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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茶档干不成,仅有的一点儿积蓄又砸在里面泡了汤。胖子总嚷嚷告他们去,告谁去呀?没名没姓没地址,状子的抬头都填不上。再说有那么多的大案要案都忙得有数的那几个警察脚跟朝了前,你自己觉得是个大事,和别的案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又是起诉费诉讼费的,就是拿得起你也耽误不起。

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算了?都是几尺高的汉子,还不叫人说咱怂包软蛋,后脊梁非得让人们七嘴八舌地啃了排骨不行!瘦子也是七不忿八不忿。

那你们说怎么办?要是不吃饭人还能活着,咱就去打这个官司,一打到底。哪个人不是爹生娘养的,你当那几个小子就光棍呀?给人家去当打手,不就是图了几块钱,几块臭肉?狗,是他们野狗!才出院的任新也激动起来。

胖子见状,便又借风添柴地插上了嘴,‘我原来这么说的,干买卖白道不能少,**没人也不行。倒不是咱怕谁,社会上怎么也是怕得多,咬咬牙豁上个三千两千的请他们啜顿儿,再给他********抱抱搂搂,咱这买卖保准顺当。这下可好,这几千块钱不但没有了,连老本儿也搭进去了。

瘦子见任新脸色不对,直向胖子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别看胖子平时三句话没有两句整得,可今天正在这一吐为快的当口,倒停不下了车。‘咱这回可真是耗子碰见了大狸猫,麻了爪儿,人家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吱口酒吧口菜的美呢。’

你还有完没完,当初谁也没拉你拽你呀?是你自己上赶着对不?到现在了,你卖什么后悔药?任新火冒三丈。

瘦子用胳膊肘了一下又要张嘴的胖子吗,强装笑脸地瞟着任新说:哥几个预先不是说好了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出了事说事的,扯些别的有什么用?今天的事要我说怨胖子,你也甭不高兴,就你知道花钱请**上的,人家不花钱自己就是**。这样倒好,真要是请了,**和**火并起来,说不定要出几条人命。那时你胖子包括我和大哥在内,现在就不是在这儿东责西怨的斗嘴,恐怕早已被掐监入狱了。

接下来是十几分钟的沉默,谁也没有作声。

猴哥说得对,今天是怨我了。其实我也没想怪哪一个,只是觉得------唉!都怨自己总也想不周全。胖子自责的说。

任新瞅了瞅胖子,又看了看瘦子,噗哧乐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嘛,既然是哥们儿还计较什么错与对,我这炮仗捻儿的脾气总也改不了。我就依仗着是大哥,耍个穷横,兄弟们也没在意过。面对现在这个局面,我也不知你们还有什么高招儿,我是有点儿找不着北了。——沉了一会儿见他俩不说话,任新又接着说:要不咱先这样,在还没有想出好办法的情况下,暂时分头行动。胖子不是做菜还拿点儿手吗,就先整个街头热炒。瘦子爱摆弄车,就先弄个修车摊儿,什么汽车自行车一起来。至于我,也没有个什么长处,等身体恢复了,就先打回老家去,待有了好办法、好机会咱再说,你们说行不行?

胖子和瘦子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虽然打心眼里不愿分开,为了吃饭,也就没有办法,便说:要不暂时先这样吧。

说得快,干得也不慢。精明的瘦子把修车摊儿摆在了十字路口,天天和市容队的打游击。人来我撤,人走我摆。市容队拿他没有办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算了。

瘦子爱白话,修车摊儿兼设茶座论坛,是闲适者与老人们的好去处。有活儿忙活儿,没活儿就张家长李家短,三个耗子八只眼的瞎侃一气,一笑了之。瘦子俨然以坛主自居。老人们爱看他手忙脚乱的热闹,年轻人则喜欢听他的曲苑杂坛。免费的茶水随便喝,不收票的节目随便看。谁愿当个评论家就任你横挑鼻子竖挑眼。谁想做个艺术家,就随心所欲地表一番。反正来者都是客,过后不思量。没有人去深究个中的对错,更没有人非要找个钉是钉铆是铆。乐乐呵呵,说说笑笑,融融恰恰,和和谐谐。中国人都爱凑热闹,人越聚越多。瘦子灵机一动,又开辟了一处财源。车摊儿旁摆上各种瓜子,干湿兼备,五味杂陈,凑了个瓜子小世界。有些人来得多了,不花点儿钱捧捧场心里总像回事似地。说话磨牙两不误,给瘦子做了义务的瓜子托儿,活广告。

