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林伊如是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警察，中等身材，圆脸，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看起来不像个警察。林伊如手里提着两个行李箱，一时想不起眼前的这个人自己过去在哪里见过，便愣在那里，行李箱也被后面下来的正明婶子和林小雅给夺下了。

“臭小……九，脾气还不小呢，我跟我妈吵架管你什么事呀，用得着你给我赌气吗？真是的，这大过年的，难道就没人哄我开心吗？我还怀着孩子呢！”林小雅腆着臃肿的身体从楼梯上下来，把行李箱放在这警察脚边，跺着脚气呼呼地说：“郭伟国，你也真是的，人家离开家都十来年了，而且才刚刚从国外回来，怎么可能会认识你呢？”

“老婆，来来来，先坐下，你别生气，这样可对孩子不好。”郭伟国满脸堆笑，殷勤地扶着林小雅到椅子上坐。

“孩子，孩子，你心里也只有孩子，哪有真正想过我的感受啊！”林小雅找到了出气筒，便赌气地甩开郭伟国的手，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然后指着林伊如说道：“你走，你走，最好从此就不要回来。你现在有钱了，这里的穷山沟哪能让你看得上啊！”

“小雅姐，婶子，你们可别误会，我真的不是跟你们赌气。”林伊如抱歉地笑了笑，真诚地说：“我在国外的这些年，一直联系不上我妈和姐姐她们，心里愧疚的很，这次回来，我首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她们，可这里已经没有她们的消息了，我如果留在这里，那只会耽误时间。婶子，姐，你们可不要生气，我再怎么有钱，也不会嫌弃自己家乡的，等我找到了我妈她们，我一定会和她们一起回来的。”

“不会不会，婶子知道你不会。”正明婶子说着，放下手中的行李箱，拉着林伊如的手，继续说道：“伊如啊，即使你真的要走，也不用急在一时啊，等吃过午饭，让你姐夫开车送送你。”

“婶子，我们到村里叫辆电瓶车，坐到路口的车站就行了，您和正明叔昨天已经为我花费了不少，我不能再麻烦您们了。”

“伊如，这就是你的不对啦，你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寻亲，我和你叔也算是你的娘家人，高兴，开心，请村里的乡亲们吃顿团圆饭，那是应该的嘛，好啦，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你叔和你那两个宝贝孩子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坐下来开开心心吃一顿新年饭，然后再让你姐夫把你们送到车站去，就这么定了，听婶子的，你就别拗了，

好吗？”

“好吧，婶子，那就听您的。”

“诶，这就对了，你在这儿跟你姐和姐夫先聊着，婶子到厨房去准备准备。”正明婶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那边，林小雅被郭伟国哄开心了，见林伊如答应留下来，就咧着嘴问自己的男人说：“伟国，你刚才说以前见过小九，真的假的呀，不会是你认错了吧？小九，你说说看，你有可能会在哪里见过他呢？”

林伊如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想不起来，也许是姐夫你真的认错了。”

“怎么可能认错呢？刚才一看到你，我就认出你了。”郭伟国摆了摆手，然后正色而又略带神秘地对林伊如说：“我只要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知道我并没有认错人。”

“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林小雅被郭伟国吊起了胃口，好奇地问。

林伊如微笑地看着郭伟国，没有问出口，但她的表情已经表示出了她对那个名字的期待。

“戴志勇。“郭伟国的嘴里蹦出了这个名字，一下子让林伊如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伊如，你不会跟我说你没听说这个名字吧？“

“这个——姐夫，你这么会认识他的？“林伊如内心汹涌起伏，可表面上却极力装出满不在乎地问。

“戴志勇？他是谁啊？郭伟国，我认识吗？怎么就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啊？“

“他是我在警校时的同学，那时候你还在县城读书，没见过他。“郭伟国见林伊如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后悔自己刚才唐突了，故不想再做更多解释。可林小雅却不干了，她被两人的对话吊起了胃口，要是不问个究竟，她中午接下来那顿饭都会吃不好的。

“伊如，那你怎么会认识那个戴志勇的呢？他究竟是你什么朋友啊？“

“小雅，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其他的就别问那么多了。“郭伟国不想让气氛再这么尴尬下去了，连忙岔开话题说：”亲爱的，你坐了一上午的车，肯定是累坏了，不如我陪你上楼去休息休息，等爸他们回来，我们再下楼，好哇？“

“去去去，别给我打岔，戴志勇这个人也是你提起来的，现在又要我别问，你这不是成心要给我添堵吗？“林小雅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而是一本正经地向林伊如问道：”伊如，这里没外人，你就跟姐说说，你过去跟那个戴志勇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是怎么啦？你突然失踪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跟这个戴志勇有关系？哎呀，你现在孩子都两个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真是急死人了，郭伟国，你知道内情，你说。“

