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图说。

水晶球中的国王沉默着，继续散发着强烈的威压。而杨图坐姿端正，目光微垂，就像是个跟长辈对谈的普通年轻人。

于是皱了皱眉。国王再次开口：“智慧天宫的活化核心，确实是很强大的奇物，但它的力量依附于天宫本身。你的那一块，现在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陛下明鉴。实际上，它可能已经消散了。”杨图的回答仍然很简单。

“你以为艾尔莎阁下会保护你？”

“其实我并不认为艾尔莎大人是认真的收我当学徒。而且就算她已经是我的老师，我也不认为可以依靠她的庇护来……”

杨图说道，然后顿了顿——女剑圣火烧屁股般蹦了起来，瞪着他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老娘难道连学徒还护不住了？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去前线，把小……让这个家伙签一份赦令来？”

“当然相信。”杨图扯了扯嘴角，语声不疾不徐：“不过我更加相信陛下的智慧，陛下与我通讯，只是想知道我的态度……虽然我本来认为，我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并不需要这一番试探的。”

“好一个诚意。”国王冷笑道：“你就如此笃定我不会杀了你？”

“您当然能杀了我……”

杨图叹了口气：“这座建筑，到处都有魔法加固，嗯，甚至有可能根本是另一个空间，至少从我进来开始，窗外那几只鸟就没动过位置。而且我猜肯定有一批人正关注着这里的一切，只要我的表现稍有不妥，他们就能把我杀了。只不过能做到，并不表示一定要做……确实，我搅乱了您的计划，但杀了我也不可能让计划重新进行了，所以您这样的聪明人，又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

“停下！”女剑圣的声音更高了：“什么计划？他想干什么？”

“当然是针对战神神殿的计划。”杨图说。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这句话出口，整个空间里的气氛忽然产生了一点儿变化。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粘稠沉重，以至于每次呼吸都像肺里面被塞进了小石头似的难受。让躲在一旁的龙小姐一下子绷紧身体，将视线在房间的几面墙壁上不断扫过，似乎那里出现了无形的存在。

而杨图只是盯着那水晶球里的中年男人。看着对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微变的神情，似笑非笑。

“以下都是我的假设，或者说，胡说。”

他慢慢道：“开始，我也只是把这事当成几个官二，嗯，贵族后代在鼓捣国家财产，所以才参合了……不过之后在那个天宫里，我看到外面来了一队人……施法者在你们这里总是比较珍贵的存在，出来一两个说得过去，但那个什么什么的先生，却带来了好几十个。即使他们的能力都不高吧，但要在一个城市里聚集这样一股力量，而这城市的掌权者却一无所知，这个统治能力只能说是出了问题了。”

“虽然是胡说，倒也有点意思。”

国王说，随着这句话，他的神情似乎不再那么郑重威严，连带着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也重新缓和下来。

“然后，您的城市立刻就给了我很漂亮的答案。”杨图叹了口气：“当大事发生，几百名能力高低不同的施法者立刻出现，各司其职丝毫不乱。很显然您对施法者的控制相当出色，对高等奇物出现问题时的应对也非常完善。但这样的您却把一个古代遗产等级的奇物放在保管很不完善的地方，难道只是为了引出这群等级不很高的施法者的偷窃然后定罪？”

“也许是因为那个智慧天宫的碎片缺乏被利用的价值，却又十分危险，我不得不把它放出去呢？也许，是因为科德赫德一直就是以‘没有天赋，却喜欢研究魔法’而出名的贵族，为了魔法他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这些理由也许都很好。”杨图回答：“不过那个名叫科德赫德的人，是个人。”

在这里稍微顿了顿，杨图的目光扫过周围三道疑惑的目光，又在四周的墙壁上停了停：“我不怀疑有些科学疯嗯，疯狂的人会为了目标孤注一掷，但这个科德赫德，他既然安排儿子女儿去接近西尔维斯小姐打探消息，又等了很久来寻找机会，想必还没疯到那个地步。所以他肯定会给自己考虑一条后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