瘦子和这些人处得很好,任他们随便吃随便抓,哪个得味吃哪个。至于钱,他是零不拒整不找。别看这样,这些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管傻了的人都是规规矩矩,谁都乐意在众人面前落个大方直率。再有瘦子水音儿的小锣儿不住嘴的敲,他们都心安理得地为他看摊儿,卖货。当然瘦子也绝不会怀疑他们哪个有贪污挪用,金融诈骗行为。全天下来,收支一顶,还能跟车摊儿搬个平手。没过几天,瘦子不知怎么又灵犀骤闪,,将一袋秕籽儿放在了摊儿前,说是要给各位吃客们个明白:货真价实,绝无掺杂使假。另外找了块纸板儿,歪歪斜斜地写上了一段顺口溜戳在了那儿:

修车点儿

瓜子摊儿

挣多挣少赚个玩儿

零的整的随便儿放

你看不值就别掏钱儿

天冷天热你别可怜我

少心没肺咱图人缘儿

有事没事儿的来转转

我是瘦子叫猴三儿

鼓捣热炒的胖子可就惨了。由于卫生不达标,让人家追得满街跑。实在干不下去,改行卖起了糖堆儿。他见瘦子这里人多,便也来凑个热闹,沾点儿神光儿。

蘸糖堆儿是胖子家的祖传,虽然到了胖子这辈儿断了档,但有老人在,拾掇起来也不算犯难。只要掌握住了熬糖的火候儿,就能赚个七成利。辛苦自不必言,小小的嘎石灯立了大功,也给瘦子提供了很大的方便。胖子嘴些笨,直来直去的膛音大嗓没有一点儿乐感,更谈不上有生意人喊摊儿的花哨。只凭‘糖堆儿王’的祖传老招牌,就让老家旧户们不自觉地给做了广告。再加上胖子又在花色品种上着实动了一番心思,各种干鲜果儿往里一夹,今天橘子明天菠萝的变换着花样儿,把俊男靓女们的胃口调得傻美。他还有胜别人一码的个小招数就是每支糖堆儿都套上个塑料套儿防尘,增加了儿了儿的成本,市场却挣了个头筹。

还是说皮薄肉嫩的年轻人,倒下的快起来的也快。没过多少天任新的身体就基本康复了。他想回家看看,顺便也找点儿适合自己干得活儿。

任新的老家离晓城不远,历史上曾是汉献王刘德的治下。到了清代乾隆年间,这里出了个大名鼎鼎地才子,就是四库全书的总纂官纪晓岚。二百多年过去了,轮到现在改革开放,有心机的人们就又抬出了老祖宗,放在高高地阳光下又是晾又是晒,试图能借上点儿亮光儿。然而,那位纪大人的直系后裔大多定居京津,家乡的人们也只能做个拉虎皮做大旗的架子。虽然与当地的农副各业难以搭套,但他们还是以纪大才子的乡亲族邻而自豪。于是便相继有了许多以纪晓岚为题的传、奇、谱之类著作在晓城风靡。有的还拍成了电视剧播放,颇是风光了几个所谓的文人。任新虽不是纪氏亲族,但祖上也是世代的姻好。任新从小仰慕这位文化奇人,立志也要出类拔萃,以明赤子之心。

这里盛产名扬海内外的金丝小枣,以果实开而金丝连著称。枣裂丝牵,入口绵甜。据专家考证有补肾强身、和胃利尿之功。尤其枣在糖心之时,颇合年轻人的口味,酥脆甘冽,如糖似蜜。如是在清晨带露摘食,更有酥润芳香之美。时值中秋,红枣串串,如玛瑙,似火珠,更有绿叶扶苏,翠碧如水。远远望去,那满枝满树的枣子,就如同大片的红葡萄飘荡在碧波之中。微风摇摇,翠枝频点,确有文人雅士之乡的谦恭。即使心有烦愁,来到这翡翠般如诗如画的枣林也会喜上眉梢。怪不得有心理学家最新倡导大自然疗法,确实不无道理。

任新走在乡间公路上,难抑内心的激动。如潮的往事,哪一件不都是童稚的欢乐与温馨。坑边遛鸟,水里摸鱼,野外捕鼠,雨中嬉戏------记得光屁股捉迷藏时被人捉住,屁股被人拍得红彤彤,就像由于激动而涨红的脸。碰翻了旧车厢而被扣在下面的二毛,由于那次突如其来的惊吓落下了抽风的毛病,也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后来成了疯子,十七岁时自己栽到了井里,结束了可怜的一生。只剩下了个壮年鳏居的爸爸,人们风言他傻,始终没能续娶。其实他并不傻,只因和二毛娘结婚时为了点儿说得清但不能说的事,自己剃了个和尚头以示抗议。

