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带着万分的仇视，仿佛恨不得将云授衣挫骨扬灰一般.......

云授衣堪堪用手扶着云，勉强的望向来人，却又一愣，淡淡的笑了：“冷乐，你怎么来了？”想来，已是多年不见冷乐，许是杀戮久了，他眯着眼还有几分杀意........自是上位者才有的风范...........

“我怎么来了？或者你没想见到我？不过，云授衣，尊主为你而死，你现在居然还帮着这些仙恢复三界？你可知良心二字？”吐出这些字，冷乐狠狠的瞪着她，目光似刀，想将云授衣千刀万剐.........

虽然知道，是被记恨的。可是猛然想起九宫，心里还是似被捶了一拳一般，疼得厉害...........自己这样，真的算是背叛九宫吧......可是，她不想自己有愧。只有无愧，她才可以安心.......俗话说的好，万金难买万心安，她只是觉得，自己错了，所以落离为她而造的杀孽，该由自己承受..........

“良心？三界，本就是我一手搅乱的，所以现在恢复也是将一切归回原位而已。”云授衣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发丝已成银丝，也只是笑笑，手指就绕上了发丝。她在愧疚，可是也并不是傻子。

冷乐虽是对着魔尊衷心，却始终带着了一些别的目的。或者这也是他的借口了，每个人都有逃不开的执念。

谁都如此。

这一句话，正好将冷乐气的脸色铁青，这个女子，太多的时候都是一副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挂在心上。

曾经看过她慌乱的模样，她抱着九宫一脸的悲戚，一脸的愤恨..........

原来，是时机不够对么？这么多年，她又在哪呢？

冷乐曾仔细派人去找过，却一无所获...........甚至连她在哪，他懂不知道。那时的他起初是想找到她照顾她的，可是直到今天见面，就是怒火冲冲。

即使再怎么回想九宫的叮嘱，都还一点都忍不住。

“好一个回归原位！你可知现在天界本与魔界到了最后对峙阶段，眼看，我就可以杀掉天界，可以报仇了！可是是你这个女人，是你这个女人连累了魔尊，到了现在都居然还是如此！你还想连累我们整个魔界！你可知道下面的蛮荒之魔瞬息之间，就全部死了！我们魔界明明马上就要取胜了！”冷乐不客气的道，眼神中杀意越浓。他脚下的云彩逐渐变成红色，如血般的艳红。

“云授衣，仙界负你如此，你却还是这样一心一意，你难道不觉得傻么？难道是你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冷乐半眯着眼，目光一沉，落在她白发上，又略微觉得刺眼，转了目光。

“我知道。”云授衣的唇边正在淌血，感受到冷乐别过脸，她只是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我对于仙界的微不足道。更或者，我根本不是一个神，而是原本就被他们逼成了魔的妖魔而已。何况........”

许是很久没笑过了，这一日，她笑得格外的清新，笑得也格外的轻..........一切都快结束了，不是么？好久没这么卸下心理包袱了........原来想通了一切，果真会让人觉得释然了。

冷乐听话正听了一半，没听到下文，于是愕然回首，正见着云授衣的笑。

这笑，如此的美好，不沾带凡尘，硬生生的将原本凉意的风变得温和起来.............

“何况，我也不过是一个垂死之人，只求能安心罢了。原本，我一心恨天，一心怨命，却在昨日，终于想得通透..........我本不该拖累人，却还是拖累了，一切只源于我的任性。最初，我曾时时在想，为何我这样一个简单只是想着的愿望，都如此之难，而到了后来，我总算明白，有些事情，当真是避无可避...........”云授衣的脸似一张薄薄的纸一般，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反倒是唇边的艳红令人感到莫名的不安。

“避无可避？”冷乐一撩开袖，蹲下开，对着她的眼，认真的问道：“你是说，命？”

“我说的不是命。恰恰相反，我是累了，倦了，如若一个人一直是在执念一些旧事，反而是一切都抛不开，也放不下..........”云授衣眼中什么光亮轻轻一闪而过：“想想，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珍惜的人，不去执念，只是珍惜，这不反倒更好么？”

冷乐眼神复杂的看着云授衣，凝视了半晌，脑海中显出一个淡雅的影子，他兀自握住了手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云授衣咳咳几声，血全部都喷了出来，说话已经开始有些不清楚了。

“你..........”冷乐伸出手扶了她一把，眼神落在血色上，心不由得一紧道：“你，你快死了？”

