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燕城是范大爷身边的帮闲，既会喝酒，又会说话，加上赵山旁敲侧击，不一会儿就把场面搞得异常融洽。

几杯下肚，孙燕城话锋一转，笑眯眯说道：“不过呢，俺们大官人和彪爷各管一摊，平素井水不犯河水。此事既与彪爷相勾连，大官人怕是要费点周折才好说话。这是兄弟的一点浅见，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此话一出，许朝山脸色微变。赵山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明白过来：这是开口要银子啊！

不过这笔银子省不得。他取出早已包好的五十两银子，往前一推：“大官人急公好义，俺们也是知道的，这是咱们的一点小小心意，望大官人明鉴。”

顿时，几道目光瞥了过去。

许朝山的目光中多少透着无奈，钱二双眼圆睁，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范大官人毕竟撑得住场面，只是淡淡打量一下，却没有什么表示。

“赵山兄弟这是骂俺来着！”孙燕城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俺们大官人面前可不兴这个。”

“燕城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赵山也是一副“我跟你急”的表情：“大官人替俺们说话，那是大官人的义气。俺们可不能不知道好歹，些许银钱大官人自然不稀罕，给兄弟们吃酒便是。”

那孙燕城推脱数下，不动声色收起来，嘴里念叨着：“我代弟兄们谢过几位高义。”手略微掂一掂，压手，顿时嘴角微微一咧。银子到手，那范大爷神情热络几分，慨然说道：“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规矩，那秦虎如此做派，坏了咱运河南北大街的名头，任谁也看不过眼。此事包在哥哥身上……走一个！”

“走着！”几人一齐干杯。

“范大官人豪气干云啊！”赵山放下酒杯，一脸的钦佩。

事情谈得入巷，酒桌的氛围就热闹了。几人正喝得高兴，忽的门帘一掀，一位身穿湖绿绸袍的富态中年人进来。

“范大官人屈就敝酒楼，可是稀客呀！”中年人笑得一团和气。

“陈管事客气了，坐。”范大爷豪爽地拱拱手。来人是迎客轩的管事，方才听伙计说漕帮范大爷在此吃酒，便赶过来客套几句捧个场。范大官人心情不错，谈笑几句便问道：“婵儿大家今个在吗？”

“你是说罗姑娘呀？！”陈管事微微皱眉，转瞬间又热情地说道：“这个可要问问才知……着落在俺老陈头上，哦，几位慢用。”说罢拱拱手，离去时笑得一团和气。

陈管事离去后，那孙燕城便绘声绘色谈起罗大家的妙处。

有明一季，娱乐风俗业是合法的，除了教坊司这样的公家妓*院之外，民间风俗行更是五花八门，狎妓召戏子之风盛行于天下。从业女性众多，远不止只有操皮肉生意的**，其他例如花娘、小优儿、女戏、乐妇、生脚、小唱应有尽有……济宁城乃是大明东部第一等的繁华所在，当然不能免俗。

赵山倒是听说过这罗婵儿罗大家的名号，此女乃是迎客轩的头牌“清唱”，据说在整个济宁城也是有数的小娘。她姿容绝丽，气质非凡，等闲人是见不到的。按说“清唱”不用卖身，她们是卖艺行当，凭本事吃饭。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假如出得起银子，愿不愿卖就不好说了。不过，赵山他们兄弟几人都是穷汉，想来是出不起这个价钱的。

几人吃着酒，听孙燕城口沫横飞吹嘘：“你们可见过罗大家的小手……哎呦喂，白得像瓷，嫩得能掐出水来……”钱二听得“咕咚”咽下口水。赵山见范大官人拿捏着姿态，言不轻发，便刻意与孙燕城攀谈。孙燕城也是场面上打滚的人物，有人捧眼，兴致更加高涨。

“那张樱桃小口，唱起曲子来，声音酥得……能把魂儿勾走！赵山兄弟可曾听过？”孙燕城目光溜溜朝他这里瞅来。可怜赵山自打来大明后，没日没夜为了生活奔忙，和罗婵儿这种头牌“清唱”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他到今日压根就不知这位罗大家长啥样？

“我赵山可没燕城大哥这般福气。”他笑着回道。谈到这里，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于是抽个空子朝孙燕城使个眼色，两人找个借口出门。

“赵山兄弟有事？”孙燕城装糊涂。

“你可认识这位罗大家？”赵山开门见山问道。

孙燕城得意地笑笑。

既然把事情挑明，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俩人便去寻人。在路上时，他忍不住擦了把汗：他们兄弟四家，全部银钱还剩下不到三十两，此刻全在他身上。

孙燕城熟门熟路领着赵山上楼，到了三楼好大一个阁间，向门口一个丫鬟禀明身份，丫鬟年纪不大，却是**好的，谁能进谁不能进心里有数，见他们打着漕帮范大爷的旗号，便请他们看座：“两位请稍等，我家小姐正在隔壁与贵客谈天，我去告知她。尊客多担待。”

“无妨。”孙燕城笑得见牙不见眼。丫鬟给范大官人面子，连带他在赵山面前也有面子，他心情畅快地拿起茶杯对赵山示意，一副熟络模样。

赵山坐下后四处一瞧，厅堂不大，但是整洁淡雅，收拾得整整齐齐。罗大家这种档次的头牌，排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他平日观察而言，济宁城中名气响亮的几位大家，身边除了丫鬟之外，养娘、门子、细乐是必不可少的，有的还雇佣快手、军余做保镖，等于一个人养活了整套人手。他倒想得开，这是大明末世，笑贫不笑娼，没什么好嫉妒的。

等了片刻，门口爽朗的笑声响起来：“是哪位贵客打扰罗大家清静啊？”

门口身影一闪，一个贵公子模样的青年男子走进来，正月天的手上还摇着一把折扇，他口角含笑，风度翩翩站在当中。

赵山一看，居然是宋少参宋大人家的公子，今日中午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可伦，宋公子。

“你是赵山？”宋公子对他还有映像，疑惑道，“你怎会在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