有人因此笑称其‘傻了个得(dei)’,不料这绰号却被叫得飞响,以至于人们忘了他的真名。那时的科普知识不象现在这么普及,给无知的男女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矛盾。面对人民的耻笑,二毛娘羞辱难挨,恨自己生为女人,是上辈子没做好事才被转世来受这份罪。一时想不开,趁二毛爹不在家,找了根绳子拴在门上柽上上了吊。也是命不该绝,糟朽的绳子着实把她摔了个大后墩儿。二毛娘迷信,揣摩可能是自己还没还完上辈子欠下的孽债,就又勉强的活了下来。但她命并不长寿,在二毛十岁那年,因了医生的误诊死在了心绞痛。剩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人们都说,要是二毛娘不死,说不定二毛的病还能治好。现在也得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定是个绝好的人家。偏偏这傻了个得叔也很认命,他说独身一人是自己的福分,不用伺候老照看小,一人吃饱什么都喂了。儿子有什么用,看不见那些玩儿命想生小子的大多都成了超生游击队,让人家罚得屋里只剩下了四个旮旯儿,还得像个逃鹰的兔子到处乱窜。就是生了小子又怎么样?你把他侍候大了,忒儿的飞了,就是不管你,你是屁辙没有。看不见张三家仨李四家俩的,为了不赡养老人,那官司已打到了县上。结果怎么样?照样是断不清理不明。自个儿找个茅坑儿哭去吧,有的人不是说吗,现在是爹亲娘亲不如钱亲。

说是说,傻了个得叔也会感到寂寞和凄凉,但大多都是暂时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乐乐呵呵。他说这叫蛤蟆洗腚垂儿,乐呵一时儿算一时儿。

特殊时期那会儿,村里开批斗村支书大会,他第一个跑上台,忙牛蛋子的脾气,血气方刚,粗音大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下地掘深,不怕稀松-----你们别乐,我不识字,是那么个意思就完了。

当时的社会氛围是,就连到商店买点儿东西也得先背一段语录才能成交,否则是不会卖给你的。开会发言更是不能例外。

我说铁蛋儿——铁蛋儿是村支书的乳名,按辈分,他应喊铁蛋儿叔。那时是要严格划清界线的,跟阶级敌人不能论辈分。——铁蛋儿,我问你,头年你派我赶集买鞭子,我不愿去,就假说腿疼。你不但不同意,还非让我骑你的自行车去,你说你这是不是拉贫下中农下水?傻了个得叔厉声责问。——台下立时一阵哄笑。——还有,今年春天,我掀不开锅了,就到菜地里摘了几个瓜蛋子,谁知被你一眼搭上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我一顿臭骂,说什么瓜才鸡蛋大就摘是糟践,你说你这是不是打击贫下中农?过后,你又拿了两个饼子给我,你这是不是用糖衣炮弹腐蚀贫下中农?——台下又是一阵哄笑。——还有-----

他还要接着说,工作队的人听他说得出了线,便制止了他。并问他是什么成分,他说是八辈儿没错样儿的穷种。没等工作队去调查他的三代便自己全端了出来。乡亲们都说他傻,少一窍,求工作队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才幸免被批斗的危险。但他却不领乡亲们的情,他说自己那是革走资派的命,没什么不对。谁敢批斗他谁就是反革命,就是走资派的狗腿子。工作队拿他没办法,便不了了之。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提起那档子事,傻了个得叔更是理所当然地忘了个干净。

新儿。任新一听这膛音高亮的喊声就知是傻了个得叔。他扭头望去,傻了个得叔正扛着大赶鞭,右手甩着小毛鞭儿,享受着羊司令的潇洒。

得儿叔。任新故意省略了前面的‘傻了个’三字,以示尊敬,这也是乡邻们的习惯叫法。

好小子,你还这么叫我呀。傻了个得叔嘴虽这么说,心里早就习惯了这个全村不分老少的称呼。他高兴,觉得常年在外的任新还没忘了他这个得儿叔,打心眼里就有一丝惬意。

得儿叔,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找您的。

还他妈跟我跩呢,找我干嘛,说吧。

向您求教呗。

求教我?方圆几十里谁不知你得儿叔是个傻子,向傻子求教个嘛?**也犯傻呀!

我要真能是您这样的傻子还不错呢。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你就是红岩里的那个华子良。

花子粮?什么花子粮?你当你得儿叔现在还是没吃没喝出门要饭的呀?