“是啊，是快死了。”云授衣笑着，将自己的手轻轻的从冷乐的手中抽出，然后道：“我这一生，一直都是如此，在的时候都没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所以，冷乐，放弃吧，报仇？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不要学我..........等到失去后，才知道疼痛。”

冷乐一愣。失去后，才知道疼痛。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扪心自问，报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可是，难道不是么？他活着的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报仇，为了给自己一族报仇么！虽然一句放下，说得很轻松，可是自己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毫无牵挂？

恨很容易，原谅倒一点也不容易。

但是，云授衣也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唯一在意的心上一人是魔宫里那个倩影，碧雪。他守了她十年，终于守到她能对着他笑了。而在这次，离开之前，碧雪曾对自己说，她等自己回去。若是自己现在决意还与天界一拼，难保不会...........

可是，她凭什么左右自己！

就凭她是神么？

“你说放下就放下，我为何听你的？你这话还是来得莫名其妙了些！你知道恨么？那种噬心的恨！你懂什么？”

“无休止的恨，只会让你失去理智，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世上，让爱你的人替你无休止的痛苦..........”

“你说什么？”

“事实而已。”

他愤怒的伸出手捏住云授衣的脖子，渐渐的缩紧，他想看着云授衣慌乱，他想看着云授衣求他.........这样才能证明，是云授衣错了。

可是，无论他的手怎么用尽，手中纤瘦的女子，仍旧是淡淡的看着他。这种平静的目光惹得他几乎快发狂，心里渐渐缩紧，然后她干咳出的血淌到了他的手上...........他像是猛然被烫了手一般，放开了她............

这女子，跟我赌，果真还是她赌赢了。九宫，你的眼光果真不错。这样的女子，若是自己没遇到碧雪，恐怕也是会动心的吧。

他微微叹息的摇头，却见云授衣身子似一道光般跃出，然后自己的背就被抵住了，紧接着是剑刺入身体的声音，极其刺耳...........

云授衣的整个身子，似一只断翅的蝴蝶斑，倒了下来........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扶着云授衣正在往下坠的身体，晃了几个圈，回头，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白衣男子。

这是他曾经见过的东华上仙，看来，刚刚这剑，应该是他出手的。可是，他明明听说过东华战仙跟云授衣是极其暧昧的。

“咳咳.......”云授衣干咳着，胸口破裂的伤口如此狰狞.......

“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冷乐心中有些不忍了。

却见云授衣摇了摇头，噙着血的唇越发的白，她先是淡淡的看了东华一眼，然后道：“没用了，这是天剑，能诛神的天剑，我是没救了............”

“天剑？”冷乐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起了，他狠狠的瞪着东华上仙，喝问道：“你难道就铁了心要杀她？”

东华难以置信的揉揉眼，脸色也白了。刚刚那一剑，明明是刺向冷乐这个魔道中人的，可是怎么会，怎么会是云授衣出来挡？

“我，我是刺向你的！”东华眼中有了一抹隐痛，云授衣，你居然为了一个魔宫之人如此............云授衣，你果真如此恨我？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杀我？”

“诛邪魔，是东华的本分。”

冷乐这下全身一僵，看向怀中的女子，轻轻的问道：“他要杀我有理由，可是你为什么，这样舍命救我？”

“我只是，希望，你能珍惜你所拥有的，若你死了，那么岂不是失约了.........碧雪。”

冷乐一愣，看着云授衣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

“若是，聚神之力，还可以恢复些天下其他人的性命，还是可以的。只是，我这神力，不足够，让九宫活过来了..........”

“你是打算，让自己魂飞魄散？”

“我本来就要魂飞魄散了.........”

“你不后悔？”

“不后悔，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值得我珍惜的了..........”

