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乐毅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刷牙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年的六块腹肌变成了一块，胸也不能看了，自己要走上肥腻的中年男子的道路了吗？呸！他吐了口牙膏沫子，洗漱完换了运动鞋出门跑了两圈，顿感上气不接下气，操，他心里暗骂了一句，这烟看来也得戒了。吃了早饭。他先去理发店剪了头发，然后又去小区里的健身房练了两把，感觉气短，体能也不行，洗了澡回家了。再登上游戏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公会里好不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频道里目不暇接的字和语音，都是在说，你怎么才来啊，等你一天了这类的话。

“出什么事儿了？”朔夜怔怔地问。

“快把话筒给梦花落，来，请说出你的故事。”疾风在那刷屏。

乐毅有点懵，看到私聊频道也不断在闪，他下意识地点开，好几个头像在闪，他先点开了疾风的。

“乐哥，你手机是被偷了吗？怎么不接电话啊。”这是疾风下午发的。

手机？乐毅有两个手机，工作的手机是随身带的。乐毅摸出另一台手机，一看没电了，已经关机了，他充上电开了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微信QQ几百条未读消息，基本都是他在健身房那时候的事，当时手机锁在更衣柜里，绝望地铃声短信音大作，他在外面却浑然不知。他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公会频道一阵喧闹，所有人都在刷屏说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刚才薇薇说什么了吗？他没注意。太乱了。他需要静一静。乐毅直接关了电脑，然后拨了高兴的电话。那边秒接了。

“说吧，怎么回事儿。”

“哥，桃花并蒂开啊！”

“说人话。”

“哥，那腿妹子，大概对你有意思，在会里问我们几个你的电话，要约你见面。薇薇看到了，那就不干了，当时就急啦。谁给电话号码她就要弄死谁，那我们哪儿还敢呐，这单位里还要不要混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哎我去……”

“说！”

“边缘警种那就是牛逼，那磊子，不但把你电话给人家了，把你家地址也给挂上了。哎哟喂，把薇薇当时给急的，啧啧……你猜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

“你自己问她呗。哈哈哈哈。”

“滚。”

乐毅挂了电话，挠了挠头，头发理过了，手感一时有点不适应，又习惯性地伸手去兜里掏烟，一摸发觉是空的，才想起烟盒在路上就被他扔了，说好了要戒烟么不是。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朔夜！”他惊讶地看了眼电脑，没有开。又听得一声：“朔夜！”正是从窗户外边传来的。看过去时，只见一个穿着皮衣短裤和长靴的女生站在一辆摩托车边，露出的一截大腿又白又直，她摘下头盔，甩甩头理了下短发。

“朔夜。”女孩说，“怎么关机了呀，真是让我好找呢。”女孩朝他一笑，眉眼弯弯，睫毛长长，甚是迷人。

粗……腿妹？哪里粗了？明明是一双美腿。乐毅心想。

乐毅愣了半天，才想起要出门迎她，正要转身，女孩冲他喊了一声，“钥匙别忘了。”他噢了一声，走出书房，到大门口拿了钥匙，换了鞋子锁门走了出去。

到女孩跟前时，女孩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眸乌黑透亮像是会说话，乐毅被她看了一眼就有点心慌，连忙微侧过去看着小区大门的方向。

“你好，我是于小芊，想请你吃个饭，算赔个不是了。”女孩说。

“我是乐毅。我请你吧。”

“请我？是要谢谢我刺激了你女朋友跟你告白了吗？”于小芊歪着头看他。

“不是……”乐毅说着就去摸口袋，一摸发现私人手机和钱包全落家里了。

于小芊看着他的样子，就猜到了，“没带钱？”

“嗯。”乐毅不好意思地笑了。

“光拿了钥匙？”

“嗯，光拿了钥匙。”

于小芊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美目传情，特别动人，乐毅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回去拿吧。”

“不用啦，走吧。”

“还有手机呢。”

“你那手机都接不了电话，要了有什么用，走啦。”于小芊跨上摩托，拍拍后座，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乐毅摸了摸头，笑笑也垮了上去。于小芊戴好头盔，回头跟他说了句，“抓好了。”

“抓哪里？”

于小芊拉下面罩，没有回答，熟练地发动车子。摩托的起步相当快，后座又没有靠垫，乐毅向后一倒，本能地一把搂住了于小芊的腰，顿觉不妥又赶忙放开，改为一手搭肩，一手后撑坐垫，别扭地坐在车上。