又来了不是?这儿就咱爷儿俩,您就别放着明白装糊涂了。村里人哪个有您精明?大伙儿还都虔诚地面对黄土背朝天时,您就早早地弄了几只小羊儿养着,等人们醒过闷儿来,您已发展成了一大群。咱甭多算,就大小平均每只二百块,您这五十只就是一万,地地道道地万元户。这回要是村里再开大会,就得先批斗您这个暴发户。

不值,不值。你个坏小子,在偷偷地拨弄着我的算盘儿,说不定哪天你还要让我给你开份儿工资呢。

对了。任新马上把话接了过来。——我这次找您还就真是让你给开份儿工资的。

又和你傻叔来哩哏唥,算计傻子是有罪的。

不是,我是想和您商量商量,咱爷儿俩搭个伙行不?

搭什么伙?

上边儿不是正号召大家养羊吗?新近又引进了一批小尾寒羊新品种,我想弄个十只八只的入您的伙。

傻了个得叔听出任新真是一本正经,便说:这伙怎么个搭法儿?我可告诉你,那小尾寒羊是好,个大,长得也快,但有个短处就是出肉泡,皮子粗,咱这片儿都不认。

是吗?任新难以理解。该不是得儿叔托词儿把我向外推?便说:行了,你侄子我现在下了岗,生活没了着落,就是要饭要到你门口,也得给口饭吃呀-----

没等任新说完,得儿就打断了他:你这是什么话,我傻了个得傻了多半辈子,还不都仗着兄弟爷们儿们掫着-----我是说那羊不行。

就把你这羊分给我一半儿行不?

我是怎么说的,知道你小子绕来绕去还得绕道我这傻子。行是行,你出多少钱?

五千。

五千?光要羊羔子行。

刚才你不还说不值吗?这五千我还是给得你大价钱呢。

好坏小子,我绕不过你,谁让咱是爷们儿呢。图你个大茬儿,也别管吃亏占便宜了,就这么着,大小公母平半批,你赶快轰走算了,我也轻省一阵子。

我往哪儿轰呀?还得在你这儿放。

你给我开工钱呀?

开什么工钱,下了羔子也二一添作五不就得了?

傻了个得叔眯起深陷在眉骨里的那对小眼儿,像是用席篾儿在肉皮上划得两条缝儿。他用粗糙的大手搓了搓几乎脱光的头顶,‘大羊平批,小羊还得二一添作五,爷们儿,我怎么琢磨着是给你白干呀?’

我是说再下的小羊儿。

是你的下的还是我的下的呀?

当然是我的下的-----哎呀,得儿叔,你又把我给绕迷糊了。你看咱爷俩都成了日本人,什么你的我的,我买的你的那一半羊下的小羊的一半------说着说着,连任新自己也忍不住乐起来。——这么说吧,这样太麻烦,咱干脆头一年所有新生的小羊都归你,我只要大羊。等明年所有新生的小羊的一半再归我,行不?

不行,那样你不就赚了我的-----嗯嗯------你小子真他妈把我给绕道模糊了,就这么地吧。得儿叔眨巴着小眼睛,看样子还真是费了心思。

傻了个得随手拎起常年不离膀头儿的背筐,那是他自编自制的。嗬,那筐头儿,足足大出别人的两倍。不圆不方的,要真计算它的容积,得怪好的愁坏几个数学家。这是他的百宝箱,整天东趔西跑,什么犄角旮旯也别想逃过他那双小眼睛。那么大的旷野,没个边儿没个沿儿的,你知地下埋着什么宝贝?前一段儿还风传刘武周的金人头当年就失落在这一带,至今没人发现。这个消息把得儿叔兴奋地几天吃不好睡不安,起五更睡半夜的,可苦了这群羊。他是粪也拾,砖也捡,只要不是土坷垃,他就往筐里敛落。要不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刘武周的金人头没捡着,却捡了三间大瓦房。自己设计,自个儿施工。怕墙垒高了檩条上不去,一打地基就把檩条摆在了上面,随着房的增高,来回的滚动,颇有点儿愚公的精神。不说别的,你就看他门前那堵别具一格的影壁,就得叫建筑师们自叹不如。一块块儿鹅卵石大的砖头儿,准确地说应该是砖蛋儿,鸡蛋大,拳头般,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俱全,燕子衔泥似地一点点儿粘在一块儿,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有人说他神道絮叨,说是他一个远房侄子的阴魂跟着他。他这个侄子死得很惨,看奇门遁甲看得入了魔,整天在墙上画个门想过去,指着摊牛粪愣说是饼。后来突然失了踪,多亏了户大人多,足足找了十来天,直到得儿叔家的柴火棚子里散出了异味儿,才在乱草底下找到了他。家里人为了赶赶鬼气,请来香头疯疯癫癫地闹了一天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得儿叔对此深恶痛绝,连骂带噱地说是胡折腾。并威胁说再这样闹下去他就去上吊,扎井,因而便压下了此事,以后也没人再敢当着得儿叔提起。得儿叔重新获得了安静,继续拾他的柴,找他的宝,放他的羊。

