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方四儿趁张秀做饭的空挡，用砖头和泥垒了一个临时饭桌，饭桌四面一边放两个摞起来的砖头做凳子，吃饭时，丽依和姿依各占一边，方四儿抱着文依占一边，张秀一个人挺着肚子在一边坐下，再抱上楠依。

吃的饭也很简单，玉米粥、玉米和白面兑面馍馍、炒白菜。

“不怕他们来了，来了看吧，我家就这条件，想拿什么随便拿吧。”方四儿一边喂着文依一边对张秀说。

“是啊，拿不走粮食就行，但愿今年冬天不用去我家借粮了，实在不行，他们非逼着做流产，做手术的话，我去。”张秀也没想躲着计划生育了，四个孩子已经让他们很累了。

“不能做了，我听金平说了，这次啊真的是儿子。”鲁氏过来接姿依过去睡觉。

“奶奶，我吃饱了，咱们走吧。”方姿依放下碗站起来走到奶奶跟前。

“这下真不能做了，做了就会后悔。”鲁氏拉着姿依对儿子儿媳又强调说。

鲁氏带着方姿依走了，方四儿和张秀孩子们睡后，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思想矛盾中，张秀摸摸肚子，心里想着:难道真的是个儿子？

第二天，严查计划生育的人没有来，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没有来，日子在提心吊胆和忙忙活活中一天天渡过。

88年，中国的龙年，也是方家的龙年。

王小婷四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按方一民生前就给孙子起好的名字叫的:方武。

五月，刘银娥和方明泉抱了一个儿子，取名:方臣。这是一个傻子母亲生下的双胞胎儿子中的一个，因为在维基县的方明泉和刘银娥知道了小婷那生了儿子，还听说张秀那怀着的也是儿子，刘银娥就坐不住了，催着方明泉找关系或门路抱个儿子回来。

方明泉在维基县的一个朋友打听到有家生了双胞胎儿子，就是母亲是个傻子。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想卖一个出去，方明泉和刘银娥接到消息立刻赶了过去，这是孩子生下来的第二天，母乳还未下来。方明泉怕孩子遗传傻子的基因，可刘银娥说:“不让孩子吃傻子的奶，就没事，咱们抱回去喂奶粉。”

就这样，给了人家说好的价钱后，抱了其中一个看着长得好看的。

六月的一个清晨，张秀对方四儿说:“叫人去吧，要生了。”

鲁氏还有隔壁竹林大哥媳妇，加上方四儿三个人在屋子地上放上一张简陋的单人床，铺上张秀提前准备好的褥子，地上放着水盆，消过毒的剪刀。

“使劲，快，快出来了。”

“头出来了。”

“再使点劲……”

方姿依小婶生了孩子后，因为奶奶需要照看婶婶，就在自己家睡了。当时已经9周岁，迷迷糊糊中被大人们的喊声吵醒了。

“是个儿子，儿子，太好了。”鲁氏说。

“真是太好了，今年你们家里净添儿子了。”

“这孩子真是命大啊，几次都不想要她了。”

方姿依在被窝里抬起头来，看到娘被人扶着躺在了炕上，一个哇哇叫的小娃娃被小棉被裹上，奶奶抱着一直看，爹在一边看着合不拢嘴。

天亮后，方姿依和方丽依背着书包要去上学时，方四儿说:“今天中午给你们做顿好吃的，上午我去买东西，放了学，早点回来。”

“去哪买好吃的，爹，我也去。”方丽依说。

“你还得上学呢。”

“我不去了，我跟你买好吃的去。”方丽依放下了背起来的书包。

“不去算了，反正你也不学。”方四儿一点不劝丽依应该上学去。

“那我自己上学去了。”方姿依背着书包出了门。

文依跟着奶奶在家照看娘，方四儿抱着楠依通知本村的邻居亲戚:三天后到他家吃饭去，他家又添孩子了，还到村里唯一的小卖部给丽依买了点散瓜子，又到一家杀猪的家里，买了五斤猪肉。

丽依跟在他身后，等丽依出嫁后回忆起这件事来还说:“你们不知道当时爹走得多快，多高兴，我跟在他身后，必须不停的跑着。”

当他们走到村西头方蓝泉家时，李老爷子说:“不用说了，你家添儿子了，我看出来了，四儿啊，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你奶奶。”

“我奶奶？”方四儿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你出生后，你奶奶走在大街上，脸上的笑容啊，跟你现在一样。”李老爷子说:“当时，我们问:家里添了个什么孩子啊？”

