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听见了我这话，狐疑的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与我还不讲实话，你确实不认识她吗？”

我被他这样一问，笑道：“我有必要跟你扯谎吗？但是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我去了一家寿衣铺子。”

老黄点了点头，说：“记得，这家寿衣铺子还是我让你去的。”

“我怀疑雪莹就是从那家店跟着我出来的，我需要留下她问个仔细。”我说道。

老黄一皱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跟着你出来的是怎么一回事?”

我回想起那日的事，那天店里卖衣服的女子有些古怪，直到我离开之时她一直站在门口看我的眼神有些难以说明的含义，我对老黄说：“我也没有弄清楚，我只是感觉和这家寿衣店有关联。”

“对了，那件金珞玉衣还在吗？你拿给我瞧瞧，一试便知。”老黄说道。

我将玉衣拿出，他前后端详着说：“这件玉衣恐怕真的有些问题，它好像是扒皮衣。”

扒皮衣？我惊呼道。这种衣服我听说过，与雪莹身上的那件红裙子差不多，阳人穿上了，据说会将整张皮噬下来。

老黄紧张的看着我，问道：“你这几日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没有旁的感觉吗？”

我挽起了袖子，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皮肤，用手在上面搓了几下，伸到了老黄的眼前说：“没事啊。”

老黄用手抓住我的手腕，仔细看着我的手臂，他说道：“可能是你身体与旁人不同的原因，现在我们要弄清楚，这个雪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将雪莹找我求助，又将穆牡丹附身与她的事都说了个明白。

老黄想了想，说：“这鬼怎么会附身于鬼呢？我看这根本不是附身，而是分身。”

“什么？”听到这里，连我都觉得有些荒诞离奇了。别说鬼了，就是平常的人，行动自如，都无法分身乏术，即使是会些法术的高人，也只能是短时间的将魂魄与肉体分开，营造出分身的假象，穆牡丹是鬼，怎么可能分身呢？

老黄告诉我，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的，只是发生的太少了，而且一般的阴阳先生和道士根本连听说都听说不到、

我建议道，还是将雪莹放出来。老黄动作很麻利，拿出荆条在瓶子底下扫了几下，瓶盖一飞冲天，雪莹的鬼魂慢慢的飘了出来。

此时她的面貌与刚才已经大有变化，整个脸颊苍白不堪，眼睑周围皆是乌黑带青，似乎有了些鬼气。

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双眼还是那样空白，好似并无眼珠在其中一般。

“雪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问道。

可是她并不回答，只是在屋子里到处飘荡。

我看着老黄，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老黄说：“你知道人会痴傻吗？人会疯吗？”

我被他问的一愣，说道：“这倒是知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世界上有疯傻之人，不是正常之事吗？”

老黄点了点头说：“不

错，既然你知道人类之中会有疯傻之人，那你便不必惊讶，鬼魂之中也会这样。”

老黄虽然说不必惊讶，但是我还是有些吃惊，这种说法我倒是头一次见到，我问道：“你是说雪莹疯了？”

老黄点了点头说：“不错，你看她说的话，做的事情，我刚才说了，既然穆牡丹能够操纵她的身体，那雪莹一定是穆牡丹的分身。慕青，你相信我，平日里我也没少和阴差喝酒，打听的事还是比较靠谱的。”

“穆牡丹的事我还是了解的，以前袁磳来找我做她的尸皂，她童年丧母，少时被父亲卖给了土匪。莫非是她这种悲惨的记忆，将雪莹催生了出来?”我说道。

老黄看着在屋子里胡乱飘荡的雪莹说：“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你不是说，穆牡丹去世了以后，又被人做法封住了嘴巴眼睛，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她需要发泄需要说话。于是她给自己编造了一个父母忙活计顾不上她的身份，这样她自己一个人游荡就有了合理解释，她是在自己骗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也不算骗你。”

我看着雪莹，虽然我心里下定决心不管她的闲事，但是我又想起袁磳，又想起了穆牡丹，他们就像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线，就放在我的眼前，我可以忽视他们，但这团乱麻会一直停留在我的心底，在某些时候就要突然蹦出来刺挠我一下。

我说道：“那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能投胎了？”

