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命运’的声音。

杨图眯起眼睛，在大厅的中央，捕捉到漆黑的身影。

有些矮小，有些单薄，就像是贴在那里的一个影子。然而在目光与之接触的一瞬，可怕的威压就从其上散发。好像风压般吹开了地面上的所有浮尘——而在场的每个人则呼吸一滞，甚至双脚一软直接就跪倒在地上。

“所以呢？”杨图虽然并不像是那些疲劳的法师们一样被这种气势压制，但也同样感觉呼吸不畅：“你是来兑现承诺的吗？”

“可以说是……”黑色的人影似乎在看着他，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虽然你还没有真正地战胜命运……你只是获得了站在命运面前的资格而已。”

“获得了资格，有奖励么？”。

“当然有，”黑色的人影说道：“战奖励就是你可以直面命运向它挑战。胜它，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失败的话，你就要回到原点。”

“然后再挑战一回？”杨图轻笑起来：“我还以为失败了就会死。”

“视乎你的选择以及状态，死亡也是可能的结果。”黑色的人影完全不理杨图言辞中的嘲讽，只是平静地叙述：“而事实上，大多数挑战的失败者也确实会就此死亡。除非你能够一直保持刚才的精神状况。那么现在，你已经准备好了去进行这个挑战吗？”

“请等一下。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它又会……我是说。这个……”莱尔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

作为一名法师。她一向自诩聪明智慧，但刚才这短短的片刻间发生的一切，根本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无论是从常识上，还是从魔法上。

事实上除了杨图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那六名法师都还深陷在‘现实虚幻’的巨大冲击中，她已经是最先理解了一部分状况的那个：“刚才的一切难道都是……幻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幻术的？我明明已经加持了真实之眼，难道那个幻术的等级已经超过了九环……”

语声顿了顿。

与那个诗人的目光相对，那张苍白面孔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莱尔公主猛地醒悟！

自己这问的都是些什么愚问题啊？那个奇怪的黑影已经说了那诗人拥有了资格……也就是说如何分辨这种幻术的远离，就是取得‘挑战资格’的关键——事关这个半位面的归属，那个该死的狡猾的卑鄙的杀死了林克还破坏了自己联系‘黑蔷薇园’的魔法仪式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把谜底如实相告？

不对！不对！不对！

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幻术，那么他就没有杀死林克，阻止自己联系黑蔷薇园也是正确的！毕竟在幻术中连接黑蔷薇园根本毫无意义，还会将那连接的所有过程，一切的秘密，都暴露出来！

公主殿下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那岂不就是说他才是完全正确的一方？而被幻术骗到，傻乎乎地开始实行连接仪式的自己，是最蠢的那个……笨蛋？

“其实说是幻术也不太正确……因为这个玩意儿的本质呢，其实是汤勺并不存在的问题。好吧，你们并不理解这些。”

公主殿下瞠目结舌的神情让杨图笑了笑，慢慢向着那个黑影走了几步，同时继续说道：“一般的幻术你们都叫做‘五官幻觉’，是吧？就是用魔法改变眼睛看到的光，传进耳朵里的声，鼻子里的气味……而这里的这种幻觉，它是在操控你的脑袋，或者说，灵魂。我不知道你们对于人的‘感觉’究竟是怎么理解的，但这些东西都是身体传递给灵魂的，所以只要灵魂得到的信息是假的，那么什么魔法防御都是没有意义的。”

“灵魂……”

空间中瞬间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由与自己的同伴对视，在对方眼睛里看到自己震惊的面孔——如果你看到的，听到的，碰到的，甚至你使用的法术，时间的经过都是虚假的……那么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如果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么自己的存在又怎么来确定？

这恐怖的认知在脑海中翻转，冰冷，沉重，渗入骨髓，让他们呼吸沉重，甚至连开口的力量都失去了。

“那么我们到底要怎么知道，呃……”公主殿下再次提问，又再一次顿住。最后干脆低下头不去看那个见鬼的诗人的脸。还是一旁的林克干咳一声，替她继续问道：“那么图扬阁下，我们要如何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陷入了这种幻境？”