“闺女，四闺女。”方四儿的奶奶合不拢嘴的跟众人说。

“看您这样，也不像是添闺女了。你家大孙子起个什么名啊？”村里人就跟老太太开起玩笑来。

“都四闺女了，还起什么名，叫个四儿得了。”老太太一边笑，一边走，一边说。

这就是方四儿名字的由来，以至于他的大名:方瑞泉在村里都没人叫过。

方四儿去外村上过一年半载的初中，生了文依后，有一个初中很要好的同学来村里找他办事。

打听:“方瑞泉家在哪？"

村里人都说不知道，最终打听到在大街上溜达的竹林大哥，竹林大哥也说:“不知道。”

提起往事，方四儿和二姐一家笑作一团，李老爷子说:“给你家儿子不会再起名:五儿 吧？”

“爹啊，这可没法起，不能他爹叫四儿，他叫五儿啊！”方蓝泉边笑边说。

“怎么丽儿跟着你？不去上学？”大家说完闲话，方蓝泉看着一直在边上磕瓜子的丽依问到。

“不想上学去，从来不把学习当回事。”方四儿还是笑着说。

“家里的遗传啊，你看大姐，上学出去了，我留在家了。看姿依学习多好，这丽依啊，又像我了。”方蓝泉也高兴的说到。

“好了，二姐，孩子三天后，你记得早点过去，帮忙做饭。”方四儿和方蓝泉说完后，转头又对李老爷子说:“老爷子，你们也早点过去热闹热闹。”

计划生育政策在村里也下了最后通碟:

谁家孩子超过两个的，还没有做绝育手术的，必须在今年9月份之前做完。符合做手术的家庭却没做的将会受到物质和金钱双重罚款。

张秀出了满月，就做了绝育手术。用张秀的话说:“此后，再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鲁氏此时要去维基县，刘银娥的母亲病了，不能帮着她照看孩子，她只能让婆婆过去，此时，正放秋假，方姿依非得跟着去，鲁氏也愿意带着她。

张秀愿意让姿儿在家帮忙看看孩子，做做饭。方四儿说:“让她去几天吧，河东的玉米先弄，河西河南的还不怎么熟呢，自留地那块我和庆进一起帮着弄弄。种麦子早两天，晚两天也不要紧，过几天啊，我去接姿儿回来。”

这个秋天的玉米，方四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差不多一个人干活，玉米的唯一好处是:把棒子掰下来后，拉到家里，晚上或者白天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把外层的玉米皮拨下来，把光秃秃的玉米棒子一个一个摞起来，等彻底干透了在慢慢剥成籽，干透之前放在院子里或摞在房顶上，下雨时稍微用塑料布盖上就好。

方四儿白天往家掰棒子，拉棒子，晚上孩子睡觉后，张秀也帮着方四儿一起剥棒子。

拉完两块地的棒子后，快到了开学的日子，方四儿抽出半天时间去维基县接方姿依回来，到了明泉家后，刘银娥去衣服店给姿依买了一件粉红色呢子外套，当姿依穿上后着急给娘和妹妹看看，催着爹回去。

走到门口，和婶婶奶奶告别时，方姿依看到奶奶眼里含着泪，她知道奶奶舍不得她，她也哭了说:“奶奶，你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很快奶奶就回去了。”鲁氏真是舍不得大孙女的离开，出生后不到一年就跟着她和方一民，方一民去世后，方姿依的陪伴，让她得到了不少安慰。

“孩子晕车，四儿，书包里有苹果，记得拿出来，晕车时候让她吃两口。我是一晕车，什么都吃不下，看着姿儿比我轻点。”鲁氏又嘱咐。

这次来维基县是方姿依第一次乘坐客车，因为是二叔的车，也赶上那天人多，就让方姿依站在了车的最前面，刚开始一上车，感觉哪哪都新鲜，摸摸这，碰碰那，鲁氏一上车就不敢说话了，因为知道自己晕车。

鲁氏看着方姿依在车前面玩儿得挺好，她就安心的看着。可不一会，，方姿依就不动了，鲁氏就明白了，孙女也晕车，就把她抱在了怀里，祖孙俩一路没说话，下车后，鲁氏吐了好一会儿，又在床上躺了半天才缓过来，方姿依下车后就没什么事了。

回来时，方姿依一直依偎在爹的身边，就说“头晕”，在平光县下车后，方四儿用自行车带着她往家走的路上，她的头晕感觉就没有了。

回家后，张秀就把她的妮子上衣脱下来，放到衣柜里说:“过年再穿。”

吃过晚饭，方四儿说:“明天啊，我去河东地里把玉米秆都砍倒，下午咱们去拉回来，趁着姿儿还没开学，把这块地种上。”

突然听着“咣——咣——咣”，有敲门声，张秀想着:大晚上的，谁呀这是？然后随口朝着门口喊了一句“谁呀？”

“大姐，是我呀，快开门，咱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