“但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红剑圣揉了揉因为皱得太久而发酸的眉心。

“从浅水城里偷一件古代魔法王国的强大奇物，而且他偷的时候还没搞清楚有什么用，怎么用。他们应该不会想要原地研究吧？”

偷了东西肯定要拿走，但要拿到哪里去？留在城里显然蠢到家，可要拿出城去未免太过艰难了。“有人接应他们？”女剑圣终于明白了：“你是说，真正对那东西感兴趣的是神殿？所以他们……那老家伙才会亲自出面而且来得异常的快！见了鬼的……但是这跟小卡朋，呃，国王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如此大的事情，国王陛下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杨图悠悠道：“西尔维斯子爵都能回来那么快了，陛下如果没只通过神殿的报告才得知如此大的事情，那我就要怀疑贵族们准备联合造反了。”

“全都是猜测。”

“胡言乱语而已。”杨图说：“神器的爆发，神力的降临，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却承受了两种高等力量的冲刷，脑子不清楚也是必然，所以我想，陛下您大约也不会杀了一个疯子来彰显您的威严的。”

“有道理。”国王的影像点了点头：“杀死一个疯子简直是在损害我的名誉，而你也不过是个碰上了大事情的可怜虫罢了，你的问题，就交给我的臣下去处理好了。”

水晶球中的影像闪动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哼，你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啊？不只是大姐我，连老男人你都能对付？”沉默了一小会儿，红剑圣盯着杨图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我可是多少年没见过小卡朋这么高兴了。”

杨图怔了怔——那位陛下从头到尾除了阴沉就是冷漠，什么时候高兴过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家伙从小就是个怪孩子，不管是高兴也好，生气也好，要哭也好，都会用全身的力气憋住。所以他高兴是眼角动弹，不高兴的时候是鼻翼动弹。”注意到他的疑惑，红剑圣摇了摇头：“对了，你还是没说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是针对战神殿的？而且是小卡朋策划的？”

“这个……”杨图目光微动。

实际上对于这里有监视手段，多少魔法甚至异空间的说法，都只是他根据情况合理推测——俗称瞎猜的而已。但那位陛下没有否认，那就是真有。

“放心，小卡朋都说完了，还有人敢偷听啊？快说快说！”剑圣大人一把揽住杨图的肩膀，混合着一点酒气的温暖气息吹在耳朵上，让杨图咧了咧嘴：“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既然陛下知道是战神殿在背后发力却不阻止，当然就是要对他们做点什么，关于‘天宫钥匙’的传闻你应该也知道吧？”

“这么说，他是想让那帮牧师们开门，然后……死掉？”女剑圣似乎被自己描绘的场景吓了一跳：“但那帮子牧师可有得是魔法力，还有神力，小卡朋就不担心他们真的会把大门给打开了？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还用这种……绕了好几个弯的方法？”

“天宫的钥匙一共有四把嘛……”

杨图撇了撇嘴——那位国王陛下敢玩这手当然要有依仗，估计他早就把这几把钥匙之间的秘密搞得差不多了吧？这次如果事情顺利，他便可以给神殿造成至少几百，至多不知道多少的伤亡，而他自己出征在外，事情都是由一个众所周知的魔法疯子引起的，还是神殿自己凑上来的，这绝对撇清得干干净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中间多了一个把那‘钥匙’忽悠得爆炸的杨图。

于是就算这位陛下之后立刻通过远程操控，命令自己的直属部下把事情交给神殿处理，最终的结果也没能修复。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战神殿那帮老家伙下手呢？”

“……如果你是皇帝，你愿意让一个‘二皇帝’在你旁边指手画脚，还有那么多老百姓听他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

其实这才是杨图所有的‘推理’的核心——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对于神明的存在都已经习以为常，连带地对于宗教也没有任何抵触，也只有杨图这样学过马老爷子思想又看过蓝星世界史的人，才会明白‘神权’与‘皇权’到底有多么的……不死不休。

……

“第二个国王？睡床的旁边不能有其他的人睡觉……这小家伙的想法，还真是需要用‘疯狂’来形容。”

“所以，要怎么对待这个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