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源从叩响这扇门开始，就感觉到一股厚重神秘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他的第六感向来惊人灵验，险些掉头就要走人，但想起那张租房广告中极为优惠的信息，又忍下来，皱着眉头回身站在门前发呆。

“等一等。”

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谈不上好听，没多少感情似地，好像在忙着没空也不想搭理这扇门和门外等待的人，一瞬间周源就后悔自己选择继续。想像一下，便宜的租金还有各种优惠，地处交通便利安保齐全的中等小区，简直就是物超所值的典型！然而如果屋主是个样貌差脾气坏习性更差的女人，那又得另外计较了。

可是......

周源放在口袋里的手触摸到银行卡，里头的钱容不得他计较太多，仅是这里优越的环境此一项就很值得，何况房租便宜到了吓人的程度，仿佛屋子不懂这行，倒是条款极其精致，给人严谨认真的感觉。但怎样都好，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被人吃了？如果真有这等好事，也不枉看见广告后第一时间狂奔而来。

等得一阵，周源侧耳听了下声响，听不出所以然来，周围的住户也没个出入的找不到人询问，据说都是些附近大学的教职工，教授啊领导啊什么的，学历貌似都有几层楼那么高，小学毕业的周源压力有点大。再敲一下门。

“等一等。”

还是回应那句话，难道在跟丈夫还是情人那啥？周源晃晃脑袋，听语气一丁点激情都没，理应是个冷淡的女人，结合周围住户的学历背景......门忽然开了！

吓得周源陡地倒吸口气，门又忽然地关了！匆匆一譬，是个短发戴深度眼镜的年轻女人，家居装束，既不惊艳也不沉淀，跟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区别。

“你是谁？”

这女人重新关上门居然是为了在门后用猫眼看着他然后询问！

周源瞬间石化了，还好心理承受能力过人眨巴下眼就恢复过来，嘴巴却眨巴了好几下也开不了口，半响才挤出个微笑回答：“请问是蒋小姐吗？我想租房，是来看看的。”

“啪嗒。”门锁清脆地打开，周源看到渐渐开启的门扉所展露出的室内景象——少量简单的家具，尚算整洁干净，十分令人欣慰的都在正常范畴内，尽管和想象中的美好大相径庭，可一分钱一分货在这个地皮上住值了！周源咬牙走了进去。

“换拖鞋。”女人说。

周源抬起的脚愣在半空，眼睛扫到旁边的鞋架，孤零零的三两双女性拖鞋，而屋主人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欠奉。没人帮拿拖鞋，又找不到拖鞋，男子汉大丈夫可怜兮兮的。

可以想见这是个单身的女人，不仅仅是从没有男性拖鞋的存在上发现，一个短头发扣老发箍有眼袋不化妆秋天也穿得臃肿的女人，除了她是个女人外，没有任何让男人提起兴趣的地方。

哦，里面还有一块画满稀奇古怪的数字符号字母等等等等的白色黑板！果然如此。

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的周源服软道：“好像没有适合我穿的拖鞋。”

“我拿两个保鲜袋子给你套上。”女人的反应速度跟预谋设计的一样。

周源开始怀疑自己被耍了，天下间果然哪有轻易的便宜事情。

就在女人转身朝里面走去的时候，周源感到身后莫名跳出一个人，随即耳边听到那人的说话声音：“哇，卓青你家来客人啦？”

回头看去是个大妈，手里还提着菜篮子，三四条大蒜伸出了篮子晃晃悠悠，衬托着大妈脸上的热闹笑容十分欢喜。大妈眼咪咪地打量周源，从头顶到脚，再从脚到脸，细细一阵品味周源的脸。被连续扫描般打量两次的周源有些受不住了，这地方怪人多不宜居住啊！

“他是来看房子的。”那走了几步的女人停下来解释。

大妈听了大吃一惊：“你要搬走了？”

“我不是要搬走，是他想要租我的屋子。”女人说。

大妈皱眉：“他住了你屋子，那你去哪？”

“我还是住在这里。”女人一副感觉不出什么不妥的样子。

刹那间热情大妈夸张地用恍然表情看向周源，显然是真被震惊了，组织了好一会语言才用勉强的和蔼对周源笑道：“哦，你...哦，你和，哦，挺帅的一小伙子。”

“呵呵。”周源自觉很可怜的回以傻笑。

唯有屋中独立的女人神色如常，疑惑的看着门口两人，想了一会，说：“他没有拖鞋穿，我去拿两个袋子给他套在脚上。”

“没拖鞋？”大妈兴致一直没曾有降低，听闻这个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当即拦截下来应承到，“上次给我家那老头子买了双拖鞋，说不合脚就只穿那了一次，我看挺合适他的，我去拿过来。”

大妈嗖一下就去到隔壁的房门，掏钥匙开门利索得不像样，刚消失又出现，简直轻功绝顶一飞冲天，手里面的菜篮子就变成了拖鞋。放到周源脚前，大妈和蔼可亲，期待说：“试试。”

