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青斓等人才收拾完了黎君鸾房内的书册。黎君鸾与几人说过缘由后，几人的神情便一直恹恹，闷闷不乐的让黎君鸾看了都有些好笑。

黎君鸾卧在美人榻上翻看着纳戒里的物件，余光正好瞥见青烟正快收拾完了书册，便招手让她过来。青烟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坐在塌边：“小姐。”

黎君鸾捻起茶案上的葡萄塞了一颗进她嘴里，道：“怎么这幅神情，让人看去了还以为你家小姐怎么了呢？”

青烟撇嘴，咬着葡萄道：“本来就没差……”

黎君鸾“嗯”了一声，尾音拉得有点长，带着点疑惑，又像是好笑。

青烟道：“小姐，你是要去哪儿啊？怎么将山庄的事全都撂给了我们？”

黎君鸾轻笑道：“流月山庄本来只是给你们提供一个落脚之处，是我这几年想做的事太多了，才将流月山庄搅入江湖，我现在也不算离开，只是该让你们选择了。”

青烟下意识问道：“选什么？”

黎君鸾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声音很轻：“修一世平安喜乐，亦或是修一世无悔。”

青烟没怎么听懂，但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只道：“如今青柳、紫棠、揽月、暗歌的人已走了近一半，大多的商铺山庄也已悄悄出手，流月山庄……仅剩一百余人了。”

黎君鸾轻叹，道：“青烟，每个人都有想走的路，这几年的大家都已安定下来，我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冒险。”

青烟有些懵懂，并不懂她话里的深意，有些不开心：“可是，我想跟着小姐，我们几人都留在府里，那谁照顾小姐啊？”

黎君鸾摸了摸她的头，带了点调笑的意味道：“我只是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总不至于离了你们我就活不下去。”

青烟撇嘴：“小姐嘴又挑，又爱干净，不爱住客栈，马车上还总要备许多东西……”

黎君鸾轻弹她额头：“胆子肥了？敢调笑我了。”

青斓推门而入，见二人正在玩笑，便也带了点笑意道：“怎么了？”

青烟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头，“小姐说我胆子肥了。”

跟在青斓身后的青若笑道：“那不是，都敢调笑小姐了。”

屋内几人都笑了起来，黎君鸾理了理衣袖，将纳戒戴好。

青斓道：“小姐，宫内传来消息，陛下设宴让老爷、夫人与小姐入宫共贺中秋。”

黎君鸾微微撑起身来。道：“那把卿旭他们也叫上吧。”

青斓应下。

黎府门前，初秋傍晚的天已渐渐昏暗，天边一片淡紫，已有几点星光。黎君鸾换了身月白衣裙，披了件披风。晚风有些凉，几辆挂着黎府灯笼的马车穿过街巷，往皇宫而去。

黎卿旭等人都是第一次入宫，沫子尤坐在车窗旁，微微探出头去，看着长长的宫道，心头有些陌生，仿佛已阔别许久。

黎君鸾刚饮了一盏淡茶，马车便已停在宫门前。众人下车，已有宫人在候着。众人绕过几折，这才到了御花园。

宫人退下后，众人才没在束缚，很快，便分别聚在一起。尹凌臣与梧桐也在，黎君鸾刚饮下一杯酒，梧桐便端了个瓷白玉盘过来，“涟涟！”尹凌臣跟在她身后，伸手护着她。

梧桐凑过来，尹凌臣从旁扯了个坐蒲垫着，梧桐毫不客气地坐下，将盘子放在她面前：“这是我新做的，你尝尝？”透白的外皮，若隐若现的内馅，黎君鸾拈起一块咬了一口，果香在口里漫开，却有些甜了。她拿起手帕掩了掩，瞥见了尹凌臣的眼神，她点点头，勉强咽下，笑道：“细软香甜，恰到好处。”

梧桐开心的拿起一块咬了半口，含糊不清地对着尹凌臣道：“我都说了涟涟肯定喜欢。”

尹凌臣笑了笑，倒了杯酒递过去，顺手轻拍她的背：“小心点，别呛着了。”梧桐一口饮尽杯中酒，又拿着盘子向黎卿旭那边去了。

黎君鸾饮了两杯酒，这才冲淡了些甜意。尹凌臣在一旁道：“梧桐最近有些嗜甜，糖也许放多了些。”

黎君鸾摆摆手，道：“也许是劫数将尽，恢复了些口味。”

尹凌臣看了眼梧桐，见她凑进了孩子堆里，才道：“你要去蛮荒？”

黎君鸾点头：“几日后便动身。”尹凌臣皱眉，正要开口，黎君鸾却先道：“你留在紫容。”

尹凌臣道：“为何？”

黎君鸾将帕子搁在一旁，道：“江湖上起了些风云，我怀疑有些不对。再者梧桐的神魂大概入冬便能聚齐，届时便要回归天界，期间不能出差错。”

尹凌臣神色有些复杂：“那你带谁去？”

黎君鸾转了转酒杯，道：“洝无与我同去，还会带上几个人。”她顿了顿，接道：“若是真要出事，就我如今这点灵力，我怎会冒险。”

尹凌臣心想这可不一定。但他饮了杯酒，道：“若是有什么事，随时传信来便是。”

黎君鸾点头应下。

近大半个时辰，黎君鸾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刚绕过长廊，便见花千洛正倚在廊边，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腰间挂着长萧。他背对着黎君鸾，抬着头似乎在赏月。

黎君鸾拢了拢披风，提步走去。树影摇曳，花千洛稍稍偏头，先闻到了一股酒香。他将头往后仰了仰，双手环臂，没什么骨头地倚在木柱旁。

黎君鸾的脚步很轻，衣摆的云纹漾在月光下，停在他身侧。她将酒坛扔入他怀中，声音像掺了夜里的月色，有些空渺清冷：“怎么走这么远赏月？”

花千洛揭开酒坛，醇厚的酒香和着月色漫开，他尝了一口，忍不住喟叹一声，道：“那边有些热闹。”其实是太过热闹了。

“不习惯？”黎君鸾的目光在他腰间的长萧上停了一瞬。花千洛很快察觉到了，一面灌了口酒，一面抽出长萧递给她。

玉色的长萧在月光下映得透彻，泛起温和的光来，黎君鸾伸手接过，黛眉微挑。

花千洛笑道：“前段时间捣鼓的，一直没用过。趁着今夜月色正好，不若涟涟来上一曲？”

这人一旦说这些话时，眉梢眼间都带着些许浪荡的意味，那双眼似盛了一湾星河。

黎君鸾将长萧在手中转了转，抬手凑在唇边，轻轻试了几个音，音色柔和。花千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长萧抵在唇边顿了顿，黎君鸾自记忆里翻出些许回忆来，合着皎洁月色奏起一曲来。

亭内隐约闻得，众人逐渐噤声，听着那细腻柔和的萧声。言濬凑在唇边的酒杯一顿，微垂下眼睫来；洝无笑声一停，听着那熟悉的萧声竟收起了那副笑脸，显得有些许沉默来。除了言濬与洝无，众人都没听过这首曲子，青烟听了许久，凑上前低声去问洝无，洝无微微一愣，朝她眨了眨眼，玩笑道：“这首曲子呀？”

月白风清，星点稀疏，银辉流华，月白衣衫与青丝被风扬起，花千洛微眯着眼，轻声道：“你是天界的人吧。”

在枝叶簇簇声、绵长箫声中，洝无饮了杯酒，道：“叫《华胥》。”

尘世浮光，掠影无趣。

此间风景，待照何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