哎,你小子是不是拿傻叔涮着玩儿呀?好端端的班儿不上,又来整什么羊啊狗的,起什么哄?得儿叔不知什么时候脑子又转了回来。——你们那个厂子,在晓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跟咱庄稼人没少打交道。那时候要想买点儿什么,有熟人的走后门儿,没关系的排长队。对了,这些你不记得,那气派,真叫大老粗儿眼馋。那时候人的脾气似乎也好,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的。生产队上的那头毛驴不用人赶就认得那儿。那时我可省了心,往小车上一躺,美美地一觉儿,睁眼到了。生产队上给你傻叔专派了这么个傻活儿,如今叫专线。有一次不知哪个坏尜尜儿,趁我睡着了把驴给掉了个头,等我醒来,哎,又回家来了。你说那笑话儿闹的。这些年没了生产队,几年没去怎么就------得儿叔似有伤感。——咱庄稼人没见过大世面,过惯了紧紧巴巴地庄稼日子.估摸着这国家也和咱差不多,当个国家主席,还不就是个家长,我不会背那些广播里的话,琢磨着还是让人们省吃俭用,富日子当穷日子过。提防有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七灾八难的,别再吃花子粮(华子良)。

得儿叔瞅瞅听得入神的任新,傻愣愣地,不由得乐了起来。别看人家一嘴常年不刷的大黄牙,个个结实纹丝不动,你说怪不怪?城里人天天不是刮就是刷的,也很少有这好牙口。

说呀,接着说呀。

还说什么?你得儿叔就是傻人傻扯。国是大家,咱是小家,你那个厂子也得算个中家吧?家有大小,理儿却是一个。有俩钱就胡吃海花,没有了再挨着,那是败家子儿。自己挣不来借着花,那是二流子软蛋。拿着大伙儿的钱糟着玩儿,那叫没人性,不够奏儿。拿别人的钱往自己兜里揣,那是缺阴丧德。吃了上顿不管下顿,那是活死人------傻了个得自言自语地数落着,吧任新乐得东倒西歪。

得儿叔,真有你的。你要是多念几年书,准是个哲学家、政论家。

你也别和傻叔来这一套,我斗大的字认不了一升,会说个什么,就知道庄稼日子就得实打实的过。前思思后想想,左看看右瞧瞧。落个傻名不好听,但能混口饭吃,落个自由自在,总比在门上窚上挂块猪肉皮出门前蹭蹭嘴舒坦。你光听我瞎说一通,也不知你们那个厂子有没有这种人。我核计着得有,要不挺红火的厂子怎么会一下子就完了呢?别看咱是个庄稼人,没听电视台里总说吗?国家是人民的,国家主席是咱雇的看家护院的公仆,咱才是大老板。你那个厂子也有我的一份,俺也是人民的一员呢。——得儿叔顿了顿,装满了那根长杆儿的大烟袋。

任新说:得儿叔,象你这个年纪,也不算老,你看谁还端着这玩艺儿,显得老态龙钟,古董似地。

爷们儿,这就叫特色。

你刚才说得那些人不也是特色吗?

那叫什么屁特色,是个色!前几天电视里说是有个什么厂子来着,厂里的几个头儿轮流出国游玩儿,还说带着小米儿,丢人去吧,人家外国人没见过小米呀?

不是小米,是小秘,秘书的意思。

别管是什么黄米黍-----哦,是叫米黍,这转一个来回得多少钱?你说俺一年不吃不喝才赚几个铜子儿?不光这个,自个儿带的还不够用,还得在外边逛窑子,你说那钱不得花海了?听说后来还得全报销,另外每天还有不少的出差补助,你说这叫嘛事?要是都这样,有个金山银山也不搪糟呀!说是都给抓起来了,你说这些家伙还不该千刀万剐呀。你们厂子里甭多了,有上这么一位,工人们还不倒了八辈子的邪霉,你也得花子粮(华子良),要饭去吧!

任新没有作声,只是将头转了个方向。

爷们儿,怎么了?我的话不中听?得儿叔看出任新情绪有点儿不大对——生傻叔的气了?你傻叔改不了那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了,真没得饭吃,咱爷俩一只羊一只羊的宰着吃也得混些时日,别说还到不了那个地步。你到咱家里去看看,棒子、麦子有的是,你当还是前些年呀!走,咱家走,你婶子准擀好面条等急了。

