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猛地从树冠上挺起身来，有些茫然地抬手挡住从枝叶缝隙中淋下的斑驳阳光。

“早上好。”奥萨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说道：“昨晚睡得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累……”男人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额头，小心地从低矮的树冠上跳了下来：“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吧……但我又不记得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梦了。”

“是吗。”年轻的“厄兆”撑着膝盖缓缓地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睡在野外的缘故吧。”

“你好像也出现在了那个梦里。”男子疲倦地背起地上的行李：“我隐约记得你跟我一起跑了很长时间……但是也不知道究竟在躲避什么——我说，不会真的有这事吧？这个梦也太过真实了一些……虽然记不清楚了，但我即便醒来了似乎还是心有余悸。”

“你整个晚上都在树冠上睡觉。”奥萨淡淡地回答道：“睡得像死人一样熟。”

“也是啊……”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大概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吧……”

“即便是大贤者的魔法也没法做到完全删除记忆么。”年轻的“厄兆”背对着男子暗自想道：“还是尽量小心一些吧——如大贤者所说，这种事普通人知道了只会诱发某些不稳定的因素罢了。”

“可恶……感觉脑袋有点疼。”男子嘟囔着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明明感觉像真的一样，但是根本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

“已经能看到法师的住所了。”年轻的“厄兆”拂开垂在面前的青藤，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小屋道：“之后的事情就是你自己去决定了——是试着去寻找救赎的道路，还是依旧放弃生命去陪你的家人；这些由你自己去决定。”

“我知道了。”男人淡淡地笑了笑：“谢谢你，'厄兆'——尽管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在这短暂的旅途中，我还是能确信你们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邪恶。”

“不见得如此。”奥萨冷冷地警告道：“你见过的'厄兆'只有我一个罢了，千万不要认为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好说话——尽管基本可以保证不会二话不说随意杀人，但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便给人砍成重伤的家伙也不是没有；毕竟每日于城市之间巡礼监视并杀死混沌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事情。因此而失去自我的'厄兆'大有人在；我对此相当清楚，毕竟我曾经也是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如果我还有幸能见到'厄兆'的话，我会注意的。”男子平静地向年轻的“厄兆”伸出一只手：“很高兴遇到你，我的恩人。”

奥萨稍稍楞了一下，随后便伸手握住了对方悬在空中的手掌。

威尔森似乎早已知道两人会回来一般早早地站在屋门前。当奥萨与他的视线相交时，年轻的“厄兆”发现对方以难以注意到的幅度朝自己轻轻鞠了一躬。

“孩子们呢？”年轻的“厄兆”瞥了一眼法师身后的小屋：“还在睡吗？”

“是的，还在睡。”威尔森对男子和善地微笑了一下：“欢迎。”

后者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脸颊，礼貌性地朝法师点了点头。

“奥斯的战争快要结束了。”光头法师淡淡地对奥萨说道：“这个国家的奥斯军队也早已撤退，我们也应该离开了。”

年轻的“厄兆”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走进那与表面完全不符的小屋之中；他像是一根漆黑的乌鸦羽毛般轻盈地飘落在客厅的沙发上，用那只在面罩下闪烁着赤红光芒的独眼凝望着窗外辽阔的天穹。

“你也累了吧？”威尔森苦笑着帮男人将行李从背上卸下来：“这也难怪——即便是'厄兆'，这样不眠不休地将整个国家搜寻一遍，恐怕也会吃不消吧？”

“不用在意我。”年轻的“厄兆”低声回答道：“反正大部分'厄兆'本就无法入眠……像这样不停歇地穿越整个国家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们去休息吧，我只要在这里坐一会就有精神了。”

“要求真低啊。”威尔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不用操心，我暂且还用不着进食。”

“你这样紧绷着精神没问题吗？”光头法师有些担心地走到奥萨面前：“虽然我不算十分了解'厄兆'，但只要是生物都应该需要适当的休息才对——有要求的话在这里可以随便提，这也是我们为数不多能帮到你们的事情了。”

“艾思有一个装着魔眼的学徒——你知道的吧？”年轻的“厄兆”冷不丁地问道。

“当然，听说那个学徒是被你救出来后被艾思接手的。”威尔森点了点头：“虽然魔眼是艾思拍卖得到的，不过能够适应魔眼也可以算是相当稀少的人才了……她怎么了吗？”

“她的魔眼有'解析'的效果。”奥萨缓缓地闭起双眼：“能够看透物质的组成——当她看向我时被吓得跌坐在地，之后只要是我在的场合，她都会想办法避开。”

“我倒也听说过这件事。”光头法师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肯定道：“她说你是……'火焰中的某种东西'对吧。似乎对她的精神冲击蛮大的，以至于我跟艾思说起你的事情时她都会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在很久以前就在想了。”年轻的“厄兆”低声说道：“这股火焰会不会与混沌一样，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呢？”

“大多法师更偏向于认为你们是为了对抗入侵而被这个世界创造出来的抗体。”威尔森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也就是混沌的天敌。”

“这股火焰与混沌有着某些十分相似的地方。”奥萨打了个响指，指尖顿时迸发出一小股火苗：“比如它们都吞食灵魂，具有极强的侵略性和毁灭性；或许你们不知道，但是当'厄兆'下达命令时，这股火焰便甚至可以在水中燃烧。一旦沾在除了混沌以外的物体之上，如果没有'厄兆'的命令它便会一直燃烧到那件物体化作白灰……”

“这确实是蛮恐怖的事情……”威尔森扬了扬眉毛：“但与混沌所造成的灾害想比也不过如此吧？”

“它不会被混沌与'厄兆'以外的任何东西所熄灭，可以点燃任何东西。”奥萨凝望着指尖跃动的火光低声说道：“但它却像是普通的火焰一样拥有蔓延的性质——在你们看来或许是'厄兆'将其作为武器对抗混沌，但我认为这更像是一种与混沌持平的威胁。”

“这我倒是不担心。”光头法师耸了耸肩：“毕竟我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厄兆'的火焰会失去控制。”

“但反过来想。”年轻的“厄兆”将目光再一次投向窗外：“一旦它脱离'厄兆'的控制，这股火焰便会因为没有天敌制衡而一举焚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