“没有值得你珍惜的？”东华嘲讽的笑出声来，身形开始有些踉跄：“云授衣，你果真是心狠的女子。”

“忘了我。”

“忘了你？谈何容易？”东华又是笑了笑，然后眼中的痛逐渐扩大。“除非，死，死我才能忘了你！你知道么！云授衣！你早在我心中打下烙印了，我想去也去不掉的烙印！”

”我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这么想过，你也做到了。哈哈，云授衣，你是在折磨我，你是在折磨我！”东华脸上青筋突起，神色痛苦的吼道。他似乎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面前塌掉了。怎么会，怎么会是自己亲手，亲手杀了她？

“呵呵，我没有折磨你............而是，我放开了执念了.........”云授衣示意冷乐将她扶着坐起来，清冷的眼光中浮现出一层水雾。

“你不如杀了我，好了！杀了我！”东华泪汹涌而出。他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怎么舍得杀了我的白宣哥哥？白宣哥哥，曾经，曾经许诺过我，会一生一世保护我...........”她的泪顺着苍白的脸掉了下来。

“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了..........”东华呢喃着这几句，脸色更加惊恐，却也自责，他恨不得将自己撕了，怎么会亲手伤了她？怎么会？可是，她是故意的。在看到他的剑光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了。让他，亲手，杀死她。

她怎么能这么残忍？

“其实，我知道了，我知道的。我的白宣哥哥不过是一个凡人，他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一个灵石化作的仙体，有着他的记忆而已。我的白宣哥哥，在我坠崖那一刻就死了...........他，是我害死的。我一直在逃避，可是我清楚。”

“不知是谁将我那一层记忆封存了，可是我也知道，他在我坠崖那一刻，用剑抹了脖子，我的白宣哥哥，是会宁死不从的，他宁愿会陪我一起死，也绝不会独活...........我怎么能忘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东华更加惊慌失措了。云授衣这是想起来了么？是不是那个封印失效了？要知道，那记忆，可是他亲自给她封存的，原本，就不能要她想起来...........

是的，她知道真相了，所以才会如此寻死。东华心里袭来阵阵刺痛，他一直都是替代，替代却永远代替不了............

他不是他，只是乘着他的记忆而已。他死的那一刻，绝望的心，是东华战仙历劫的人间体会而已。

曾经的东华，才是真正的白宣。

而这个东华，只是，只是一枚女娲炼石遗留下来的石头而已。原本，没有慧根，没有灵识，也没有心，只是凭着本能驱使，却是在白宣抹剑自杀这一刻舒醒。

白宣连自刎用的都是那把不破仙剑。

因此，将自己的三魂六魄伤得仅仅只剩一缕灵识。所以，这缕灵识，到了这块石头里，塑造了一个凡人的灵体........

这就是他的由来，可是，他爱她，真的不比白宣少，甚至，他不敢告诉她，他究竟是谁...........这份爱，爱的深沉，爱得难以救赎。偏偏也不能自拔。他知道这爱下面是万丈深渊，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了。

在无数个夜里，他也知道了，心痛的滋味。这种痛，简直是煎熬。

“你和他，一直太多的不同，而你也在刻意模仿他..........这一点，我早该发现的，却是一直，懵懵懂懂。直到前不久，万念俱灰，我去了忘川............”

“忘川，你是从忘川那知道的？知道我........”东华的脸一下子也变得苍白。

“忘川忘川，真是个奇特的地方，那里的前缘石将你的一切都原本的显现了出来。”云授衣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神往：“也好，至少，知道你不是白宣，我也就安心了............”

“你怎么，这么残忍？明明，知道，我心中有你，你这是故意的么？”明明一颗石头心，却疼的如此厉害。简直，是痛不欲生。

“故意也好，无心也罢.........至少，白宣哥哥没有负我，这样，这样........就..........就够了..........而你..........以神血为引，以灵石为本.........便会很快，成神的..........这样，你就会忘了..........忘了我.........”

她的手扬起在空中，满足的叹息道：“只要，跟......白宣.........在一起...........就不会.........不会痛了.........”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安宁，而白皙的手，也在这一刻垂了下来。她的身体，涣散了...........

东华下意识的上前，想拉住她，却只拉的一片虚空...........所有的画面在自己面前清晰，她的巧笑嫣然，她的伤心欲绝，原来一点一滴，一字一句，都是记得如此清晰...........

石头，真的就是没有心的么？就能将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漫天洋洋洒洒的雪，空灵的雪，仿佛要将所有的污秽都洗干净一般.............

无数纯白色的雪花充斥着整个天空，仿佛是云授衣的化身一般，东华可以清晰地闻出云授衣的味道来.......

弹指间，大地天空已然银装素裹，空气，似乎变得越发模糊......

东华望着云授衣消失的地方，那里，已经和漫天的雪花融作一体，再不分彼此.....雪花落在东华的身上，薄薄地覆盖了一层。他却浑不在意，任由体温透过长袍将轻灵蓬松的雪花融化，打湿.......

他突然就跪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