婶子?任新言不由衷地嘟囔了一句。

这也值得你张嘴瞪眼吗?你傻叔命里没有注定这辈子就是光棍儿一条,那上面也得长叶子结果子。

是弟弟还是妹妹?任新急切地问。

你当是捏泥人儿呢,哪有那么快,才来了几个月。

我说呢,上次回来还没听说,怎么------

爷俩相视开心地笑了起来。

任新虽经常回家,大多是蜻蜓点水,和得儿叔又是各住村的两头,很少知道他的情况也是正常。只听说得儿叔这几年养羊发了,翻盖了新房,但娶上媳妇的事的确不知。

望着得儿叔家的新房子,嗬,那次第,可真叫阔气。高门大屋,斗拱宽廊。门楼儿上一色的黄色琉璃,门两侧则是彩石贴壁,大有帝王气派。两帧龙飞凤舞的条幅都是彩釉烧制。

上联:春莅枣乡千林吐翠

下联:喜临福地满院生金

横批:紫气拥楣

门芯儿两侧是一副手书对联,想必是新婚时装贴,底色虽稍退,但字体却遒劲工整。

上联:知天知地才知趣

下联:乐事乐人先乐心

横批:乐天知人

进了大门,好一个宽宅大院,各种应时农具摆放齐整。鸡鸭笼养,整洁干净。屋门两旁,一边一墩书香花,姿态端庄华贵,如两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护持着两面的条联。

上联:枕月听风惊地远

下联:披云浴露笑天新

横批:仙乐绕梁

没等得儿婶儿出来谦让,任新早已跨进了屋里。迎面墙上又有一副对联和任新撞了个满脸。

上联:金楣玉栋迎归燕

下联:月帐云帷梦游人

横批:春暖人新

任新见这几幅手书对联字迹眼熟,正要问个究竟,得儿叔却脱口而出:端详嘛?这都是你爸爸给写的。

这照片上是谁呀?任新指了指酒柜上摆的一对青年男女婚纱照。

你看呢?得儿叔眯着小眼睛,神秘又得意。

看不出来。任新说。

哈哈哈------得儿叔冲着得儿婶儿傻笑着。——你问她,你问她。

爽快的得儿婶儿并没有不好意思。——怎么了?还不敢说呀,又不是做贼养汉,没见电视上七老八十的还穿大红大紫呢,说是要找回当年的感觉。你得儿叔老说自己没赶上这个好时候,总觉来这一世冤得慌。也不知听谁说镇上的照相馆能返老还童,就像个小孩子似地缠着我,非要和我去照张童子相。我说那都是胡说八道,是照相馆为招揽生意做得广告,一传十十传百的传走了样儿。他就拉来这个作证那个打保,没办法,我就跟他去了。还真是神得没了边儿,愣是叫这半大老头子老婆子变成了小伙子大闺女。别看你得儿叔现在长走了样儿,要看这照片儿,打小儿就象个特务!——得儿婶儿说着说着自己也捂着嘴咯咯地乐起来。

一旁的得儿叔接过话来说:要说长走了样儿,庄稼人还不都是累的,腰弯背驼。看你婶子多好,人家不走样儿,自打照了这张像,就搅得我黑白倒了个个儿,夜里瞪着眼思,白天闭着眼想。

白天干嘛还闭着眼想呀?任新不解的问。

你这孩子,说给你也不懂。一睁眼不就------唉!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得儿叔说着撅起嘴朝得儿婶儿指了指。

你个老不要脸的,你那烂嘴又刺挠了是不?得儿婶儿半嗔半怒地嚷着,自己转头又偷偷地乐去了。

任新今儿来得也巧,正是得儿叔的生日。新来的婶子年龄不大,足足比得儿叔小了十来岁。长得还算标致,三十大几的人了,灵巧稍略嫌单薄。得儿叔说不指她干活,管好家就行了。农村妇女所特有的气质在她身上都体现得很到位,黑黪黪的,一看就是把泼辣持家的好手。乡亲们都说得儿叔艳福不浅,他自己也自谝:不找个好媳妇对不起未来的儿女。

