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的清水肃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显老了许多。不论是眼角的皱纹还是已经开始勉强才能挺直的嵴背，好多东西，真的随着时间都开始变得消磨起来。

想想自己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应该还正值壮年，现在竟然要在不少人的面前表现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他不想这样继续照着镜子，这种事情只有女人会在意。

但是自己坐在了它的面前，就像是摄住了魂，挪不动了步子，发不出了声音。

想要大喊几声，又只能这样坐着。坐到有人叫他。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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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肃转身，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还显得青涩，穿着合身的和服开始有点胆怯，急忙走进清水肃，快速的转了圈说:"怎么样？"

清水肃抿着点点头，整理好她的鬓角询问道：“就这身了？”

女孩轻盈的跳过自己，站在镜子面前左右看了看之后才抬头肯定着说：“就这身吧。”

清水肃微笑了，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看向身边的服务人员说道：“就这身。”

然而这次没有任何的回复，明明自己的眼睛已经跟他对上，但是自己竟然没有得到半点回复。看着自己的双眼时略显愚笨的，让清水肃恍然。

“实在抱歉！我们的问题。”

终于，一个女人从身后踏着小鞋走来，整个地板回荡起一种烦躁的声音。

“下去吧。”

女人是看着自己的服务员说的，他只能茫然的点点头之后再次躬身离开。

这个穿着和服的女人笑着接起了清水肃刚刚落下的话说：“就这身吗？我这就给您包好。”

清水肃还是看着什么地方，双眼之见的聚焦变得疏远。

“父亲？父亲？”

自己的女儿还在手边，拽着他的袖子轻轻的摇晃起来，像是到了小时候，站在无人熟知的小巷，他也这样被自己的女儿攥着。

“好了，该走了。”

清水肃的声音变得冰冷，一瞬间的事情，他再次回头看着这家店里的东西，想找到点什么。但是已经消失的没有痕迹。

“好好让我看看。”

清水肃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女儿说：“这已经好久没有见了。”

女儿拿走清水肃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说：“好了，都已经看了将近一天了。父亲对我的心意我也已经感受到了。”

清水肃轻轻的叹气说道：“看来女儿也有自己的意见了。”

“当然啊。”女儿又轻轻靠住自己小声说道，“毕竟我是清水肃先生的女儿啊。”

清水肃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窗外的黄沙已经尘土，很多话反而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他只能看向司机下达命令。

“送小姐先回宅邸，之后去司令部。”

司令接到命令的下一秒就已经点头了。不像刚刚的男人，正在发呆，茫然的看着自己....

“父亲还是尽早回来的好。”女儿站在车窗外说，“至少今晚是这样。”

清水肃点点头，看着她神秘的表情，应该知道有着怎样的惊喜。

“那我就期待期待自己女儿的手艺？”

“你都已经知道了？！”

“骗得过我吗？”

清水肃最后看着车窗里依旧站在门口的女儿，嘴角的笑容很难一时间消解下去。

司令部，黄沙根本没有办法去抵挡，在这样的季节里，能够刮出这样的妖风以及扬起这样的尘土。使整个北平城都蒙上了一阵诡异感。站在巨大的司令部前更是如此。

“清水司令。”

站在台阶上人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最多就是抓住了一点他的形态。清水肃尽力在对方的声音里能够找到一点踪迹。

“平川木阁下远道而来，看来是有什么要事了。”

果然，走进之后，平川木下树宽大的上身以及宽厚的声音就已经是最清晰的分辨了。

“这次专门前来找你，也算是续续咱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了！”

平川木激动的搂住清水肃的肩膀，仅管两个人的身上已经蒙上的黄沙，现在更是在远处看是融为了一体。

“到屋子里说吧。”

清水肃知道进屋才彻底看清了平川木下树的全貌，果然跟起以前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脸上却尤为凸显的多了几处狰狞。

“这.....”

平川木打断清水肃的问话自己解释道：“炮弹，索性只是弹片划伤了，并没有炸出什么问题。”

清水肃无奈的笑笑说：“在你面前仿佛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大事。”

平川木拉他做到桌前，坐下后两个人的眼中的热情都更加的明显。

“没想到你还能在这里！”平川木下树感叹道，“好啊，要的就是这份清闲。”

清水肃打趣道：“这还是平时的平川木将军吗？我可是多多少少都能听到战区里带来你的消息呢。”

平川木叹气道：“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要打的这样久远。而且给了我唯一一个感觉就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清水肃皱眉道：“开始？”

平川木点头继续说道：“仅管战势上一直占着上风，上面也在说着势如破竹。”