这位可怜的‘牺牲者’语声嘶哑——刚刚‘自残’的一刀显然带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即使现在已经确认自己的伤口完好，他的呼吸仍然有些急促。

“那就要看你对于世界的理解了，毕竟这种欺骗也是有限度的。”杨图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多加观察，你总会找到破绽，比如说一些重要，却无法清晰回忆的事情，就像我刚才只离开了你们大约十五分钟，嗯，四分之一个沙漏，你们却已经开始施展法术了……”

众人轻轻点头，而杨图无声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种幻术又哪里那么容易看穿？

如果不是他曾经进入的那个‘智慧天宫的碎片’里，那个迷宫核心已对他用过一次这把戏。嗯，不完全版本而导致他对这玩意儿有了了解的话，恐怕他刚才看到再多的‘破绽’，什么I_am_your_father，或者‘腿只是装饰’，也都可能会归结到‘神奇的魔法’‘巧合’上面。甚至，如果不是他的灵魂里有那么多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特殊知识，连这些‘破绽’都不会出现吧？

“好啦，那么，命运阁下。”微微摇头收回杂乱的思绪，他向那黑影问道：“既然我得到了挑战的资格，那么你应该可以告诉我，我到底要挑战什么了吗？”

“你要挑战的，是我。”黑色的身影回应道。

“……啥意思？我嘞个去……”

即使是自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身经百战见得多’的杨图，在这一刻也也不由勃……然色变——因为那个它……或者应该说，是她，变得清晰了起来。

从二维变成了三维。于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到那毫无遮掩的躯体上，每一丝的凸与翘，浑圆和挺立，纤细与丰腴，以及勃发的生机。

杨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在网络上曾经看到过一个概念，关于人类的恐惧——如果某种东西有些类似于人，那么人类就会在潜意识里生出对其的好感。随着这种类似的提高，好感会不断提高，比如鹦鹉，比如双足站立的熊猫，但是这种类似，一旦达到了某种阈值，好感就会变成恐惧。也就是说那些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很容易令人毛骨悚然。

比如说……眼前的这个。

任何看到她的人，首先都会被那双眼睛深深地吸引……它光滑明亮，黑白分明，黑得像是玉石，白得犹如牛乳，虹膜与眼球是最完美的比例。而那双瞳则深幽如水，仿佛包含着无尽的话语，又深邃得可以吸进人类的灵魂。

可是这双眼睛，被摆在了她的胸前，扩大了几十倍，完美地替代了，她乳房的位置。

那无比光洁惨白又圆滑的表面，镜子一般映出了所有人惊恐的面容，更小的眼珠则密密麻麻，在她身体的其余部位排列堆积，鲜红的肌肉与血管，一束一束地包裹成她的四肢与腰身，也捆扎住那些东西，让它们不住转动，似乎要把每个人的每丝表情都‘看’清。

挑战人类审美下限的高能量反应，让我们的诗人也不由转开了视线，去看其余所有人的反应。

好吧，其实无外乎那么两三种——几个明显心理承受能力很差的家伙一头栽倒昏迷不醒，包括林克和公主殿下在内的其余人则是一脸惊恐，弯腰呕吐，以及瞠目结舌叫也叫不出来。

“很可怕吧？这就是我。虽然只是一部分的我。”

自称‘命运’的黑影身上，无数的眼球转动，似乎在笑：“古代魔法王国的法师们，将那个导致了王国毁灭的源头，魔法王国的命运之终结，封印在了我之中……现在，封印已经开始松动，它掌握了我的很大的部分……所以如果有任何人想要得到我，那么就必然挑战这个命运。”

“我应该感谢你，能够通过这一层考验，又向我提出了正确的问题。”顿了顿，那些眼睛一起转向杨图：“根据王国法师们加诸于我身上的规则，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回答这个疑问，告诉你们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我给予你们的所有试炼，都是为了挑战它并杀死它，如果你们有信心顺利通过，那么就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如果你们没有自信。”

她伸出手，空间中就有无数金色的光晕开始旋转，扩展成为一扇椭圆的空间门，门外，正午的阳光照耀着海浪拍击的沙滩，一片宁和。

“可以现在就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