“姐，你就别难为姐夫了，我来告诉你，那个——戴志勇，他——是我在省城念大学时的男朋友。我们相处了两年，五年前，由于一个说不清楚的原因，我们分手了，然后——我就去了美国，一直到现在。这是五年来，有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让我一时回不过神来，刚才有些失态了，请姐姐和姐夫不要见怪。“

“我说嘛，一个人好端端的不会无缘无故说失踪就失踪的。“林小雅像事后诸葛亮一般地拍着大腿叫道：”五年前我就跟林姨和姐姐她们说过，可她们都说不可能，还说连你的男朋友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但是就说他一定撒谎了，果然被我猜对了。咦，郭伟国，那你又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伊如的呢？“

“你忘啦？五年前的阳历年底，我那时候警校就快毕业了，正在县刑警队见习，那天一早就被一个电话叫醒，那就是戴志勇打来的，当时你还问我那么早干嘛去呢。“郭伟国说到这里，林小雅的表情突然忸怩起来，因为他的话说明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同居了，这在当时的农村可算是超前的，不过林伊如倒不觉得什么，应该那时候，她也住在戴志勇的家里。

“戴志勇当时也在市特警队见习，他是下了夜班直接坐车赶到县城的，一见到了就跟我说，他的女朋友叫‘林伊如’，让我给他找找她的家在哪里。我在县局的档案室里查到了‘林伊如’的家乡，发现原来跟你是一个村的，伊如，你大概现在能记起来，当时就是我开车把戴志勇送到村外的那个青岩寺前，你们就在那里碰上的，我们还打过招呼。“

“啊——你就是那个同学，现在想起来了，姐夫，真没想到会是你。“林伊如浅浅地一笑。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后来你回家只跟我说，白天去了我的老家，我还以为你在骗我呢，没想到是真的。“林小雅此刻也恍然大悟。

“我当时说你村里有叫‘林伊如’，你还说没有。“

“这哪能怨我呀，你问问她，小九，那时候除了你根叔和你妈，谁还知道你叫林伊如？你别看她现在楚楚动人，光鲜靓丽，根本想象不到那时候她是什么样子，光着小脚丫，整天身上是脏不拉几，别说名字了，很多人就连她是女孩子都不知道。“林小雅说到这儿，浑身就来劲了，”小九，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还是我给你的卫生巾呢！当时看把你给吓得，脸都白了，‘小丫姐，不好了，下面破了，流血了’，现在想起来还真好笑。“林小雅一边学着林伊如小时候的语气说话，一边笑的是浑身乱颤。

“是啊，姐，这些事我怎么可能会忘呢？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这一晃就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不再是小孩了。“林伊如感慨地说。

“伟国，那现在那个戴志勇还在市特警队吗？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起呢？”郭伟国在县局刑警队干了三年，于去年初调到市公安局交警队当了一名中队长，他们也就是在去年下半年结婚的。

“戴志勇早就不干警察了，他家里人办着电镀公司，在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我们毕业后就彼此没再联系，直到去年我调到市里才知道，戴志勇毕业没多久就辞职了，后来听说他们全家都搬到省城去了。”

正说着，林正明一手牵着凯特一手抱着凯丽从院子外面进来，林伊如连忙起来让凯丽下来，嘴里不住地向林正明致歉。这时，正明婶子也切好了几个冷盘，叫郭伟国在厅堂里支起桌子，把冷盘摆放。不一会儿，正明婶子又端出几个热菜，一家人便坐下来吃了一顿新年饭。

饭后，林伊如忍着泪与林正明一家告别。凯特和凯丽虽说在山村只待了一天，跟林正明也只接触了一天，可此时彼此却已经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兄妹俩抱着林正明很久才松开了手，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妈咪坐上了郭伟国的那辆警车。

警车载着林伊如娘仨向村外路口的车站驶去。一路上，林伊如望着窗外，始终没有说话。在车站跟林伊如告别时，郭伟国拿出一个笔记本，撕了一张纸，然后在上面抄了一个地址，递给了林伊如说：“伊如，这是戴志勇在省城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我想，你也许有一天会用到它的。“

“谢谢，姐夫，谢谢你！“林伊如接过纸条，微笑着对郭伟国说。尽管这些年，她在心里一直说自己已经放下过去的一切，原谅自己当年的幼稚，也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他人，可当她真的要面对往事时，她的心里一时又难以平静。不过林伊如知道，就如今而言，在没有了解戴志勇的现状之前，她是不会主动去跟戴志勇联系，也不会主动跟他见面。但是以后呢？以后——谁知道呢？何况，即使她能再次跟戴志勇联系，那她对他的感觉也不可能会回到以前的程度，因为，一切都已改变，现在的林伊如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纯情的小姑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