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开始的第二天，即剩余时间还剩四天。

这天清晨，三人出发前往阿修罗族的领地。

阿修罗族通常以高山顶峰为居，恰希塔塔带着李骇和白芷穿越了两座森林、半片草原，赶了一整天的路才在天黑时抵达这座山的山脚。

李骇捡柴生火，这点奔波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白芷来说却十分辛苦。白芷虽是奇人也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但毕竟是“半路出家”，无论是战斗力还是体力都是比下有余、比上远远不足。如果她不是著名的奇人猎手组织达芬奇猎犬的成员，肯定没有机会得到天音环，更别说来到圣门。

论战斗，比白芷小几岁的恰希塔塔要成熟老道许多，可她重伤初愈，一天的颠簸赶路让她比白芷还要艰辛，她一声不吭，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李骇运气不错，抓了两条蛇做晚餐。他将蛇扒皮去骨，手法干净利落，在白芷看来跟处理大个头的鳝鱼没有太大区别。两条蛇肉被切成小段，一条半用来烧烤，半条放入小锅煮汤。

只过了一小会，肉香就飘了出来。

“好香。”白芷抽动着鼻子。

“你能闻到香气反而说明不够好。”李骇说。

“怎么讲？”白芷问。

“炖蛇汤，最好的搭配是一只足岁的母鸡，和一把春天里第一茬竹笋。将蛇肉、鸡肉、笋段放入陶制锅中，取静置三天的山泉水没过食材，盖上锅盖，先用大火烧开，再用小火慢炖。全程不放作料、不加水、不开盖子。三个小时后，掀开盖子没有一丝的香气。因为所有的香味都浓缩在汤中，一分一毫都没有浪费。此时汤中水乳交融，多出的油脂早已被笋段吸收，吃起来是肉的口感。鸡肉糯而不柴，骨血为整锅汤提供了鲜咸。至于融合了鸡肉的香与竹笋的甜的蛇肉，传说，那就龙肉的味道。”李骇说。

白芷听得是一口一口地直咽口水。

“答应我，出了圣门一定要带我去吃这么一次。”

“再说吧。”李骇说。

白芷抓住李骇的胳膊。

“拜托，请一定答应我。”

李骇不管她，抓起一串烤好的蛇肉，递给恰希塔塔。他知道呼查里族人的传统是不吃晚饭，但恰希塔塔现在是需要补充蛋白质的关键时刻，为了接下来的复仇，她多少应该吃一点。

恰希塔塔摇了摇头，还是拒绝了。

李骇手中的蛇肉被白芷拿去。

这烤蛇肉虽然没有李骇描述的炖蛇汤那么诱人心魂，但外酥内嫩的口感足以解馋。

清晨，倒计时还剩三天。

三人醒来后，发现周围全是白茫茫的浓雾。

白芷刚要说早安，被李骇捂住嘴巴。

她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雾中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其他活人！

他们的对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四个戴着长角鬼面的人，赤色长发垂在肩膀。

“你们是来引路的？”李骇问道。

那些鬼面人不作回答，转身消失于雾气中。

三人收拾好行装，跟在后面。

白色雾气沿着山路朝上弥漫，可见范围不足两米。走在前面的四个鬼面人与李骇三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每当李骇特意加快脚步，那四人便会消失。当李骇故意放慢脚步，那四人的背影则再度出现在前方。

造成这种情况的并非是那四人的身法有多诡异，而是这茫茫白雾起了类似障眼法的作用。

路途中不时会传来铜铃的脆响，以及童子欢快的笑声。转头去看，有时会在路旁看到一张小小的鬼面，然后一闪而过。

“妖气好重啊。”

白芷冷的有些哆嗦。这种冷，不是手碰到冰的那一瞬间犹如灼烧的强烈刺激，而是仿佛置身冰库之中，一开始不觉得冷，温度却在不知不觉地降低，寒气慢慢渗透衣物、渗进血肉、包裹着骨头。

白芷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她能看到自己的眼睫毛上结起的白霜。

“别担心，越是故弄玄虚越说明对手底气不足。”李骇说。

“我不是担心别的，只是担心登顶之前，我就先被冻死了。”白芷说，“不如，你分我一只手暖和暖和吧。”

李骇没有答应。

她朝李骇挪步，越靠越近。

“挨你近一点总可以吧。”

肩膀和肩膀碰在了一起。

这一次李骇没有拒绝。

白芷心中开心。

她早知道牵手的要求会被李骇拒绝，所以她先说想要牵手。她同样知道李骇拒绝了她一次，就不会好意思拒绝第二次，况且是靠近一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举动。

靠近李骇是真的有效，白芷一下子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白雾中没有光照变化，根据体感李骇判断大概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山路也逐渐变成青石台阶，湿润的苔藓让人脚底生滑。一步步登阶而上，走着走着，那四个鬼面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雾气中则隐现出更多人影。

有一人如古人般身穿宽袖长衣，袖分两层，外为月白，内为朱砂。

那人一扬袖，这漫山的白雾便消散了。

李骇三人的视野瞬间开阔——三人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山巅，俯瞰白云飞鸟，脚下的这块地方则铺满石砖的圆坛。

从阿修罗族人的站位可以看出，这挥袖驱散白雾的鬼面人地位崇高，他身高与李骇相当，脸上鬼面与宽袍长衣同为月白色，将额头那对赤色尖角衬托地更加显眼醒目。

鬼面人交叉双掌搭在肩头，似在行礼。

“欢迎您的归来，阿修罗王大人。”

他的话语字正腔圆，让白芷听得再清楚不过。

归来？！

她愣愣地看向李骇。

李骇倒是没有任何表情，他挪动半步，让出恰希塔塔。

“我们先说复仇之事。”

“这是自然。”

鬼面人引三人前进。

圆坛前方，是一座类似佛庙的建筑，几乎与彼岸镇上的那座供奉罗睺刀的阿修罗王神庙同出一辙。

院中里面站有两排鬼面人，左边的穿白衣，右边的穿黑衣。

一个身穿宽袖长衣的女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尽头，正对大门。她的宽袖长衣通体赤色，左半边身体绘有金色烈焰，鬼面与长衣呼应，同样是赤底金焰。

驱散白雾的鬼面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鬼面女人右侧身后，说明她才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

“听说你们是来报仇的。”

赤色鬼面后的声音，很年轻，很动听，透着浑然天成的霸道。

“对。”

李骇说。

“那一夜出猎的人站出来。”女人说道。

黑衣鬼面那排中，有一人走出，单膝跪下。

女人左手一挥，空气中闪过一道红光。

那人右臂被看不见的利刃齐肩砍断，却一声不吭。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出乎李骇三人意料。

“复仇之事，就此揭过。”

三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对面的椅子竟已空无一人！

“接下来，便是你我之间的事。”

女人的声音贴在李骇耳后响起，轻飘飘的，但在李骇耳中却如同惊雷。

李骇瞬间转身。

两人同时打出左掌，砰的一声，各退十步。

李骇愣住了。

因为最熟悉不过的赤色灰烬，从女人的身上飘了出来。

“你是阿修罗王，我也是。”

女人再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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