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进城后一直向前猛冲，直到顺河西大街路口才被挡住。

“总河大人有令：后退者杀无赦！”周围传来一片官兵的嘶吼声。零零散散的火把分布四周，火光忽明忽暗仿佛只只萤火虫到处飞舞，反应过来的军将开始调集兵力，围堵入城者。可是黑夜中根本搞不清虚实，加之先前一大一小两次爆破惊破了许多人的胆子，结果就是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横冲直撞，周围到处是胡乱呼喝给自个壮胆的兵丁。

城内官兵体系繁杂，此刻在北城的就有运河兵备道兵、城防军、牌甲、京操军等等各部，加一块不下万人，可惜早已衰败不堪用。彪爷等人敢于凭借数千人深入城内，当然是早就深知内情，有备而战——事实证明，彪爷的眼光是毒辣的。

倘若不想钻巷子的话，顺河西大街是通往总河衙门的必经之路，此时集聚了数百官兵。

“是总河衙门亲兵营的兵丁……”站在前面的人借着火光望见旗号，纷纷大呼小叫。

赵山找到郭二当家，抹着脸上的汗叫道：“还是上马队冲一回吧。”

郭二当家摇摇头：“不妥，官兵已经列阵，拿马队硬冲长矛阵不是办法。”赵山仔细看去，几个军官正在大声呼喝着整队，前面的盾牌已经架了起来，后面长矛林立。郭二当家跳下马，取过一面马盾，挥手叫道：“调弓手，下马步战！”

郭家军的汉子们纷纷高叫：“四姑威武，俺们杀他个落花流水！”

几个头领简短商议后，弓手上前，顿时一阵乱箭射过去；官兵毫不示弱，步弓调到前排，躲在盾后拼命反击，两拨人马就在街口杀成一团。

少顷，郭二当家抽出腰刀，振臂长呼：“杀官兵——”

“杀——”

数百汉子一窝蜂似的涌上去，眨眼间和官兵撞在一起，双方用刀、枪、棍子、弓箭、盾牌、或者任何使得上力的兵器乱砍。亲兵营的确是济宁城首屈一指的精锐，比他手下临时纠集起来的精壮强一截；不过比起郭家军中那些久历战阵的汉子们还是差点火候。

郭二当家更是勇猛。她冲在最前列，左手挽着马盾挡住官兵的劈刺，只要缓得片刻，右手腰刀或砍或刺直奔对方要害，中者无不死伤累累！与她相比，赵山简直就是战五渣，只会双手握刀用蛮力硬砍，再也没其它招了。

“杀官兵——”

“杀贼寇——”

双方咬牙切齿嚎叫着。

砍了一会，人潮快速涌动起来，他被挤得晕头转向，连自己亲兵都找不到了——他大部分亲兵小旗的精壮全给留在中左屯啦！身边被人墙一推，他向前连冲两步，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别给挤到地上被后面人踩死。

“作死！”耳边传来一声娇斥。郭蓝衣拿刀的右手一圈一带，把他给拽到身后，用盾牌遮护起来。赵山被骂得老脸一红，不过混战中也顾不得这些小事。郭蓝衣挥刀砍断一根刺来的长矛，轻呼一声，举着盾牌合身扑到官兵的盾阵上，“咣当”一声响，撞倒好几人，官兵队列立时闪出一个裂缝，她右手的快刀毫不停留砍下去。

“贼寇凶狠……”官兵中发出一阵凄厉哭号。不一会儿，整个前排崩溃。

冷兵器时代，一旦前面队列溃散，整个体系就接近瓦解。郭家军猛冲一阵，官兵发一声喊，开始四散奔逃。人群又开始蜂拥攘动起来。

进城的两拨人马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一路直奔总河衙门。蕃库就坐落在官衙东北角，济宁城内知道内情者众多，不算甚么秘密了。赵山不打算强攻坚固设防的总河衙门正面，绕着围墙来到角落，“轰”的一声巨响，硬生生把两尺余厚的青砖围墙炸开一个大洞，众人一拥而入。

