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鱼忒大。”张棠宁站在水池边上看着耙鱼鳞的孟国涛说道，手里还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唠。

“确实，这湖里常常有人倒豆腐渣割草打泥的，养得鱼肥。”孟国涛有些吃力的刮着鱼头上比较滑的那几片鳞说。

“确实呢，得吃好几天。”张棠宁磕出一颗瓜子仁来塞到孟国涛的嘴里，孟国强用门牙嚼了一下，“要不明天来个全鱼宴，把你爹妈一块儿喊上，给这鱼吃了得了。”

“时间放长了不好么？”

“哪里，这鱼是你舅妈给的，瞅她那样子也知道为了啥给这鱼，喊你爹妈来算是个出处，毕竟是你妈家的弟媳妇。”

“也行。”张棠宁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又磕了一颗瓜子递到孟国涛嘴里说：“既然这样，给你爸妈也喊来吧，我爸跟你爸在一块儿有话聊。咱明天也热闹热闹。”

“行。你去打电话。”孟国涛舔了舔嘴唇说。

“那我这就去打，你待会洗好了那点盐给它腌一下。”

“得得得，快去快去。”

张棠宁先给公公婆婆打了电话又转给父母打，也没说明原因，只是让两边老人过来聚聚，唠唠家常。电话打完了，天也正好擦黑。孟国涛已经把处理好的鱼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了，此刻正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张棠宁完全看不懂，也从来不问这些。只是提了句“鱼呢？”

“冰箱里。”孟国涛回。

“腌了？”

“嗯。”孟国涛盯着屏幕突然骂了一声：“挨千刀的，他妈的混蛋抢老子经济。”

张棠宁又瞟了他两眼，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倒是骂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像和游戏里的人隔空对话一样。孟国涛越来越有劲，骂得频率和声音也越来越强烈。张棠宁有些听不下去，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看了看鱼，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又拿了瓶酸奶塞进自己嘴里。没喝两口就感觉有一股鱼腥味窜进自己的喉咙里，连嘴里的酸奶都冒着几分寒意，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李大芬摔鱼的场面，还有那条鱼不断在地上扭动的样子。

张棠宁踩着两只不一样大小的拖鞋走到孟国涛的身边，把手里的酸奶塞进孟国涛的嘴里。“有味道吗？”

孟国涛吸了一口，摇了摇头：“没有，不是挺好喝的？”

“奇怪了，我刚刚总感觉有股鱼腥味儿。”

“可能刚刚杀鱼，身上冒了点儿味道。”

“可鱼不是你弄的嘛，咋我身上也有？”

“所以啊，离我远点儿，肯定是我身上传给你的。快快快，酸奶拿走，我这马上开团了。来来来，我去，狗日的，敢阴老子，给老子死去...”

张棠宁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睡觉去了。”然后转身走开。

“你的奶！”孟国涛说，但是眼睛始终盯着屏幕。

“给你了，正好消消你身上的鱼腥味。”说完关上卧室的房门，躺在冰冷的被褥上，明明天还不冷，可是张棠宁却有一种冥冥之中坠入深海的压抑感和全身冰冷的虚弥感。是不是快来例假了？张棠宁算了算日子，理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脑子乱糟糟的一团黑，迷迷糊糊的就眯着眼睛睡过去了。

第二天孟国涛下班后回来，两边父母已经早早到了，四个人正坐在门口聊闲天，家不长里不短的东拉西扯。孟国涛没心听，只是堆着笑脸挨个问好。两边老人也都嘘寒问暖一番，又继续开始闲聊起来。

孟国涛走进厨房，张棠宁正挨着灶台切葱，没怎么注意他。

“嘛呢！”孟国涛悄溜溜走到张棠宁后面说。

“嚯，吓我一大跳。”张棠宁有些生气的说。

“做什么呢。”孟国涛贴在她身子上说。

“酸菜鱼。”

“酸菜鱼啊！”孟国涛伸长脖子往锅里看了看，又转回来和张棠宁说：“还有呢，都在这儿了？”

“还有烧鱼块，剁椒鱼头，你妈烧的。那边罐子里还有鱼尾炖豆腐，我妈烧的。”

“那你干了啥。”孟国涛掐了一下张棠宁的大腿说。

“酸菜鱼啊，还有鱼块我烧的啊，那边还有青菜，干锅，花生米。都是给你爸下酒的。你说我干啥了。”

“什么叫给我爸下酒，不还有你爸么？”

“我爸不是你爸？”

“耍嘴呢。”

“去去去，我可忙死了，没空跟你贫。”

“真能干。”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呵，夸你还不乐意了？”

“谁要你夸，赶紧菜端上去叫他们开饭了。”

