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角巷是几百年来伦敦最繁华的巫师聚集地, 与它毗邻的翻倒巷像阳光背后一个阴暗的影子，时刻伴随它左右, 始终未曾分离。

在这条巷子深处一间简陋的无名店铺里，斯内普面无表情抱胸而立, 年轻的店主兰斯像对待珍贵物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戴上自己那块单片眼镜，仰头专注地望着对面。一对浅蓝的瞳孔在理他鼻尖儿不到一英寸的位置，直勾勾地盯着他。

终于，斯内普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个荣幸劳驾你出个声？”

兰斯转了转脑袋：“他真的失去……那些东西，那些……记忆了吗？”

“如果你觉得，他已经喊不出你的名字还证明不了这一点的话，”斯内普冷冷地回答, “那么我无话可说。”

兰斯立即把头转回去了, 仿佛继续专注地观察着伊凡。

在后堂里间的一张乌木圆桌上，铺叠的羊皮纸上画满了难以辨认的字符，斯内普随手拿起一张，神色莫辨：“你确定这些东西能管用？”

年轻人脸上的微笑隐去了, 这让他瞧上去比往常显得认真许多。

“呃, 实际上……我只是想说，连您和邓布利多教授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寄希望于别人——比如说我，是非常不现实的。”

兰斯微微眯起眼，露出一点似是纯真的笑容。

斯内普：“……”

霍格沃茨的最后一个学年，对于哈利和他的朋友们来说，十分令人难堪。没错, 是难堪。比如你只是在课间去一趟盥洗室，而旁边隔间的人敲敲门板，语气惊喜：“刚才听人说哈利·波特在这里？”

更别提如果是在小便池旁边的时候了……真是惨不忍睹。

“麦格说如果我愿意的话，也许可以提前离开霍格沃茨。”哈利垂头丧气，“你们知道，现在的情势……”

赫敏表情严肃：“这算不算是神秘人余威犹在？”

“应该……不算吧。”罗恩垂着头闷声闷气地回答。为了不笑出声音来，他差点把拳头塞进嘴里。

“我知道有一句诅咒，”秋轻快地说，抬头望了望哈利，“你需要吗？”

“相当需要。”哈利回答。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最好别是什么太恶毒的法子，预言家日报最近跟得很紧。”

“好吧，那跟着我念。”秋一本正经，“你才是哈利·波特，你全家都是哈利·波特。”

哈利跟着念了一遍，赫敏很疑惑：“这是咒语？”

“是咒语，”秋说，“你明白它的意思吗？”

“不明白。”赫敏露出求知若渴的神情。

“那就好。”秋浅淡一笑，起身离开。

哈利瞪着她的背影：“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算了，总算没人了，德拉科还在等着我们。”

罗恩很疑惑：“为什么是‘我们’，你们约会干嘛叫上其他人？”

哈利怒视着他：“你的措辞很不恰当！我是说，我怎么知道他要干嘛？”

等到他们经过门厅下到地下一层，丝丝寒气透过墙壁从石砖传入空气，等在那里的铂金少年表情跟气温一样冷淡。跟一大群格兰芬多走在一起，对于德拉科来说不啻于牵着炸尾螺散步——哪怕他们的关系如今缓和了不少。

铂金发色的少年对他们点点头，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头，看去向是——“斯内普的办公室？”罗恩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声说。

德拉科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哈利心下也很不安，魔药教授的办公室虽然不是龙潭虎穴，但对很多人而言都是避之不及的地方——与斯内普的身份无关，只与斯内普个人的可怕程度有关。即使是已经知晓一切的哈利，也不能够免俗。

实际上，如果一个用生命去保护你的人每次都用极度厌恶的眼神盯着你，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魔药教授的办公室离地下教室距离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办公室门前，德拉科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了，一片阴云站在门内——哦不，应该说斯内普在门内望着他们。“进来吧。”斯内普侧过身，神色并不比往常柔和多少，依旧是一副阴森森的可怕表情。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悄然进入房间，又在一瞬间张大嘴巴，神情定格。

