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并不是不明白“商人重利”，也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唐国声的本质就是一个商人，但是当他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我本来还以为大企业家一般都比较有肚量，至少对于失败这件事会多几分同情。没想到，唐先生有点让我出乎意料。”裴俊冷笑着道，“就算是对自己女儿也是如此严格，实在让我叹为观止。这或许是您的成功之道吧。”

本以为这番阴阳怪气之后，唐国声一定会勃然大怒。然而他并没有，反而平静又优雅地端起高脚酒杯晃了晃，小小地喝了一口酒。

放下酒杯，唐国声笑了笑，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裴俊感觉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有些尴尬，咬牙问道：“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谈不上对和错。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好奇而已。”唐国声笑着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凭什么质问我？你的立场呢？你是唐氏集团的股东吗？还是说.........你是我女儿的什么人？”

裴俊愕然。他的所有气势宛如世间最脆弱不堪的泡沫，被唐国声轻易戳破，露出了泡沫里面他那弱小的本体。

是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裴俊似乎都没有立场指责唐国声什么，或者质问他什么。

“你好像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唐国声好整以暇地看着裴俊，完全掌控了两人之间的主动权，“虽然不明白你和我女儿现在是什么状况。不过，我想如果她看到你此刻哑口无言的样子，应该会觉得很失望很难受才对。你觉得呢？”

裴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上仿佛又被狠狠地插了一刀。

他确实说不出话来。

唐国声没有步步紧逼下去，而是换了一种怀念旧事的语气，这多少给了裴俊几分喘息的空间。他道：“我确实不喜欢你，也不欣赏你。我想，我应该确实至少有这样的权利吧？”

裴俊没有回答。道理很明白，谁会没有讨厌别人的权利呢？

“几年前我们见面的事情.......你应该没有忘记吧？”唐国声道，“以你能考上斯谭佛大学的智力水平，应该不难理解那天我到底为什么要突然找你出来吧？”

“是的。”裴俊点头，“我理解。我明白。”

“既然你明白，为什么还纠缠雪儿呢？”裴俊本以为唐国声的下一句话会这么说，但很奇怪，他并没有这么说。

他说：“雪儿跟你一样聪明。所以她也明白那天我为什么要去找你。”

“啊？”裴俊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唐国声到底要说什么。

唐国声看着裴俊迷茫的表情，突然有些火大：“所以你知道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

“她竟然警告我不要再找你！我唐国声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威胁！”唐国声气呼呼地说道。

裴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心里很没出息地有些暗爽。

“再后来，你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吗？”唐国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裴俊一眼，“这也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之一。这么简单的小圈套就能把你套住，还弄得你从梅国逃走.......真的很蠢。”

裴俊突然有种想要道歉的冲动。确实，就连他自己回想起来的时候，都经常忍不住觉得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愚蠢。

“不过.......也无所谓。准确的说，你走了这件事非常符合我的心意。当时我还挺高兴的。”唐国声道，“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雪儿竟然会把这件事怪罪到我的头上。你知道吗？自从你回国之后，她每次回国都不回家，只肯住在逢安。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别墅，就是那段时间买的。”

裴俊愣了一下。这些事他之前完全不知道。

还有........话说，原来唐国声知道自己跟唐雪茹住在一个别墅里？那应馨、薇薇安、郦薇什么的.......他也都知道咯？

裴俊没来由地有些心虚起来。

“怎么？心虚了？”唐国声准确地看出了裴俊的心理变化，揶揄道。

裴俊果断地摇摇头，道：“没有。”

“不要脸的程度还可以。”唐国声点着头道。

裴俊：“........”

唐国声继续道：“当时我以为这只是小姑娘闹脾气，没有太在意。结果，这脾气一闹就是几年........她一句话都没有再跟我说过！”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悲愤，甚至......有点委屈？

裴俊愕然。

“后来，我收到了你要结婚的消息。”唐国声冷静下来，道，“我想，这样一来，雪儿就应该死心了吧。所以，我就拜托她的秘书把这个消息交给她。”

裴俊没有说话。这部分事情他是知道的。当时，唐雪茹正是因为知道他要结婚了，才千里迢迢赶回来，还出现在他的家里。那时候的画面，不管怎么回想，裴俊的嘴角都会不自觉地闪过一丝笑意。

“对。她回来以后就去找你了。”唐国声很是不爽地说道，“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她在找你之前，先找了我。”

裴俊适时地用眼神表示了疑惑，以免这场对话逐渐滑向唐国声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方向。

“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唐国声问。

“不知道。”裴俊尴尬地回答。

这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嘛？

唐国声没好气地说道：“她跟我吵架。我也很生气。我对她说，你是唐氏的继承人，为什么会看上那种小子？

结果她反过来问我，问我是不是觉得经营唐氏就很了不起？是不是觉得唐氏非常厉害？

我说，是。

她笑着说，她不觉得。她觉得整个唐氏都没有你重要。”

裴俊的心脏仿佛被击中了，嘴唇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芽、在复苏.......或许，是那天唐雪茹留在上面的那个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