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校长正在自己的住宅里。

不知何时，他又回到了窗边，顺便把装着小仓鼠的旋转笼子搬回原来的位置。

客厅的地板上还插着那支1.5米长的箭，而他竟没有做任何处理。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客厅没有光。

因为客厅里的灯崩坏了。

这个城市，仿佛发生过的一切都和他无关，无论是先前他的学校公园里的动乱，还是今夜他的住宅里的暗袭，都没有办法让他的视线从小仓鼠的身上移开。

他的灵魂从未骚动，或者说，他拥有一颗沉寂的灵魂。

没有人在他家的周围。

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一只不停的在笼子里奔跑的小仓鼠。

就在这时——

“嗖！”

“轰！”

一道如彗星掠来般迅捷的光芒从无尽星空处坠下，撞在亚历山大住宅的楼顶，直接撞穿了天花板，又在客厅里砸出个大坑。

尘烟滚滚。

然而在黑暗中却看不到烟，亚历山大校长只能闻到，但他却没有咳嗽，他忽然露出一种仿佛正在吸毒的瘾君子的表情，享受地迷上眼睛，用力的呼吸。

眯着的眼睛，缓缓转向身后。

奥哈拉从客厅的地板下爬起。

“某人不擅长使用高科技，某人的头好疼。”摸着脑袋，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不过某人还是来见压力山大了。”

这是他的刺杀名单上，最后一个人物。

黑白翻转之夜已经终结，而他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其一，就是见亚历山大。

“好久不见。”奥哈又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出现新人类之前，他作为沈白的好友的身份，曾见过几次亚历山大，而自从新人类诞生以后，这十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亚历山大。

而亚历山大却没有相应的问候。

他像是个精神病一样，蹑手蹑脚地回过身去，抱住仓鼠笼子，这才露出一个仿佛带着厚重面具的表情——害怕的表情。

而且非常夸张。

看到这副夸张的表情，奥哈拉露出相当露骨的厌恶——或者说，憎恨。

“哦，拜托，别这样，亚历山大以为像个正常人一样表现出正常的情绪，亚历山大就是正常人了吗？亚历山大的灵魂从未活着过，因为没有鲜血浇灌亚历山大的灵魂。”

听到鲜血这两个字，亚历山大的表情缓缓舒张，那张脸又变得毫无表情，然后，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

笑容之扭曲，光是看着就足可谓之为疯狂。

疯狂到连奥哈拉都却步的境地。

“终究，作为人类的感情也随着她的死亡彻底消失了吗？”像是在自言自语，奥哈拉盯着亚历山大的表情，手放在了胸膛之上抚摸着自己跳动的心脏。

亚历山大终于张开了口：“老夫一直在学着模仿人类，那样老夫就会找回人性。奥哈拉，你又回来干什么？”

奥哈拉叹了口气。

“某人将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开启真正的战争，某人希望与亚历山大结成联盟。”

“战争……么。”

“对，战争，你将会完成她的夙愿，新人类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新人类将诞生神。”

亚历山低下头。

“有资格进化为神的新人类，都已经被新人类杀手杀害，而奥哈拉的目标是毁灭新人类，你想把老夫拖下水。”

如果不是他在说话，很难看出来他其实在思考。

而这副矛盾的样子却不是伪装出来的，或者说，不是模仿出来的。

“虽然某人和亚历山大的最终目的不同，但是某人和亚历山大的手段是一致的，不是么？亚历山大渴望鲜血，某人提供给亚历山大鲜血。”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又转回身放下笼子，继续凝视笼子里的仓鼠。

奥哈拉却笑了。

“那么，再见，某人的盟友。”他离开了亚历山大的住宅。

新人类医院，地下十八层。

这是一个类似于太平间的地方，存放着五百二十三名拥有生命体征，却永远也无法醒来的人类——新人类。

这里是新人类的十八层地狱。

他们在永眠中煎熬，在永生中沉寂，他们的灵魂也从未骚动，他们的灵魂从未醒来。

一头湛蓝秀发的希娜正对这五百二十三名新人类中的失败者进行常规的体征记录。

她走到一名身材娇小，大概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床前，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她似得掀开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你的父亲很想你呢，可是他不能天天见到你，所以，我替她来看你啦。”

她的笑容也很温柔。

“你一定知道的吧。”

说到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拿开，她转过身打开手机。

“希娜！希娜！齐老弟昏厥了！他似乎正在觉醒，快，快来帮忙！”

希娜没有回答电话对面的杨天笑。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一个穿着一身破烂燕尾服的男人。

这个男人带着一个朴素的铁面具。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他是奥哈拉。

她一瞬间近乎窒息。

而奥哈拉就径直走到她面前，像一个爱人一样，慢慢伸出手来抚摸着希娜僵硬的脸颊。

“某人很喜欢白衣天使，某人不杀害救人的人。”

然后，奥哈拉的手指点在希娜的后脑勺，把他击晕了过去。

“希娜！希娜！我很快就到医院了，你一定要等着我！千万别喝酒！”杨天笑的电话也于此中断。

奥哈拉又从身体里摸出一直金属制的小试管。

“这东西本来是她为那只药剂装备的，能唤醒他的药剂，某人虽然很期待能再和他相见，但某人还是准备放弃他，某人打算唤醒小萝莉那沉寂的、能毁灭世界的灵魂。”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药剂灌进躺着的小女孩的嘴里。

然后是默默的等待。

这就是他要做的第二件事。

小女孩慢慢地睁开眼，她的身体慢慢抬起来，幼稚的脸颊带着迷茫的色彩扫视着周围。

看到了奥哈拉。

她张了张嘴，说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我……是谁？”

她什么都忘记了。

“这是哪里？”

但是奥哈拉没有疑惑。

“小萝莉的名字是小徒，织田小徒。而这里，是小萝莉的坟墓。”

“小……萝莉？”这个小姑娘，被奥哈拉叫成织田小徒的小姑娘，用青涩的不连贯的话继续问道。

“小萝莉就是你。”

“那么，你是谁？”

“某人是奥哈拉。”

“某……人？”一脸的天真，她继续询问。

“某人就是我，某人能给予小萝莉一切。小萝莉想要什么呢？”

这个小萝莉还很迷茫，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她甚至没有思考的方式，但她还是明确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爱。”

奥哈拉抱起织田小徒，把她娇小的身体放在自己的肩膀。

“小徒想要的爱是信仰式的爱，小徒已经具备了神灵的特质，此特质为索取。很抱歉，唯独这个某人不能给小徒。”

坐在奥哈拉的肩膀上，织田小徒天真的歪着头。

“为什么？”

“因为某人没有信仰。某人不信仰旧神，新神还尚未诞生，小徒虽然具备了神灵的特质，却还没有可能成为新神。不过，某人可以奉送给你小徒除了信仰以外，全部的爱。”奥哈拉抬起头，用那惨白的瞳孔看着织田小徒。

然而织田小徒并没有被吓到，这个天真又幼稚，甚至毫无记忆的小女孩，没有害怕。

她摸着奥哈拉的头。

“小徒也要爱某人。”

“所谓神灵，必将把她的爱奉献给她的信徒，可惜小徒还不会奉献，某人也不是信徒，所以小徒不需要爱某人，小徒只需要被爱，就可以了。”

“是……么？”

带着织田小徒，奥哈拉走出新人类的十八层地狱。

“是的。”

于黎明之前，奥哈拉带着织田小徒离开了超自然都市。

于黎明之后，齐二五代替了织田小徒的位置，被送进新人类的十八层地狱。

他的灵魂也不再骚动，在永眠中煎熬，在永生中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