伴往府中去，把洛飞和宝钗留在后面。

薛姨妈和黛玉往荣府中走去，房中只剩下洛飞和宝钗，莺儿在旁边侍候着，外间房里还有几个老嬷嬷。

洛飞有心把这几个也赶出去，让她们自行去吃酒，但他知道，这些人还真赶不得，一方面大家小姐随时身边要有人侍候，这倒是其次，最重要是身边时刻有人，以示二人并无苟且之事。

大家庭的规矩如此。

“薛大爷对你讲过了？”

洛飞问道。

薛宝钗点点头。

洛飞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宝钗把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笑问道：“为什么不答应？”

这倒把他问住了。

洛飞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印象中宝钗似乎是那种循规蹈矩，不出格，不表示自己好恶的性子，毕竟一问摇头三不知嘛，薛蟠应该不能从她这里问出什么心思才对。

可是看她现在的模样，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坦然却又深情，毫无扭捏的神态，与他印象中相差何止千里。

宝钗道：“道长莫非也以为我是那等只知守礼的女夫子？”

洛飞摇摇头，说道：“是我太草率了。”

宝钗笑道：“礼是我辈女子的本分，不得不守，可说到底，哪个女子真喜欢这样生活呢，从前我以为，我也要这样生活一辈子，直到…”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炙热起来，看向洛飞，说道：“直到我遇到道长，你与别人不同，我为哥哥筹划家中各种事务，你从不以为我逾越了女子的本分，你也从不以为颦丫头一个姑娘家就该呆在家里。”

“你不知道，那天颦丫头从道场回来，她跟我说，师父告诉她，她是仙道中人，以后不用再拘守人间规矩，当时她有多兴奋，其实我和她一样兴奋，因为我知道自己看准了人，在你身边，我可以不用像以前那样生活对吗？”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洛飞。

她也多想有人能对她说，你不用拘人间礼俗，这样她就可以放开襟怀，不用每时每刻都觉得，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牵扯着她，让她时刻不敢行差踏错，唯恐落入众口铄金的深渊。

洛飞被她说得有些脸红，心想你这是早生了几百年，若是晚生在后世，就会发现，这不就是社会共识吗。

他这是沾了时代的光。

不过这个世界很奇怪，发展轨迹未必就与前世一样。

洛飞笑道：“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咱家。

宝钗心中生出一股踏实感，半晌才平复下心情，问道：“怎么忽然要离京？”

她可不相信什么游历的说法，再加上前日洛飞忽然来府中送护身符，当日他神情有些不对劲，宝钗直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

洛飞沉吟一阵，将僧道二人，并芙蓉城，太虚幻境等事讲出来。

宝钗听得骇然变色。

仙境，命数，神瑛侍者，历劫…

这许多事在她心中左冲右突，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只是听闻，就觉得压力山一样大，道长却要一肩挑在身上，没有人能替他分担，他又该多么压抑。

宝钗连忙握住洛飞的手，说道：“你自己安危要紧，事情不对时，先顾好自己，莫要以我们为念。”

“京中可有挂念的事，你讲给我，我替你周全。”

洛飞道：“正要拜托你，那边府上，外门有秦阳掌管，他做事老道，我很放心，内院却无人掌管，近来我冷眼旁观，那些丫头婆子们见我性子宽和，免不了有些怠惰放肆处，往往生事，回头我告诉秦阳，凡内院中事，他不好决断时，尽可派人来请示你，你斟酌着裁决就好。”

宝钗点点头，笑道：“你的两个宝贝丫鬟也由我处置？”

洛飞一怔，问道：“什么宝贝丫鬟？”

宝钗道：“听哥哥说，那府里有两个丫鬟，叫作二姐三姐的，很得你看重。”

洛飞哑然失笑，说道：“这两个性子却好，不是爱生事的人，如果真惹了麻烦，你自己处置就好，不用等我的主意。”

“除那边府里，山上如今也少管事的人，香菱太小，自己的事还看不明白，夭夭是妖类，对人间事务终究有隔阂，道场中新添了几百个道人，日后事情不少，她们照看不来，过后我跟她们说，有事多来向你请教，你帮着拿拿主意。”

宝钗一一记在心里，说道：“我晓得，家中事你不须记挂。”

“还有一件事。”

洛飞想了想，说道：“你若有空了，多往秦家走动，陪可卿说说话，她心事重，你却旷达，有你照管，我也少几分牵挂。”

宝钗瞥他一眼，冷笑道：“这还没过门呢，就要替你服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