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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摆上桌子，天完全黑尽了。虽然有先前的不愉快，但彼此都没有怎么往心里去。

夏小雪的父亲把胸中郁积的闷气出出来了，仿佛雨过天晴，心情好了不少，加之见到夏小雪又很是为难的模样，便一再的反思起自己的举动来，觉得自己对待张大海的方式是有一些不妥，于是，吃饭的时候就主动拿出了话来找张大海攀谈，一会儿问张大海父母的情况，一会儿问乡下农活的情况。

张大海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疲惫消除了，烦恼和不快消除了，因此，也回归到了女婿的身份上来。夏小雪的父亲问什么，他回答什么；夏小雪的父亲把话题往哪儿转，他跟着在哪儿有板有眼儿的谈自己的观点，谈自己的看法。当然，这样做，一来是想证实自己并非没有见过世面，二来是想缓和气氛，也好给夏小雪的父亲留下不错的印象。

吃完饭，张大海收拾碗筷，放到水池里涮洗。虽然张大海在家里是难得干一点儿家务活的，但夏小雪却不阻止。在夏小雪看来，做了父亲，张大海就不再是无牵无挂的年轻小伙子了，他理应分担起一份家庭的责任，何况自己是在月子里，父亲又年老了，如果张大海仍旧端着爷们儿的架子，进了屋，只管跷着二郎腿做看客，那么，不尽人情不说，还注定会招来父亲的责骂。

张大海是明白人，走出了这一步；夏小雪是明白人，所以不阻止。

给孩子喂过奶，夏小雪烧了一锅热水出来，要张大海洗个澡，然后，放好孩子，去把张大海从乡下带来的糯米、黄豆、鸡蛋、红糖等物品取出来，存放到橱柜中。

收拾妥当了，到书房里问过父亲晚安，夏小雪就回自己的房间里，整理床单，准备上床睡觉。

张大海问她：“我和你一起睡吗？”

夏小雪笑：“你不和我一起睡和谁一起睡呢？”

“我是怕影响了你休息……要不我到客厅里睡吧！”

“客厅里咋睡？”

“大热天，躺在沙发上就睡了，不担心着凉……我打呼噜，吵着了你和孩子不好……”

夏小雪手捂嘴唇，笑得险些儿出声：“凑合着吧，提防点儿……你睡眠的姿势没对，老是喜欢头昂着，要改变习惯，如果是侧着身子睡，就不容易打呼噜了……大海，陪陪我和孩子吧，没事的，只要你打呼噜我就唤醒你……来，看看咱们的女儿，眉清目秀，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呢……呵呵，逗乐了！”

张大海俯下头，端详摇篮里熟睡着的孩子，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来。过了片刻，他直起身子来，把目光盯在夏小雪的脸上，说：“我还是到客厅里去睡吧！”

“为啥？”

张大海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地解释道：“乡下风俗，女人在月子里，老公是不同房的……”

“谁叫你同房了呀……”

“一起睡不是同房吗？来的时候妈妈特地嘱咐了我，要我和你分开睡……”

“可是……爸爸在看书，你到客厅里去睡，呼噜打得震天响，爸爸怎么静得下心来？要不你在床上睡，我去客厅……”

张大海摇头。

“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呀……睡吧，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听我的，啊？”

张大海依旧摇头：“你在城里长大，不了解乡下的风土人情……咋说呢，女人生孩子，是破红，破红的女人不干净，带晦气……小雪，我不该这么对你讲，可乡下人是要信这的，迷信也罢，不迷信也罢，祖祖辈辈传下来，不信不行……男人撞了晦气，就是触了霉头，触了霉头就要倒大霉……”

“那好吧……”夏小雪想了想，“你爱到哪儿去睡就到哪儿去睡，客厅里，阳台上，只要躺得下，你都可以去扯抻了腿儿睡……去吧，我要睡觉了！”夏小雪的面孔板了起来。

她到床边，抖开床单。

张大海怔着未动，问：“你生气了？”

“不生气才怪……好呆你也算是一个当过兵的人，还那么不开窍……去吧，怕我霉着了你，躲远点……咋还不走？”夏小雪扭头，瞪着张大海。

“小雪……”张大海伸手揽住了夏小雪的胳膊，“你不高兴……咱不走了……倒霉就倒霉吧，我不怕！”

“真不怕？”

“真不怕！”

“你不怕我还怕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大海……算了呗，睡觉！”

孩子被他俩争执的声音吵醒了，睁开双眼，骨碌碌的转一转，哇啦哇啦的哭起来。

夏小雪赶紧上前将孩子抱在了怀中，她一边喔喔喔的哐孩子，一边对张大海说：“乡下人，并不都是愚昧的，退回去一代两代，咱同样是乡下人……可是，从你的身上，我分明感觉到了愚昧的存在，你尚且如此，别的比如兰兰妹子吧，就更不用说了……愚昧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愚昧而又不肯接受开放的思想、开放的文化，不肯正视自己的愚昧……大海，抽时间多读一点书吧，我对你没有过多的奢望，多读一点书，或许是我对你的唯一期盼……好了，睡觉，你不累我累，没闲功夫和你磨嘴皮子的……喔……喔……女儿乖乖，长大了上街街……喔……喔……妈妈要睡觉了，露露也要睡……”

夏小雪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张大海气得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彼此的身份和地位变了，话语的主动权也跟着发生了转变，要是放在过去，夏小雪敢对自己讲这样的话，怕是早就一耳光煽到了脸上……他强捺着性子克制住了情感。

他默默地走到床铺的另一边，蹬掉拖鞋，歪斜着身子，挨着床铺的边儿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