热情难却，周源只好真的试了下，居然出奇的合脚！大妈顿时花开灿烂，有点难抑的激动，感叹说：“这双拖鞋总算是用上了！”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不对味？

周源扭头看向屋里的女人，还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样，看不出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这样。女人就这么接受瞩目几秒，面不改色的走过来，伸手往周源身边，大家还以为她有什么大动作，屏息凝神，谁料她众目睽睽之下就握住门板关起了门！

周源看得再次目瞪口呆，大妈还笑脸盈盈地站在外面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妈方才还热心地拿出了自家拖鞋。会不会被雷劈啊！

“小伙子有空到我家做做客啊！”

大妈没有一点惊讶和不快地招呼着。

随那沉重的关门声和清脆的锁扣声，周源眼前只剩下黑褐色的门板，末了女人还用两根手指顶了顶，不经修饰也没有美甲，皮肤却有种病态的白皙，大概是阳光经常见不到她。这女人就如此震撼的在他身边上演令人记忆深刻的出场式。

“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女人说。

得以从后面观察，女人行走姿势安然，不魅惑亦不粗狂，不似作态，衣衫色调低沉，连脚下拖鞋都是路边地摊货色，估计她的女人审美方面的天赋用在了学习上。那块白色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东西就是证据，周源边走边看愣是只认识加减号。

推开房间门，女人做出个请的姿势，周源探头看了一下发现这里整理得无比干净，跟刚装修完，什么都没。然后女人就没接下来的动作了，躲在厚如啤酒瓶的眼镜后面的眼睛显得茫无目的，周源本来高兴想说真是很不错的房间，因为实在太满意，但女人的冷漠必然惹来尴尬，想想都算了，一起装深沉。

这房间隔壁应该是厨房和卫生间，然而门板厚实估计不会出现难受，空间又足够宽广，周源心道有诈都值了，有钱人生活就是好，出租的房间都比别人大！沾沾自喜之下，周源踏出一步，进了房间又能卡住门板，防止女人偷袭。

“你自己看。”女人忽然说。

话音刚落，不等周源反应就扔下他朝客厅走去，没有再多余的意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在她说出来竟是没有半点违和，于是整个空间便是周源的天地，干笑。周源迅速检查一遍，什么问题和不明物体都没，窗外也是连通外头的宽敞空间，偷偷溜进旁边房间看了几眼，正常的厨房和卫生间，出乎意料没有半点问题。

“出门遇贵人？”周源莫名想起老人常念在口中的话。

看手表过了十来分钟后，周源才重新走回客厅，神奇女人正端正站在白色黑板前面，一手拿着笔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包在胸前，全神贯注，甚至连周源的出现都没有发觉。难道在研究什么重要东西？周源小心翼翼凑近些，看着黑板像是看天书一样琢磨。半响，女人除几次伸手去涂改外没用别的动作了，恍然隔世，近在咫尺的男人打呵欠都仿佛看不见。

真是奇怪的人。周源坐到沙发上叹口气，左顾右看，沙发前红木的茶几除了一只直筒的玻璃杯子外空无一物，连沙发自己都是寂寞的，冷冰冰不像人气很足的样子。光看这些，实在想不到屋里会住着个人，还是女人。

一只手伸过来把水杯拿走了，周源回神去寻，那个在黑板前的女人雕塑不知什么时候活了，正举起水杯到嘴边，眼神落在周源身上，明显停顿。

“你怎么在这里？”

“我——”周源顿觉语塞，手比划了一下，笑道，“房间看完了，很好！”

女人皱眉，隔着杯子又隔着眼镜，如同拒人千里之外，周源以为她忘记了，总之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哦。”女人突然释然地点点头，像是已经回忆起来，接着转过身，继续看她的黑板。

沙发上的男人无语了。

重新躺回沙发上，女人的侧脸完全展露出来，短发被老发箍紧紧拉扯，耳朵也把发丝束缚在了后面，下巴尖，面无表情，很干练的样子，可惜那副眼镜影响整体美观，没见过女人这样掩藏自己容貌的。周源看着那副眼镜心痒痒，恨不得立刻上去拿掉。

又是许久没有动静。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周源的细致观察里看到女人手里握着的杯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未免有点幸灾乐祸，悄悄端正了坐姿。杯子中的水面原来在手指之上，此刻下滑，仿佛在用吸管在大口大口吸着，匀速下落，渐渐达到危险线。

“啊！”

后知后觉的女人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水杯不容挽留地滑出她的手，笔直地掉落下去，瞬间就是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周源迫不及待的看向她的脸——嘴张开了，眼睛睁大了，无所适从地抬起双手而脚下躲闪着飞溅的玻璃碎片和水，然后抿起唇，沮丧欲哭的样子。终于在此刻，她总算表现了身为女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