得儿婶儿快言快语却很有分寸,没等任新问,便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被前夫甩了的女人,那男人做投机生意赚了点儿不义之财,便和个女人不知了去向。好在结婚几年也没有生养,起初那男人总怨她有毛病,但到了医院一查,说是那男人有病。别看她年龄不算大,思想却很传统,觉得女人就得认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孩子也认了,等以后有机会领养一个也算膝下有靠。哪想到日子过好了,男人却变了心,一走就是几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起先她还是左想右盼的,巴望他有个回心转意。去年那男人突然给她来了封信,说是要与她离婚,并说让她拿着那封信到乡民政所办个手续就行了。她见没了指望,就这么离开了那个经营了多年的家。当初听说她要改嫁时,那男人的娘象防贼似地防着她,生怕她带走什么东西。可她并没有那么做,只带了几件自己替换的衣裳便走了。她说原来的公婆并不是亲的,那男人是过继给他大伯。老两口子生性刁钻刻薄,总觉得自己几十年积攒的家业白白地送给他们实在可惜。他大伯很不情愿地买了台大彩电,然后钻进了被窝儿,从此就没有再起来过。只要是有电,那电视是要黑白开着的,而且声音要开到尽头。因此,耳朵被吵聋了,但他就是不改初衷,哪怕是外语节目也不关机。农村又没有有线电视,只有两套节目,不爱看了,就闭上眼,闭烦了再睁开眼。白天还可以,就是晚上,一宿哇哇乱闹,吵得人干一天活儿睡不好也歇不过来,还不能说。时不时平白无故地骂街燎巷,总觉活得不够本儿。这不,原来挺好的身体,百病没有,从我进了他家的门就躺着,一直躺了这么多年。这可好,再想起来起不来了。我走时,三行鼻涕两行泪的,也怪叫人可怜。别管对错,终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还是有些感情。这不我来这里前,也已和你得儿叔说好(他居然也叫起了得儿叔),以后,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他们,直到那个男人回来。嗨!谁让这天下的人心都是肉长得呢。话又说回来,那老两口子过日子却是把好手,心数得要命。每到大秋,他能把满地的棒子都见一遍数儿,然后挑一个中等的数好粒儿再和那棒子数相乘,那真是个铁算盘。谁家地里的庄稼比他的好,他简直就要气死,恨不能自己在村里样样都是第一。庄稼人干活也没个钟点儿,看着日头过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他总是披星戴月的。庄稼日子呗,在村里还真是数一数二。辛苦一辈子也没个儿女,老了,心里有些变态倒也情有可原。唉,这人啊!——得儿婶儿很健谈,表述地有条有理,至少得有初中的文化。

来到了你们这儿,——她又说了起来——总觉得在人前矮了半截,好女不嫁二夫嘛。可真也没办法,现在新社会,男人又不许多娶,两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算什么,要不我还真是宁愿守在那儿,有那么个名分也就得了。女人,自古来不就是这么让男人们推来搡去的,我是碰见了个煞鬼。

往后不就好了吗。任新插话说。

谁知道呢?刚来几个月,看他还算老实巴交,可就是净说些怪话儿。正话非得反着说,叫人听了怪别扭。早就听说了他外号叫傻了个得,见面一说话,倒还不是傻得多厉害。认命吧,找个傻子倒稳当,省得日后又把我甩了。

嫂子。得儿叔的弟媳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说是弟媳,倒比嫂子大了许多,包括年岁和长相。一脸的沧桑,满面的沟沟坎坎。——咱去拾拾那些掉在地上的落风枣吧,要是下场雨,就都成了泥条子。又是冲又是洗的,人家还不愿要,得少卖多少钱。哟,俺也不知今天是哥的生日,要不怎么也得买点东西过来庆贺庆贺。

这么多年也没过过,不拿着当个什么事,吃碗面条子还不就是个家常饭。得儿叔说。

看着弟媳没了下话,得儿婶儿又说:什么生日不生日的,给谁过呀?是给老娘过。孩子的生日,娘的难日。如今老娘没有了,擀碗面条,也算是对她老人家的纪念。

可不是。——弟媳好像又来了兴头儿——光顾个人说话,还没看见这儿坐了个大活人。亏着不是外人,要不又叫人家� ��咱冷落人。你这是多咱来的?大侄子。

这一下倒把任新说得怪不好意思。——都是自家人,婶子你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呀。

大侄子,晚上咱再拉叨,俺姐俩先去拾拾那些枣儿。——快手快脚的得儿婶儿伸手拽过了篮子就出了门。到了院子里又回头冲屋里喊了声:你俩要是出去别忘了锁上门。

妯娌俩出了院门,,弟媳便嫂子长嫂子短的打开了话匣子:刚分地那会儿,你弟弟和我说,哥一个人,如果他愿意就分在一起算了,什么谁多干点少干点的,生活上也有个照应。可和哥一商量,哥愿意个人过。人家他兄弟就说,现在年纪也不大,个人过几年也好,省得在一块儿孩子窝子的,有点儿吃的也吃不到嘴里,等以后老了,再伙到一起。我就说,还等老了,你还不张罗着给哥找个伴儿呀。你猜他说嘛?‘我张罗?老爷们儿有干保媒拉纤的吗?再说又是自己的亲哥。那应该是你们老娘们儿的事,舌头长。你看他把咱老娘们儿说的。别说我这嘴也不值钱,到处托人烦窍的,见人就说,逢人就问,还真叫我瞎猫碰上了个死老------你看我这臭嘴,又跑顺了趟的胡吐露。是咱姐俩有缘分,成了一家人。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我心里直冒酸水,娶家去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嫂子,哪天再叫你那小叔子把我给蹬了,多不划算。——说着说着,就自己拍屁股打脸的笑个不停起来。

女人之间没忌口,也是得儿婶儿开通,随便接了句‘反正便宜出不了自家‘。

哎哟,扯死了!我看看脸红不?

