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五郎蹙眉，这是他第二次蹙眉了，他的目光从若仪脸上扫过，良久都不能言语。

她说他沾花惹草！

她说他享尽人间片刻欢！

这些话从何而来？

卿五郎蹙眉了！眉梢又是一紧，他抚额轻揉着眉心，有些无奈地低叹一声，“酸味浓郁！”

若仪眉毛一挑，见对面男子很似无奈地摇摇头，看似忧郁实则有些得意的表情让若仪皱了皱眉。

如此二人静坐面对倒是头一次，卿五郎饮了两杯，缓声道：“此酒是昔日蓟城，仪瀛破敌之时，栖凤凤王败归，仪瀛军在栖凤主帅军帐中所得，名‘七月梅香’，乃栖凤宫廷御酒！”

若仪神色不动，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酒杯中的酒水，她岂会不知？七月梅香是她亲手所制，出自栖凤凤王与栖凤帝王之手酿造的酒水能不称之为‘御酒’？

“听闻凤王东征，栖凤帝君亲领文武百官于紫咏宫露台为其践行，以此佳酿祭拜天地鬼神！”

若仪诧异抬头，连这些他都知道？

卿五郎淡笑着看着她，眼神里有着迷离的光，若仪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又听见他说，“栖凤凤王，此女，天下无双！”

若仪心里一震，世人皆知他卿五郎在仪瀛国的一言一行都被人追崇被人模仿，对人的评价就像是鉴定部门的最终鉴定一般，卿郎一言，跟他的琴曲亦同，价值千金！

若仪再次抬眸，目光深深地映入了卿五郎的黑瞳之中。

若仪冷笑一声，缓声道：“只可惜红颜薄命！”

若不是你那一支毒箭，她如何会死？城楼上那一支冷箭射穿她的铠甲，她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一箭，一手拔下，倒钩血槽是鲜血淋漓，也就是这一箭，害得她兵败如山，武功尽废筋脉尽断。

她该恨他！

回想起前世的林林总总，她侧面，迎着风，让凉风吹得自己更清醒一些。

卿五郎轻叹一声，抬首看着空旷的碧湖，好似在追忆着什么，良久才喃喃道：“红颜命薄！奈何是栖凤女？”

若仪又是一怔，回过头来便见到卿五郎仰头饮下一杯，她从他的眼中见到那种相似的眼神，有着自责和痛楚，又夹杂着某种情愫，那是她前世每次都能在倏儿眼睛里看到的眼神。

他——

若仪震惊地看向他。

若仪如雷电击，木然的坐着，她再次看向卿五郎，为的便是验证她心中所想。

然而卿五郎却有些醉了，眼神越发迷离了，托着腮缓声道：“你可知她的归宿是何处？”

若仪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她身在深闺，这些月都未曾出来过，刻意避开了那些使自己敏感的话题，她不曾打听过栖凤国的情况。

“栖凤国一月前立后，立后之日便是她百日之时，她的骨灰就在栖凤帝王的紫咏宫，在他的龙床之上，自此终生伴君侧！”

若仪呆住！

就是说，倏儿所立的皇后便是她，凤蕊书！

她是他姑姑啊！

若仪衣袖中的手握紧，骨节紧得发疼！

她想着那个清冷的少年，一身帝王冠冕，手里端的却是她的骨灰盒，一步一步地踏上那九重金座。

他说：“蕊书，朕剪去你的双翼，为的只是要留你在朕身边，哪怕是用金丝囚笼也要囚你一生一世！”

她又何尝不曾动心？只是她不敢，哪怕是心有动情也不敢踏出一步，这是禁忌，是禁忌！

她现在甚至有些感谢面前的这个男人，若不是他那一箭，她也不会如此解脱，她甚至感激那个在她胸口掷出一刀的人，让她能死在倏儿的怀里，然而这对倏儿又是何其的残忍？

若仪闭上眼，眼睛一涩，视线模糊起来，她抓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下，梅酒入肚，灼得她喉咙疼，原本甘醇的梅酒喝下去竟是如此苦涩，苦得她难以忍受，苦得她泪水直打转。

卿五郎怔怔地看着她，他也只是微醉，然而若仪的举动使得他的醉意瞬间消散，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最后竟然是抢过了酒壶，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下去，他看着她眼角有泪，泪水越发凶猛，就如刚才他见到她惶然落泪的样子。

指尖一点滑，他指腹来回摩挲着，看着桌上的酒。

她哭，是因为这酒吗？

若仪已经醉了，视线模糊成一团黑，她趴在石桌之上，手里还抓着一只酒杯，卿五郎起身夺过她另一只手中的酒壶，好似听见他一声低叹，她感觉自己一轻，轻飘飘地被人抱了起来。

“酒量甚浅，却如何喝了！”

卿五郎轻轻说着，突感脖子一紧，低头便见一双手臂挽紧了他的颈脖，面纱早已被拉掉，她的脸紧靠着他的胸口，小脸儿通红，紧闭着眼，却一个劲儿地流着泪。

“为何如此悲伤？”卿五郎低语一声，怀里的女子不安地动了动，他急忙抱紧了，拉下披风将她裹紧。

却听怀里的人喃喃自语，带着哭腔的话语听着让人心疼。

“不是我不爱，是我不敢爱，你许我一生，我却注定要负你一世！”

缓步而行的卿五郎突然顿住，这句话是她对自己说的吗？

卿五郎看向怀里的女子，她紧抱着他的颈脖，吐气若兰，温热的气息直扑在他的颈脖处，她卷长的睫毛上沾着点点晶莹泪珠，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忧愁，他突然好想自己能多出一只手来，用来抚平她眉心处的忧伤。

他低头，吻上她的眉角，舌尖一点，卷去那眉睫之上的泪珠。

“既然已爱，为何不放手一搏！”

室内烛火通明，天子二号的院门早早的关闭了去，此时围守在院外的女子们时不时地抬首张望，只是院墙高耸，院门紧闭，她们就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院子里的事物。

夜已深，院门上悬挂的大灯笼内烛火燃放出嗤嗤的声响，有几个女子正紧靠着院门，誓要从那狭小的门缝中看出一些异常来。

“吁，听闻墨家嫡女刚回归，酒气冲天，好似还有男子出入！”

“啊？男子？”有女低呼一声，急忙被人捂住了嘴，道：“墨家女的陪读便是一个男子，今有男子出入院落有何不妥？”

“姐姐说的莫不是陌家那浪荡子？”

“浪子配痴女，如何不得？”有女又是一笑，眼里尽是鄙夷与不屑。

“只是可惜了那卿郎！”

女子说完便觉得脊背一冷，浑身便是一寒，急忙转身，便见到身后的回廊里几女缓步而来，为首的一位白衣白裘，脸若鹅蛋，眉若弱柳，眼梢末端往上轻轻一翘，一双丹凤眼如黑夜里的明珠灼灼有光，她身材并不高挑却长得极为丰腴，身姿比同龄的少女要多了一份柔媚。

“宫姐姐来了！”那少女低呼一声，一旁只顾着挤着看门的女子们齐齐转了个身，对着那少女福身行礼。

宫汝嫔温和一笑，道：“大好的夜，妹妹们为何都不睡？”

“宫姐姐也是来看墨家痴女的吗？”一女甜甜一笑，端的是天真无邪，笑容甜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