随后他声音压低，在偌大的会议室，用着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但是想要做到真正的胜利还是很难的。一旦战线拉开.....清水，你知道，咱们国家还是太小了。”

清水肃看着平川木的脸，战火好像不仅让他的脸发生了改变，他的这颗心也开始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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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所谓的激进派不是吗？”他继续说道，“仅管一直做着以少胜多的事情，但少的还是少的。”

他的叹气在清水肃看来就是一次沉重的败退。这次的胜利根本没有得到情况上的好转。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战争还在继续。”平川木看着窗外的黄沙小声的说道，“但是三个月几乎一眨眼就要过完了。”

平川木再次开口道：“之后一定有人说很多的漂亮话，想要让你真正同意的只有一点，就是开启第二战线。情况不好的话，我相信我的感受你也能够很快感受到。”

直到下午，清水肃都忘了后面聊了点其他的什么，就是附和着笑笑说说自己能够想到的家乡事。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站在台阶下的平川木下树依旧是看不见他的脸的。黄沙依旧在挂着。

“还是等到能够回到你家的时候，再来继续谈谈吧。”

这是最后平川木留下的话，很符合他的性格，最后就是一阵汽笛声。

“清水司令。”

清水肃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土左贤二。

“听说小姐来了。”

清水肃点点头，果然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瞒住任何一个人。

“怎么了？”

土左贤二抿嘴，不知道怎么开口，站在这里活像一个被人缝住了嘴巴极力想要挣脱的胖子。

清水肃不想留下太多时间，但是土左贤二的嘴还是动了起来。

“大东亚共荣圈的准则是必须每个人都要遵守的吗？”

清水肃转身，这次看向土左贤二，就几乎让他整个都瘫软。

“当然。”

清水肃收回自己的眼神，清幽幽的说道：“你问这些....是想做什么？”

土左贤二急忙改口道：“不！没有，我只是确认一下！对，司令，有一份电报。”

清水肃接过他手中的电报看了起来。

“准备迎接。”

土左贤二点点头之后看着已经走进司令部内的清水肃，想说的其他话就不得不吞在嘴里了。

下午，不等到天暗下来的时候，车已经一排排的停在了司令部门口。

“左近平步将军！”

左近平步看着站在门口的清水肃，只是微微的点头算是一种回答。

“进来讲吧。”

清水肃做出邀请，随后跟在其身后的大大小小的准将还有将近十几位。

“如今，西南的局势已经打开了。”左近平步直接敞开了说道，“为了尽快达到目标计划在北平进行开展行动也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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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说给了不是清水肃，而是在给自己的属下做着动员大会。

“在北平，还有很多的战略资源没有被利用。这里过于生活化，很难做到就是战争的补给问题。”

清水肃继续听着，他在旁边，没有看着站起的左近平步，仅仅是用自己的耳朵听着。

“但是战线只要一拉开我们就有能力去进行所谓的补给问题，这里不论是离着我们的国家还是我们的军事基地都算不上远。互相成为犄角能够为敌人做出最精准的打击。甚至让其防不胜防。”

他的讲话赢得了反向，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开始鼓掌表示认同，而最近一处的清水肃仅仅只是听着。

“清水司令你觉着呢？”

这次，他才看向了清水肃。清水肃只能起身，直起腰来，看上去与这个正值壮年的将军还有着相持的力气。

“这种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当然，所以我想听听清水司令的意见。”

清水肃点点头，看着坐在桌前的年轻人们，他的脸上只能反衬出热情，根本看不见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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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进行西南角，也就是上海战争打响时，我们投入的兵力已经是最大的极限。”清水肃没有太过于夸张的大叫，只是这样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说着，“我们满怀信心进行作战，得到了什么？敌人的抵抗让我们不得不去增派支援。”

左近平步已经听出了清水肃话里的意思，开始想要打断他的讲话，但是清水肃的嘴已经停不下来。

“更多的支援，就代表着更大的预支。我们当然可以以北平为据点进行第二战场，但是其中的人力，物力，兵力。调度问题我们根本不要指望帝国能够再对我进行帮助。难道各位想要一将一卒进行所谓的突袭吗？”

他们脸上终于不再挂着最开始、最简单的那种阳光满面。眼神里开始不断的闪躲。

“我虽然只参与了一次突袭，就是，对于北平城的侵略战。在其中突袭起到的作用想当明显，然而我要说的不止这个。”

清水肃这次是看向了左近平步，看的很直接，就是对视。

“他们这次，就算是全部人死了，都不愿意放弃自己脚下的任何一块土地。”

夜晚很快就要到来，很多事情并没有结束。

但是清水肃累了，至少他的心是累的。果然，不论是从镜子里还是自己感觉到的。都已经能够明显的得知自己的衰老。

“阁下，更愿意将这里当作自己的温柔乡吗？”