于小芊在一家日式火锅店门口停了下来。店是奚一凡选的，他女朋友也跟来了。乐毅他们进包间时，奚一凡他们已经到了。乐毅一愣，没想到还有人，于小芊推了他一把，让他进去坐下，然后她自己也坐下，盯着对面的奚一凡，说道：“这是踏血无痕的无月之海和……”

“我是他女朋友。”对面的女孩开口了，“我不玩游戏，我就是陪他来的。”

于小芊笑笑，继续看着奚一凡，说：“这位是战狼的朔夜。”

奚一凡抬了抬头，说：“你好。”余光看到于小芊在看着自己，慌乱中又低下了头。从于小芊进门时，奚一凡看过她一眼，就一阵电光火石，再也不敢抬头看她。

“卧底这个馊主意，就是他出的。”于小芊一手托着腮，一手指一指奚一凡，对乐毅说。

乐毅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结果发现对面那个怂货，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再看他女友，一脸的怒气几乎就要抑制不住的样子，心下就明白了几分。于是也就放开了，说道：“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了。”说着看了于小芊一眼，小芊一抬眉毛，眨了眨眼睛，十分俏皮地看着他。

然后就基本是于小芊和乐毅在聊天，奚一凡闷头在吃，偶尔被问到什么，他就含含糊糊地嗯一声或者摇头。吃了一半，奚一凡的女友突然说：“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走了。”说着就要起身。身边的奚一凡却像傻了一样，还愣愣地坐在那里。女孩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奚一凡一声没吭，默默站起来，拉着女友的手走了。一出门，大腿上像被王八咬掉了块肉似的痛，他的反射弧终于走完了，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女友一路走一路骂，他一句都没听清。心里只记着一件事，“我他妈不是个男人，帐都没结就跑了。”

于小芊埋了单。乐毅说：“下次我请你。”于小芊说：“好，我记下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风呼呼地刮在乐毅脸上，乐毅又清醒又迷糊，空气中有股不知名花的甜香，说不清楚来自路边花坛还是于小芊身上。这个女孩子跟自己以往遇见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他。

到了家门口，于小芊和乐毅道别。然后再次发动了摩托车。

“小芊！”乐毅突然叫住了她。

于小芊一把捏住刹车，回头打开了面罩，看着他。

“路上慢点儿开，注意安全。”乐毅说。

于小芊豪爽地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拉下面罩，发动摩托车，转眼就驶出了小区。

乐毅打开家门，进书房拿了手机，有几个陌生号码，都只打过一个，乐毅不知道哪一个是于小芊的，于是耐心地一个个回拨过去，打到第4个时，一段彩铃声响起，乐毅记得是于小芊骑车时哼唱过的，乐毅挂了电话，把号码存进了通讯录，接着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第二天，乐毅也没有上游戏，磊子今天夜班，也没法帮他挂机，朔夜就失联了一整天。乐毅去健身房泡了一下午，傍晚回到家，一开门，看到乐广霖正坐在沙发上，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乐毅心下一慌，喊了一声：“爸。”

“哼！”乐广霖答了一声。

乐毅自知理亏，坐在单人座上，等待乐广霖的批斗。

乐广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乐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分钟内调整了三次坐姿，像是痔疮发作似的各种扭捏。乐广霖终于开口了：“怎么不给人家回个话呀？老白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还没想好怎么说。”

“先别急着拒绝，给彼此一个机会。”

“我觉得这事儿不妥。”乐毅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回答，“谈成了还好说，如果谈崩了，以后在单位见到白局多尴尬？”

“所以你其实有点喜欢薇薇？”

“那倒没有。”乐毅不假思索地回答。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爱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亲情，都一样。”

乐毅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乐广霖看看自己儿子的个头儿，是真的长大了，凡事早由不得他来做主了，又问道：“另外有喜欢的人了？”

“……有点儿那意思，就是不知道人家怎么想。”

“臭小子，又做头发又健身的，我就知道。”

乐毅摸摸后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行了，我知道了，白局那边我去回话。”乐广霖站了起来，“晚饭吃了没有？”

“吃了。爸你呢？”

“不用管我。”乐广霖穿好鞋子，打开门，又回过身去，发觉乐毅已经俯下身，把头凑到了他面前。

“臭小子！”他狠戳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