围住高大坚实的蕃库后，赵山找到代天喜和周铁汉，开始纠集人手协同郭家军一部占住周边要害。这边刚出发，只听蕃库那儿发出一阵震天的吼声：银子——”过去一看，手脚快的人已经杀散守兵，砸开几道巨大的铁锁冲进库房。

“银子啊——真的是银子啊——”有汉子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双目放射出如狼似虎的异光。

“金山银海呀……”还有些人着魔似的望着厚重木架上的银锭，嘴里喃喃自语着。

赵山唯恐亮晶晶银锭引诱下发生火拼，急忙找到郭家军几个头领，说道：“时候不早，赶紧的。银子啥的出去再分不迟！”他们事先有过约定，好几股人马谁多谁少一时也算不清，反正出去再争吵吧。郭蓝衣毕竟是有经验的，挥挥手令闲杂人等出去。

于是防守的防守，找板车的找板车，队伍重新变得有次序。

赵山走到门口一屁*股坐下，抹着脸上的冷汗。方才这一通猛杀要了他老命，厮杀的时候肾上腺素分泌旺盛，一点不觉得累，甚至都没有恐惧感。这一歇下来，觉得浑身差不多虚脱了，心里一阵后怕。

“有鬼呀——”旁边传来一声惨呼；顿时几个汉子围上去，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些见过世面的汉子便笑道：“这是白番，哪里是鬼？少见多怪……”赵山起了好奇心，过去一看，只见一个黄发白人躺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双目紧闭，早看不出模样了。他走近几步细看，差点叫出来，尼玛这不是那个叫瑞森的丹麦佬嘛？

他一脑门黑线。瑞森还是他通过三愚先生介绍到河道衙门的，本意是给他找个活干免得饿死；事情本已过去许久，他差不多快忘了。只是这倒霉男爵不知怎么的跑到此处，莫名其妙被他手下砍死，这得多冤啊？他叹口气，命手下去抬。好歹是熟人，他打算随便在墙角挖个坑给埋了。

“噢——”刚抬起一只脚，瑞森发出一声痛呼，居然睁开眼睛。

抬人的两个汉子惊得一屁股坐地上：“俺的亲娘呦，真是鬼呀——”

与此同时，中左屯已是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几百个面目狰狞的汉子围着宅子猛攻。

“里面有堆成山的粮食，有成群的小娘，冲进去，都是俺们的啦……杀……”领头的汉子拼命蛊惑着，手下人双目赤红，拼命往墙边冲。宅子院墙本来足够坚固，守卫的人也早有准备，可是被粮食、银子、小娘刺激的失去理智的人群太疯狂，杀散一波又来一波，刹那间院落岌岌可危。

韩思在后院急的跳脚：“钱二呢，蒋五郎呢，为何不来？”

一个满头是血的小舍哭丧着脸：“大奶奶，俺不知道呀……”

韩小姐恨恨说道：“赵山呀赵山，你今日可失算啦！”说完跺跺脚，扭头走了。

来到房中，望见罗婵儿和几个丫鬟挤在一块，眼神中满是恐惧。她在房中来回转了几圈，咬咬牙说道：“眼下情形是‘鱼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想解我等危难，须得说动杜会首出马。”韩小姐毕竟天资聪颖熟读史书，能有条有理分析局势；此刻屯中有好几股势力，范大官人走后，杜会首那帮人便成为一支有分量的势力。

罗大家惊呆了：“杜会首为何要出马？”

韩思娥眉微蹙分析道：“倘若杜会首此刻不出马，一旦彪爷得势，他还能落得了好？此乃‘唇亡齿寒’之理，杜会首是有见识之人，自当明白。你与我同去，晓之以理，许以厚利，必定能说服他们解此危急！”

罗婵儿差点没被吓傻，目瞪口呆道：“甚么，我和你同去？”

“这有甚么？”韩小姐微微一笑，“想当初，赵山都能在万余贼寇丛中谈笑自若，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折服渠首从容离去。姐姐与我熟读史书，即便不敢自比班氏曹大家、杨国夫人梁，难道还能让赵山给比下去？”

罗婵儿颤声道：“赵公子能折服渠首，我等女流之辈如何……啊……”一句话没说完，惊叫一声就被韩思拉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