左近平步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清水肃勾起了嘴角说：“故土带给人的温柔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代替。平步君，难道不想自己家乡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吗？”

左近平步轻哼道：“现在的硝烟即将来到这里，战火的灼烧根本没有办法让我这种人去想想家乡是什么样子。”

果然，有些时候，还需要一些漂亮话才行。

清水肃笑着转身说道：“待在北平城的这几天还请平步君不要松懈。这里的依旧不太平。”

“不太平？”

“敌人的地下组织还没有根除。”

左近平步也笑出了声，看着清水肃说道：“如果是我，我根本不可能让他继续存在。”

清水肃点点头回道：“当然，毕竟现在你来了。他们说不定愿意破釜沉舟。”

左近平步没有在说什么，车已经停在了门口，无法让交谈进行下去。

“明天见，平步君。”

左近平步这次看着清水肃的脸，深深的点了点头。

宅邸，清水肃已经走了进来。

“老爷。”

女佣小步走了过来，鞠躬说道：“小姐说什么都不让我们插手。”

清水肃点头笑笑道：“就让她一个人做吧。”

直到上了餐桌，清水肃才看出这些菜都是家乡才能吃到的。

“这几个月，没做什么，就是向母亲讨教做饭手艺了。”

清水肃轻轻的叹气说：“还真是为难美子了。”

女儿皱眉反抗道：“哪有？！我一般在家还是经常帮着母亲的。”

清水肃点点头，看着自己坐在自己对面的孩子，说实话，现在已经可以跟他坐着对视了。

“晴子。如果让你继续待在这里可以吗？”

清水晴子这次没有立刻回答，看着满桌的菜肴，放下自己的快子轻轻的回答道：“当然可以。”

清水肃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胆怯，那种声音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心脏根本拔不出来的痛。

“在这里，依旧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

她看向窗外，怎么会呢。家乡如今应该已经有着花开了。

“当然，这次过来，晴子就没有打算再走了。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美子．．．．”

清水晴子急忙安慰道：“父亲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基本上不用做什么事情。她专门嘱咐我，不要让你因为家中的她而担心。”

清水肃笑着说：“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一个人未免也显得寂寞了。”

清水晴子这次主动握住了父亲的手，仅管感受到了粗糙，但是依旧温暖。

“父亲放心，等到彻底安定下来，我们也就可以回去了。或者．．．．让母亲过来。”

清水肃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大东亚共荣圈．．．．既然是共荣的，那么就是意味着不论是什么人都可以在这里生活对吗？”

清水肃不好点头，只能含湖的说道：“理论上，是这样了。”

“那，我们当然可以在这里生活啊！”清水晴子的笑再夜晚的灯光下依旧天真，“在这里，仍然可以有我们自己的家不是吗？”

清水肃没有回答，仅仅只是笑着看着她。

“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去一起买点东西，现在我也会做饭了，到时候也可以出去学着去买菜．．．．”

清水肃看着自己的女儿突然说道：“晴子，有没有想过结婚？”

她勐然停顿住，一瞬间，连声音都消失了。

“这．．．．”

明明自己知道的事情却还要提出来，清水肃就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在这里成家，可以吗？”

她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安静，抿嘴，两只手开始打转。头低的很低，根本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当然，这些．．．．我也已经想过了。”

清水肃欣慰的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急忙说道：“吃吧，不然就要凉了。”

动起快子，就不会有突然的无声。

两人吃饭的声音都不大，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就算是一种温暖了。

“父亲，这里会发生战争吗？”

清水肃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了。

“他们．不是已经归属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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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肃点点头回答道：“当然，不会发生了。”

深夜。但看着已经挂在空中的月亮仿佛感觉周身的一切都停止了一般。但是心跳却告诉着自己，时间却依旧还在走着。

清水肃看着月亮，之后再看着自己所谓的宅邸。黄沙消失的时候，这座城反而显得如此干净。

明日，依旧要进行着对话。他想起一些事情，更是一些人的时候，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变得僵硬起来。

仿佛一切都不如自己所愿，但是自己又不得不去前行。驮着更重的负担，在这样寂静的夜晚。

“华子生．．．．”

不知为什么，突然从自己的空中吐出他的名字。停止一般的感觉一下子就被打碎。心跳开始疯狂的反应起来。他想起了这个年轻人的眼睛，更是看见了更多听不懂他语言的中国人的眼睛。明明根本不一样，但是又不尽相同。

他知道，对于华子生的死是必定的结局。但是又不得不说，现在的他或许是自己的唯一力量。

月亮在空中变得明朗起来，明日，还要进行几次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