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炼成阵……”

听到格朗台的疑问，思绪重新被拉回来的芬恩伯爵面色一时有些复杂。

骄傲、痛苦、不屑、期待、彷徨……如此之多的情绪走马灯般地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脸上，即使是阅人无数的格朗台也是首次见到，面色不禁沉肃起来。

“怎么说呢，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很神奇的，足以影响战争走向，最终铸就胜利的东西，但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个东西的实体。相传我们魏尔德的开国君王休伯特在他征服诺埃马努王国等三个国家的过程中，用不为人知的方式，将名为国土炼成阵的存在铭刻在魏尔德广袤的大地和林海上方。”

“到底是国土炼成阵成就了这位先君的常胜不败，还是这位先君的常胜不败成就了国土炼成，至今我们还不明白。甚至连国土炼成这个名字，我们都不确定到底是谁起的……或许是贤者大人？又或许是从谁的口中流传而出？谁也不知道。关于纪元初的史料太过缺乏了。人们只知道，在格洛瑞雅贤者大人的追随者中并不显眼的先君休伯特，自与贤者分别后，孤身一人分裂了诺埃马努，夺取了后者的全部土地，又转而吞并了另外两个无名的王国，成就了如今的魏尔德。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号称是‘铸就胜利的王者’了。”

“铸就胜利？”格朗台沉思起来，“难道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一颗大陨石吗？”

格朗台的猜想让芬恩伯爵不由得笑了起来，说：“怎么可能？呵……真要有这种事情，民众间早就流传起相关的神话了，虽然先君的常胜不败本身就是一种神话。嗯，在知晓此事的人眼中，国土炼成可能关系到命运之类的力量，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魏尔德七百年来几次关键的国难都得以顺利度过的原因。”

“难不成四百年前莫提拉王国全军覆没在温泉关下，就和国土炼成阵有关？”格朗台问。

芬恩伯爵的说法，让他很容易就联想起来魏尔德人少数几件津津乐道的事情之一。

当初发源于圣西恩顿河南部荒蛮之地的莫提拉王国，艳羡于北方的繁华，不信教的他们向北攻破了教会国的防线，一路杀到都灵城下，围城一月，等到东方信教的诸国援军到了，方才铩羽而还。

只是，尽管在都灵城下遭遇挫败，但从教会国掠夺了大量财富的莫提拉人依旧贪心不止，又将目光放向了当时由于内乱虚弱无比的魏尔德。

十五万莫提拉人的战士、民兵组成大军兵临温泉关下，却被当时城内的守将伯里斯带领不到两千人的军队击败，打出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注意，是歼灭战。就算是十五万头猪，一旦分散在亚摩斯平原上，仓促间也杀不完啊！

可命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就在莫提拉人的大军因为温泉关守军的临阵一冲，全军倒卷溃散的时候，其身后的塞林山脉正好由于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局部崩塌，震骇恐惧之下，无数人慌不择路摔进温泉关一侧的黑渊里，剩下的人也由于疑心天罚，彻底失去了战心。

温泉关大战不仅再次使得偏安一隅的魏尔德王国进入东方列国的视野，还导致温泉关的关卡前移三里，地势变得更加险要。此后的五十年间，魏尔德人凭借着这件事情在国际上再度扬眉吐气起来，布兰登一世也因此一度被东方列国称为中兴之王，护教国主。

尽管正是这个布兰登一世定下了闭关锁国和高额关税的政策，但不可否认的是，比起当时乱成一锅粥的教会国和东方列国，布兰登一世确实恢复了因为内乱而凋敝的民生，并将魏尔德从大陆乱局中独立出来——如果没有西蒙斯王国这个后来一统东方的帝国跳出来打脸的话。

芬恩伯爵显然对布兰登一世并不感冒。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正是由于布兰登一世当初没有趁机东进，才使得魏尔德困守大陆边地，成为如今的穷国弱国，教会国眼中的野蛮人。

于是他没有提什么布兰登，而是轻描淡写地对格朗台说：“或许吧，虽然大陆各国高层都这么想，但先君休伯特时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天灾。左……摄政大臣主要担心的，还是魏尔德王室血脉那莫名其妙反败为胜的事迹，在各个时代的内乱中都屡见不鲜。七百年的王国啊……魏尔德的王室一直高居在那个位置上。稍微了解一下历史，你能够想象到这是多么可怕吗，格朗台。”

“那既然这么危险，为何不干脆斩尽杀绝呢？”格朗台说。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的魏尔德已经没落到了被东方各国称之为穷国、弱国，野蛮人的境地上了。一旦因为王室死绝，失去国土炼成阵这种明面上的底牌，会发生什么不用我多说吧？魏尔德虽然穷，但还是有很多土地的。”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芬恩伯爵赞许地点头：“所以小王子必须要掌握在我们手中，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不要流落在外。当然，实在拿不到手的话，使节团的任务还是以面见最大主教为先。毕竟，我和左大臣都不相信，七百多年来连我们自己都摸不清楚的国土炼成阵和王室血脉的潜在联系，会这么容易就被外人利用起来。”

“大人，听您说了这些秘辛，我其实有个大胆的想法。”格朗台说。

“噢？”芬恩伯爵饶有兴致地看着格朗台，伸手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听起来国土炼成阵是很厉害的东西，但在摄政大臣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势的如今，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吗？如果国土炼成阵真的还起效的话，摄政大臣的政变从一开始就会因为种种意外而最终失败的吧？”

“摄政大臣也这么想过，只是国土炼成阵的威名在知情的人眼中实在太过显赫，没有人敢抱有侥幸心理。谁又不希望国土炼成阵这种奇葩的、不属于凡人的伟力，本质上只是一个绵延七百余年的骗局呢？只是不敢不谨慎罢了！”

“但我们是七百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将一名国王踢下王位，几乎杀尽了王族的势力。”格朗台肯定地说，目光直视着芬恩伯爵。

似乎是从下属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信念，芬恩伯爵笑了起来，对着格朗台坚定地说：

“是啊。连前人的魔咒都破除了的我们，前途必然是光明的。摄政大臣无与伦比的魄力和能力，都让我坚信这一点。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帝国人、教廷人等着瞧吧，魏尔德的荣光必将于我们的手中恢复，重新成为西方的强国。”

就在芬恩伯爵对着自己的手下自信满满地如此说着的时候，忽然地，他们所居住的大院一侧，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和人群怪叫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意外，又或许是因为那些怪叫的声音实在过于刺耳，芬恩伯爵的面容一瞬间凝固得仿佛石像，好一会儿才漠然地跟着格朗台推门走出。

由于他们在房中谈论得太久，此时的夕阳已经彻底下沉，暮色茫茫，四面昏暗，东方初升的淡白月亮还未来得及发出它的光芒。

突然杀进使节团大院的佣兵们操着一口魏尔德经典的国骂，一边往四面扔着燃烧的火把，一边对着猝不及防的使节团众人举起屠刀。

火光闪烁，佣兵们的呼喝着走调的魏尔德方言，狰狞的面孔在夜色中悚然无比，目睹这一切的格朗台面色不禁变得煞白。

诚然，使节团中的大半人马都是作为护卫的边地精锐，很多人不是在竞技场上优中选优杀出来的，就是曾经壮年时参加过国战生还的高手，一身实力正处在人生的巅峰。但再怎么样厉害，在准备吃饭的时间点上，又能有多么警觉呢？

又不是在野外！他们还是正经的使节团！正住在教廷官方册封的一名实权男爵的城堡里！

谁能想到会这样？

“是小王子的人！”

电光火石间，想通了谁最有动机这么做的芬恩伯爵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