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树白云飞不起。”，月皎见满树的梨花如盖，楚飞白藏身其中，他的名字与高廉的这句词倒是有些相映成趣。

白云飞不起，飞白。楚飞白将月皎念的词低声重复了一遍，又抬眼见这如云的梨花，即刻心领神会。

“高处的风景好。”，楚飞白手一撑在树枝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自己手下的树枝，“上来看看？”

月皎也不推辞，她确实是有点想上去看看，犹记得与楚飞白初遇那回，她就是在树上下不来被他瞧了笑话，现在她的轻功远在他之上。

上个树，轻而易举之事。

足尖一点，月皎飞身而上，在楚飞白身旁施施然坐下，梨花的清香瞬间将她包裹住，月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香气，恍如隔世。

好似再一睁眼，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芙清公主，与皇姐一起读诗，八个皇兄都护着她这个妹妹。

还有将她当做眼珠子般疼爱的父皇，会用他那青茬的下巴摩挲她的小脸，将她逗得咯咯笑，而母后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月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睛再睁开时变得幽深。

楚飞白望了她一眼，慵懒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香气里，“宋月皎，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月皎心里一跳，转头与楚飞白四目相望。

久得楚飞白都觉得月皎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月皎却开口了，以他从未听过的口吻，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楚飞白，我要是说我是云羽国的芙清公主，你信吗？”，月皎盯着楚飞白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神情。

楚飞白神色愕然，一双丹凤眼往上吊着，眼尾被拉长，鼻翼微张。

“楚飞白，我活过一回，也死过一回了。”，月皎叹息道。

“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前世国破家亡，悲惨一生，竟然只是因为司命府的小仙使争抢一枚仙果，不小心移动了我的命格导致的……”，而且那个仙使司月还突然消失了。

“司命仙君说还我一个好命格，于是我成了宋月皎。”，月皎嘴角唯扬，这个好命格倒是真的，护国王夫妇和大哥二哥都很宠爱她。

这十一年来，她确实也过得十分顺遂。

“前世今生？”，楚飞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以为月皎是在扯胡话跟自己说笑。

他也曾在野史上读过某位奇人异士就是圣人转生而来，一岁既能诵背前世名人大家的箴言。

而月皎确实也十分早慧，且不说她两岁半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武术奇才”名头，就单单说她三岁被卢院首收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医术被卢院首盛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事，就能瞧出些不同凡响来。

原来她已经活过一世了。

怪不得。

云羽国的芙清公主？他读云羽国史书的时候，对这位亡国公主略有耳闻，知道她忍辱负重，最后与大辽国君同归于尽一事。

他的皇姑姑在大辽国君死后不久，得知大秦与大漠联盟后，便也一杯毒酒结果了自己。

难怪她从未学过舞，却能一舞惊鸿，这是因为芙清公主在十五岁时便有了“一舞倾人城，再舞倾人国”的美名。

难怪她在篝火晚宴上会有那般悲痛绝望的神情。

难怪她才十一岁，就让他魂牵梦萦。

原来，她已经活了两世了。

楚飞白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清楚的知道芙清公主的悲剧命运，却不知道她在其中受了多少苦痛和委屈。

堂堂一位公主，却在亡国后被杀父仇人豢养在后宫，沦为最下贱的舞姬，后来又一步步成为宠妃，一步步将故国的那些叛逆贼子斩尽，最后又一杯毒酒与仇人同归于尽。

忍辱负重十二载，他记得他在听董翰林说起芙清公主的事迹时，还十分激赏她的胆量与定力，可比同勾践！

“是的，前世今生。”，月皎平静地点点头，她不奢望楚飞白能够相信自己，只是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太久太久了。

皇家狩猎时和楚玉提了一嘴，但明显她没有当真，一个玩笑便也过去了。

楚飞白会怎样呢？

嗤笑她说胡话？

抑或是相信了她说的这些比胡话更像胡话的话。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你受苦了。”，楚飞白眼眸深沉，如深潭一般，月皎望进去只瞧见了自己的脸。

她万万没想到楚飞白会说这句话。

受苦了。

芙清确实是受苦了。

那些委屈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从月皎的眼角倾泻，两行清泪汩汩而下。

楚飞白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抹去她的泪，却怎么也抹不完。

心一抽一抽的疼，月皎，也是芙清。

是怎么熬过那一个个黑暗无光的日子的啊，她是怎么在国破家亡后委身于杀父仇人？

以身饲虎最后与虎同死。

楚飞白忽然觉得自己面临的那些艰难的抉择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了，他完完全全地享受了一个皇子的待遇，那么他必然也要承担皇子的责任与重担。

误会也好，舍弃也罢。

做了十七年逍遥快活地皇子，现在他也要不可避免地走上那条路了。

阳光从梨花的花瓣间滑落到月皎的脸上，泪珠一颗接一颗串成的小溪流泛着粼粼波光，楚飞白见手指怎么也抹不完，干脆凑上前，吻去她的泪。

当温热的唇贴上脸的时候，月皎身子一颤，手脚发麻。

楚飞白的吻星星点点地落在月皎的脸上，将她的泪与委屈一同吻去，月皎感觉胸腔里被封藏已久的东西重又跳动，像一头冲破牢笼的野兽。

这一刻，月皎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与心悦的男子亲密是何等的带着颤抖的美妙。

心悦？

是的，心悦。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这个词了。

为什么不呢？

眼前的少年如同阳光一般投射到她阴暗的人生中。

他是第一个对自己说受苦了的人。

不是一个亡国公主理所应当的复仇。

受苦了，芙清。

月皎闭上了眼睛，鼻息见是楚飞白身上混合着梨花清香的气息，两人的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

泪已经止住了，吻却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题外话】：发糖了！！

今天来了新义工，大理又下了冷雨，膝盖都要冻僵了……

又新认识了一位八几年的姐姐，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