红也看不出来了,多咱你看我脸成了紫色的,那才是红了脸。

两个女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枣树地,看那一地的落枣儿,真是怪叫人心疼的。

去年,我那边打了五十袋儿,卖得早,少卖了两千块。人家哥沉得住稳得住,只晚卖了几天,就卖了个高价,里里外外差了四千。

你们的枣树一般多吗?得儿婶儿问。

可不,说不定还多哥几棵树。别看人们都拿哥开心,他可精明得很。别人都怕政策有变,迟迟没有动手,人家早早地就把亮地全都栽上了枣树。等人们想起动手时,他那枣树都开甲挂枣了。眼红有嘛用?人们又都反过来说他有脑子,会调算。乡下人最怕说富,可哥不,整天高扬着头,挺着肚儿,那个风光劲儿,就得馋死人。

他趁什么钱,还不是为了晃媳妇。得儿婶笑着说。

哟,刚来几个月就护秃,你还真怕我们借你的呀?

你要说借不就远了?什么还不还的,用着不就来拿吗。

这一会儿就又富了起来。这院子里有了你这个巧嘴,往后我还不总挨你小叔子的狗屁呲呀?——真是常年喝棒子粘粥也糊不住女人的嘴。

得儿叔,侄子跟你说实话吧。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咱联合办个饲料加工厂,咱这儿这么多牛羊猪,哪一家不需要饲料?这方圆几十里又没有个饲料加工厂,咱再养点猪牛羊,鸡鸭鹅,只要是吃饲料的咱都养,就是别养人,我看准行,你说呢?

得儿叔顿了顿,抬了抬眼皮说:行倒是行,那得有机子、厂子,还得有镚子呀。

粉碎机我们厂就有,钱不够就先赊着。厂房好说,不行就先搭个大棚子。钱嘛,我看有个万把块就能转过磨来。

你们厂要是不赊给咱机器呢?

那也难不住咱,我和瘦子、胖子都在生产线上干了多年,哪个螺钉在哪儿都能背过来,实在不行咱就自己做。有些件儿是外协的,现成的一拼装就行了。再说还有几个工程师正在家闲呆,必要时向他们请教请教,或请来帮忙,如愿意还可以入伙呀。

就把你们工程师请来,咱连机子一块儿做不就得了?我把这几间房子腾出来当厂子。

好倒是好,我也这么想过,以后就怕人家告咱偷技术、偷资料,给工程师们麻烦,咱自己也腻歪。

你年轻轻的怎么比我这傻人还死心眼儿呀?咱不会改改这儿,动动那儿,跟他们的那个不完全一样。你不是说你们厂早就不生产了吗?他们不生产还不许别人做呀!

您说得倒也在理,这个产品虽然科技含量不高,但挺合适咱这块儿的实际情况,市场潜力也很大。别看俺们厂的卖不出去,人家外地厂家的产品都排队。咱要是真去凑这个热闹,成本就得下来,价格、质量都是顶呱呱才行。

这是咱个人的事,你先去找技术人儿吧,别的都好说。

这没问题,下岗职工有的是,找几个钳、铇、铣全活的工人不在话下,关键是咱没有那设备,也没那么多钱。

说也是,说来说去还是干不成了。

还倒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没钱就先想个没钱的法儿。我有个兄弟是跑业务的,哪儿卖什么件儿他都清楚。凭着多年的老关系,就是买也便宜得多。我你说买你一半儿羊的意思就是这个,我现在手里是没那么多的钱------

合着你还是绕着法儿的让我一个人拿钱是不?得儿叔有点儿急模火眼。

不是,您听我说完,我没钱不还有老子吗?我估计老爹是会出这个钱的。如果老爹不同意,我想办法也把这一半儿的羊钱凑上,这您放心。我还有两个弟兄一块儿干,今儿没来,等我回去跟他们去说,让他们也想法儿凑上一份儿,咱这也叫股份制。

好,你爸爸如愿意把他搁上也行呀,他有钱。

那我回家商量商量再说,您晚上也把这事和得儿婶儿念叨念叨,看她有嘛意见。

你还以为你得儿叔八辈子没见过娘们儿呀?家人们知道个屁,我说了就是那法院的叫终审什么决?

终审裁决。

对,终审裁决,不是你得儿婶裁决。得儿叔越说越得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任新瞅着那神态,是有几分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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