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洞窟里，面对自称矛龙的大丹炉，李嗣英大感惊异，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百多年前师傅矛龙不是这个样子。那丹炉轰一声迸出五色火焰，哔哔驳驳道：“哎嘿，你还在乎我是什么模样啊？我矛龙这一百多年为求复兴道门，以身为炉，苦炼内丹，兼修外法，把自己的外形也化成这个样子，炼丹即炼己，丹成我也成，丹毁我亦生无可恋。”

李嗣英若有所误，连连点头：“哦，原来如此，师傅果然道行执着，道法非凡！徒儿一百三十七年没来拜见，真恍如隔世，望师傅见谅！”

炉子里蓝焰呼啦翻涌，热度和光亮都加大了，炉身似乎都抖了抖，发出雷鸣般的叫声：“哦嗬，是啊，嗣英，这么多年未见，久违久违，你还记得我，还认我为师啊？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

李赶忙拱手鞠躬：“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岂敢忘记！惭愧惭愧！”

炉子再次咳呛，呼出浓重的白烟，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呼吸，接着长喘：“亏你还说得出这话，当初你可是固执透顶，毅然决然舍我而去，哪有什么师徒情分可言？”

李嗣英脸色骤红，似是被炉火熏染，又分明羞愧氤氲，对着炉子深深一拜，话音滞重起来：“师傅您是知道的啊，我拜您学法，又经您上求道德天尊玄元大帝，为的就是雪洗家仇国恨，扭转三百多年屈辱时空，儿女情实非我所眷恋，还望师傅再再体谅！”

炉子长吼，呼出一长串带火星的热烟：“既如此，你我无论儿女还是师徒，缘分皆绝，今晚何故又来相扰？”

李嗣英合掌道：“师徒是终生之缘，怎能说尽就尽？当年让您失望，实在是徒儿有错在先，此番来拜，首先是向您道歉求恕；其次，吴村孤儿院连遭袭扰，数派阴鬼用的法术，都出自师傅您的秘籍，凶煞异常，干扰了我追查元凶，扭转时空的大业，还望师傅助我一臂之力！小徒深深叩谢了！”

说着噗通跪下，连磕三个头。

炉子大笑，爆出成片的火花：“哦哈哈，我就知道你有求于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仰起脸，炉火映出满脸晶莹的泪花。“恳求恩师成全我心中大梦！复我华夏江山，洗我大明屈辱，除我大汉余孽，本来就是你我共同的理想啊！”

炉子转而扑哧冷笑：“好一个高大上的理想，好一位豪气冲天的巾帼女杰！华夏、大明、大汉……我的天，真是宏伟之极，小道我实在惭愧，难当如此大任！”

李嗣英愣住，呆在地上。程自远也在一旁紧张无语。

炉子嗡嗡道：“我早就不问俗务，闭门炼丹，只求早日回到七百年前，复我茅山宗正道之位，什么王朝变幻、家国兴衰，管我何事？本教派里的事情我都顾不过来，这个你当年也不是不知道。”

李嗣英嚯的起身，说：“闭门炼丹，如何能回到七百年前？当年您说过世上只有健体祛病、益寿延年、升天成仙的丹药，从未有逆转时空回到过去的丹药，您对此很是遗憾，后来得到道德天尊太上玄元的点拨，可用元凶的精魂采炼不生不死的大丹，洞穿时空实现逆转，难道您这是捕获了元凶，正在采炼此丹么？”

炉子再次爆笑，吭吭悾悾震颤，好像发地震，惊得顺真、高军后退数步，翠云也惶惑不安，停下手中的操作，问：“师傅，怎么了？炉内核心温度已达摄氏一万度，小徒还在往上加，勿急！”

炉子说：“我很好，不急，我是笑这个女的，什么元凶，什么不生不死大丹，七百多年前哪来什么元凶！上哪里去找元凶？我恢复茅山宗正道之位，实为我独创的矛龙派谋取名分，为领三山符箓，成永世教主而奋斗，可恨七百年前元廷将我宗归并于天师道正一派，从此我门失却正位，几成旁门支流，才不展志不舒，为我矛龙心头大憾……”

说着猛喷一口烈焰，呼啦，李嗣英和程自远顿觉灼浪扑面，忍不住捂脸咳呛。炉子继而呼哧呼哧起来，好像上气不接下气，炉口的火焰为之一闷，冒出灰黑的烟雾来：

“知道吗，这七百多年来我苦心修炼，为的就是消除这个心中大憾，为此苦寻扭转时空之法，久而不得。三百多年前遇到你这个怨女，有感于你身上的豪侠之气，也同惑于时空不再大恨难解，惺惺相惜，这才将我所学所误都教给了你，可惜你怨冤之气太重，心心念念只是惩办汉奸复兴明室，后不得已带你去见太上玄元，得到指点，可以追缉元凶采炼大丹回到过去，你我都欣欣然以为大功可成，唉，想不到却加剧你我矛盾，终致分道扬镳。”

李面色凝重，口气怨怅：“这，这也怪你——”这时不称“您”了，“一定要做什么天下教主，教主有除灭汉奸复兴华夏重要吗？”

炉子说：“王朝更替，如人体新陈代谢，天地四时轮回，其中兴废自有定律，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扭转得了？况且那时天下思定，人心归附，汉满兼容天下一统实乃大势所趋，就是华夏本身，又岂是封闭一体的群落？它自古就融合了天下各族，譬如羌、苗、彝、黎、越等等，难道你还要继续上溯，逐一除奸？可笑可笑！”

李嗣英咣的脸红了，气咻咻道：“我亲历永历之难，目睹国破家亡，雪洗家仇国恨乃人间正道、丈夫之为！你不支持，反来取笑，你……”

炉子嘘出一片星火，打断她：“我还亲历正一派兼并茅山宗乃至整个全真道呢，此虽非家仇国恨，却是压抑我心志，贬低我门派的大恨，你只顾你的家国，无视我的门派，全无推己及人之心……”

李嗣英的脸唰一下白了，唰一下又红了，呼吸急促，汗水直流，只用袖子乱抹一把，额发凌乱地迎着炉火上前，两眼闪耀怨恨的红光，咬牙道：“你……你难道就推己及人吗？为了做天下教主，你都想弄个亲生骨肉来采炼，于心何忍！”

程自远听了大惊。顺真和高军也半张着嘴，看看李嗣英，看看炉子，满脸惊异和不解。

翠云慌忙劝：“嗣英姐，不要激恼师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