“得。”孟国涛一手端起花生米，一手抓了把筷子走到客厅里，朝门口喊了句：“爸妈，开饭了。”然后把东西都摆在桌子上，又折回厨房拿其他东西去了。

四位老人听到开饭了都纷纷过来帮着摆摆盘子什么的，又安排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张棠宁端上了最后一道酸菜鱼，一家人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张棠宁忙活半天就为了吃上一口热乎的酸菜鱼，可好巧不巧，一筷子下去第一口就让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咳咳扣扣完全没用。

“怎么了又？”张母问。

“鱼刺卡住了吧？这样子看着。”孟母又问。

张棠宁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满脸堆着褶子，手扯住嗓子上的皮肤，想让鱼刺可以顺着食道滑进去。

“快吞几口饭试试。”张母说。

“还是拿醋吧，醋好使。”孟母说。

“饭好，饭下去的快些。”孟父喝了口酒说道。

“那赶紧舀点饭来，那个国涛，去给你老婆舀点饭去。”孟母说道。

“诶。”

“不用不用，你坐着吃饭，我去就行了。”张母拦下孟国涛起身去厨房盛饭。

“快，咽一口，使劲。”张母盛了饭回来，赶忙让张棠宁吞下一口。

张棠宁含着一大口饭，随便嚼了两口便立马吞下，米团划过食道，瞬间传来如同铁签穿喉的麻痹感和灼痛感。慢慢的刺痛袭来又消散，消散又再次袭来。一连吞了好几口，如此反复循环，张棠宁的脸上渐渐起了薄汗，面容比先前更加难看。

“怎么了？没下去吗？”孟国涛问。

张棠宁摇摇头，没有说话。

“还是喝点醋吧，喝两口醋说不定就行了。还没饭团那么难咽。”孟母说。然后也没听张棠宁什么想法，直接起身跑到厨房把醋瓶子拿过来。

“棠宁啊，来，喝上一口就好了。”孟母打开盖子，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在里面倒了小半杯递给张棠宁。

张棠宁本不爱吃醋，所以有些不太愿意。

“喝了吧，有用的。”孟父这时插了一句嘴道。

张棠宁看公公婆婆都劝道，再加上喉咙确实难受的紧，索性就接过孟母手里的醋，仰头一口喝了进去。酸味从口腔蔓延到鼻子，再到脑子里，最后下到喉咙，流进肚子里，灌满五脏六腑四肢经脉。仿佛整个人都被那小半杯子的醋给浸泡了一样。醋汁滑过鱼刺，疼痛并未减少，反而因为下咽的动作使得痛感再次来袭，如同喉咙被一只扎满针刺大手禁锢住一样，浓厚的窒息感使得张棠宁涕泗横流，眼泪滑过嘴角，还有一股酸咸的味道穿入口中，恶心又无助。

“怎么样，有效果吗？”孟国涛盯着张棠宁问了一句。孟母和张母也聚精会神的看着张棠宁，满脸的期冀。

张棠宁胀着一张紫红色的脸，弯腰站在桌子旁，有些吃力的说：“好些了。”

“诶呦，你看，我就说喝醋最有用吧！”孟母开心的说。

“那就好，那就好。”张母说。神情缓和了些许。

“吃饭吧，继续吃饭吧。”孟母对张母和孟国涛说了句，又转身看了看张棠宁，“要不要再喝一杯？”

“不用了，妈，我待会再看看。”张棠宁说。

“那行，待会儿再喝点儿。”

“您先吃饭吧，妈。”

“行行行。”孟母坐正身子，继续和之前那样吃了起来，和张母有说有笑，聊得火热起来。

“鱼刺真是个要命的东西。”张父举起酒杯敬给孟父说道。

“那是，别看这东西小小一根，扎着人可难受的很。”孟父说。

“不过你别说，这卡鱼刺不过就是拿醋泡，拿米饭馒头噎。其实这些法子都不怎么管用。”

“咋说？”

“赵本山那个小品么，拿醋泡拿馒头噎都不好使，最后上医院让镊子给拿出来的。”张父开玩笑的模仿着赵本山的样子道。

“诶呦，你可真会逗，拿自己女儿开玩笑。”张母阴阳怪气的说道。

“吃饭，吃饭。”张父搪塞着说。

“不过你别说，老张。我认识一个人，这方面的这个。”孟父岔开张母的话，举起大拇指对张父说道。

“怎么？看病有一套是嘛？”张父问。

“嘿哟，那可有的说嘞。这个人，可是个不得了的人哦。”孟父抿了一口酒，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意欲阑珊的说道。

“谁啊？快说说。”张母孟母二人有些好奇的催问道。

“哝，老孟，别买关子了，快说说。”张父道。

“嘿，说到这个人呐，跟我家还是老亲。”

孟父摆开阵势准备大谈特谈，其他人则满脸好奇的看着他。特别是张棠宁，听到孟父一谈什么鱼刺之术之后，喉咙里那股异样感悄然兴起，胃中的酸意再次复发、翻涌不息，感觉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