德拉科默声不响把哈利的下巴抬了回去。

对面的男孩安静地望着他们，面孔上的微笑机械而浅淡，浅色发丝微微遮住纯蓝眼眸，仿佛时光留恋着他，不愿就这样离去。

他旁边站了一位深色皮肤的男孩子，笑嘻嘻地对着他们摇手打招呼，又对德拉科挤了挤眼睛。

哈利有些气愤，偷偷地瞥了斯内普一眼，没敢把话说出口。然而扎比尼替他解惑：“不用觉得不公平，他可是斯莱特林——我觉得让我们先得到消息是相当合理的。”

当然，我们完全不想说扎比尼少爷是在挑起对方的怒火——好在在场的三个格兰芬多已经被震惊的情绪控制了大脑，一时半会儿很难对他的话产生反应。

“伊……伊弗安……”哈利艰难地张开嘴，没等一句话说完整就被斯内普“请”出了办公室。一同被关在门外的还有德拉科，似乎斯内普觉也稍微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告诉邓布利多，我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三人怒火冲天地抡起拳头打算砸门，德拉科幽幽的声音传过来：“我不觉得这是有用的办法。”三个拳头在离门不到一英寸的地方停住了，德拉科转身，“校长认为，你们会需要去见他一趟。”

“什么时候开始，斯莱特林成了邓布利多的宠儿了？”罗恩压低声音愤愤地抱怨。

赫敏神情莫测地瞥了哈利一眼：“也不全是斯莱特林。”

这句话没头没脑，然而德拉科苍白的面孔爬上一丝绯红。

校长室内，邓布利多挥动魔杖，替他们从空气中拉过来几把扶手椅：“我想，等斯内普教授回心转意需要一点时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正巧你们很可能愿意听一点故事——顺便提一句，斯内普教授认为，我们应该暂时保守秘密。”

在哈利一行人被斯内普凶残地从地窖赶走以后，扎比尼立即相当识趣地告辞，安静的办公室内如今只剩下了伊凡和斯内普。

斯内普往墙上老式挂钟的方向看了一眼，走到男孩面前，微微下倾身体看着伊凡。

“你想起什么了吗？”斯内普不是很期待地顺口问道，把手伸到袍子里去掏魔杖，这是他们的“治疗时间”。在尝试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咒语之后，斯内普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些不现实的魔咒放一放，以免彻底弄坏了伊凡的记忆。根据邓布利多的提议，他放弃了更高深的办法，转而使用摄神取念来搜寻那些可能残留的影子。

可惜伏地魔是直接用空白来替换了伊凡的记忆，而不是简单的消除。他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东西存在，他只看到一片虚无。因为黑魔王需要一个“干净”的男孩。

他讨厌对伊凡施展咒语的时刻。实际上，斯内普可以算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摄神取念大师，他读取过无数种记忆，却没有一个人的记忆会像伊凡。

有灰褐色的岩壁，黑暗的塔楼，猩红眼眸的黑魔王，和一些一闪而过的影子。很多时候，他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场景上，会在那里呆很久。

因为伊凡也在那里呆了很久。

斯内普慢慢抬起魔杖，伊凡微微动了动，歪着脑袋望向他。

“摄神取念。”

当地窖昏暗的灯光重新被摄入瞳孔，斯内普忍住强光刺激的感觉眨了眨眼。又是一次失败的搜寻。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如往常一般随口问对面的男孩：“你记得什么了吗？”

伊凡浅蓝的瞳孔微微随着他的手移动着，从魔杖到长袍，再向上，专注地观察着男人瘦削的脸庞和令人讨厌的鹰钩鼻。

斯内普没有得到回答，然而他习惯了。

下一秒，他的手被几根熟悉的手指攥住了。

“我好像记得，爸爸。”伊凡慢慢地说，“那是假的……是邓布利多教授。那道光，它让我以为你是……”

斯内普没想过，在这么久之后，还会有一颗淡黄色的脑袋扑过来，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就好像一切都回来了。

也许一切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