老黄笑道：“慕青，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了，怎么可能投胎，就是撇开她身上被下的法阵来说，她现在都不是一个完整的鬼了，她如何投胎，而且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就穆牡丹这种可以分身的鬼，外面有好多人盯着呢，黑白两道的人都有。这世上，只要什么稀奇什么东西就值钱，就连鬼也不一样，跟钱比起来，鬼又算什么呢。”

我听着黄宗之的感慨，心里不免有些赞同，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话在理上。

他看着我不说话，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啊？你可别跟我说你打算管这个闲事，你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帮我抓几只鬼呢，我想换的那个阴司的灯可以一直不灭，你真应该去看看。”

我耳朵里听着黄宗之说的话，但是并没有去反应，我一直在想着袁磳的事情，没过多久又跳到了雪莹和穆牡丹的事上。

老黄在我眼前拂了拂手说：“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

我边揉了揉耳边边说：“听见了，这么大的声再没听见岂不是真耳聋了。”

老黄见我还开着玩笑，他板脸道：“我跟你说的是认真的，这事怎么算，都轮不到你插手，你当的哪门子主意。”

我面上答应了他，但是我心里也拿定了主意，我想带着雪莹去跟穆牡丹汇合，我要帮穆牡丹重新投胎。若要问我原因，我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早早的就成了一个孤儿，特别能理解这种事情吧。

于是我送走了黄宗之，再一次的来到了袁磳的家中。我方才一甩手就走了，不知道他们俩个怎么样了，结果

我刚一到了袁磳家中，就看见了一滩血迹洒在了地上。

我蹲下身子，用手沾了一下血迹，发现这血还没有干，应该是刚刚留下的。

我正准备查看是怎么回事，穆牡丹就现身出来了。

她嘴巴上的一圈线没有了，只是上下嘴唇的四周有一圈密密麻麻的缝针线留下的针眼痕迹，她的眼睛也恢复了明亮。

我将雪莹从下瓶子中放出来，发现雪莹的眼睛也变成了正常的瞳孔颜色。

看来老黄说的对，她们真的是一个人。

“林慕山，你怎么又回来了？”穆牡丹问道。

我说道：“我回来是助你投胎的，对了，我现在叫林慕青，已经不叫林慕山了。”

穆牡丹说：“你助我投胎？你如何助我？”

“但你要先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指了指雪莹。

穆牡丹倒是爽快，她丝毫不遮掩道：“她是我的分身，但是她的年纪太小了，并没有我的记忆，就如你看到，就如她与你说的那样，她真的是一个无人顾及她的小女孩。”

“那袁磳……”我看着地上的这一摊血迹，心中已经有了些答案，袁磳他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穆牡丹依旧很坦然，说：“我杀了他。你知道吗？我在阴司里呆了足足五年，这五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是在苦苦等待的，我将全部的希望寄于了他，我希望她能赶紧帮我报仇，解了我身上的阵法，让我摆脱这一世的痛苦，可以早日投胎！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将我置于这种境地的，竟然是他。”

说完，她又苦笑了几声。

“你以为那个人是我？”我问道。

“没错，五年来，我一直以为是你，我只是在成为鬼之后，看见过你，你在给我做尸皂，袁磳站在我的身旁，这是我对阳间最后的记忆了。可是五年的时间，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想亲自上来报仇。但袁磳说，他是为了爱我，他是一只黑瞎子精，寿命活的长一些，不能看着我自己投胎，便一直在这里等着我。”穆牡丹一直盯着地上的那摊血迹，那是她爱情的终结之血，她心底最后的一丝暖意都洒在了冰冷的地上。

我有些替她悲哀，“可是你现在杀了人，不，袁磳是妖，你杀了一个妖，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穆牡丹毫不在乎的看着我说：“我已经是个鬼了，再严重能怎么样呢，大不了下他个地狱，这种事儿，超不过五层。”

她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声音一时尖锐一时低沉，她的肩膀高高低低的起伏颤抖着，长头发一直垂着，遮住了她的脸，我分不清她是否在哭泣。

“那雪莹呢？她也是你的一部分，但是她又不完全同与你，她还保留这少年的天真，保留着小女孩的天性。”我指着雪莹说道。

穆牡丹抬起头来，脸上挂满了清泪，她看着雪莹，眼神变得散漫起来。只见雪莹回过头来，瞬间消失了，穆牡丹闭上了眼睛，睁开之际，我发现里面的神色多了一份天真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