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大教堂的路是有一个小小的缓坡的，这就造成了前往教堂的人下意识的做出低头的姿势，看上去像虔诚的朝圣者一般的动作。

大教堂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习惯了光明的眼睛只能看见里面漆黑的一片。

“快闪开！”平帆高喊着把迪亚娜扑倒在地，死死地按着她的头不让她抬起来。

无数闪电球从黑暗中飘了出来，如果不是平帆提醒及时，此时应该有不少人已经中招了。

教堂里一大片长着奇怪长角的污染怪正在往外涌来，刚刚的闪电球只能算是它们的见面礼。

危险之所以能带来恐惧感，是在于其不可知性，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才会让人对危险充满恐惧，说白了这种恐惧更多地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对于不可控因素的畏惧。担当危险的根源摆在眼前的时候，恐惧感就没有那么严重了，这个时候矛盾已经转移到如何排除危险上面来了。

平帆这边的队员们只是一开始被那些铺天盖地的闪电球吓傻了，当看见满屏的污染怪之后，自然而然的张弓射箭，开始了和怪物们的对战。

手下的小弟多了还要老大出手去干收拾小怪的活吗？

这里的什么污染怪啦、黑暗魔啦、幽魂啦统统交给小弟们去收拾，平帆这个老大背起手在这个处处给人压迫感的大教堂里闲庭信步。一会儿看看那些描绘着天使与恶魔战斗的浮雕，一会儿抬头研究顶棚上那一幅幅神救世人的穹顶画。

第一幅图画的是上帝创造的天地日月、创造了山川河流、创造了天使仆从、创造了草木虫鱼、创造了飞禽走兽也创造了人类，一副创世乐园的图景；

紧接着的第二幅图讲述了人类在乐园里生活滋生出各种**，这种种**慢慢沉积在低下的地方，成为了哺育恶魔的营养；

再往前走是人类被恶魔诱惑，背叛了天使，背叛了神的旨意。画面上方的神一副怜悯的神色，就像是看着不听话的孩子往深渊里走去，却无力挽回，她袖子里的右手仿佛要伸出，要阻拦，却最终没有伸出去；

接着的组图，讲的是，人类被恶魔诱惑之后的种种狂背的行为，以及自我毁灭的图景；

之后就是无尽的地狱，人类世界也变成了新的炼狱，无数的恶魔变着花样在折磨着人类；

很快，创造世界的神不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再受这样的折磨，拍下类正义的天使拯救世人，那图画中央的天使一双羽翼展开，把弱小的人类庇护在羽翼之下，左手高举，光明从她的手掌中流出，把人世间重新照亮，右手握着利剑，剑尖深深地插入一个长着尖角的恶魔胸膛；

迷途的人类重新跪拜在圣光脚下，接受神的考验。

“看到了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飘入平帆的耳朵。

他看了看身边的迪亚娜，发现对方眼里的惊惧之后，确定这次不是只有自己听得到这个声音。

“你指的是什么？”

下令骷髅们继续清场，这个教堂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有骨灰才是他们需要防范的boss，其他杂兵留着只会碍事。

“我是问你看到了什么？”

“这些画吗？”平帆指了指头顶。

“包括这些！”

“伪善！”

当这两个字出口之后，最差异的当属迪亚娜了。她发现自己的伙伴抬头之后，也顺着平帆看的方向看去，看到这一幅幅图画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受到一次洗礼，对神的信仰又得到了一次净化。而自己的伙伴居然用到了“伪善”这两个字！究竟“伪善”说的是谁呢？

“说一说吧！”

“有必要吗？”平帆顿了顿，觉得不说下去气氛有些尴尬，“先不说创世这一副的真实性，先说堕落吧：既然深爱着世人。为什么在看到人类开始堕落的时候不加劝阻？退一步说，劝阻无效，为什么不在走向深渊的时候伸出援手？再退一步，为什么在刚开始进深渊里受折磨的时候不救援，非要等人类所剩无几的时候才插手？而且从这幅画里看出来，救援人类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恩！还有吗？”

“有！这里的每一幅画都想体现天使是纯洁的，是正义的。如果他们没有一丝邪念，又如何能想象到这种种折磨人的法子呢？”平帆仔细的看着那一幅幅人类受折磨的图画，其中的残酷让平帆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简直比小时候姥姥讲的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他不敢相信这是纯粹靠想想就能创造出来的画面。尤其是对那一个个受难的人表情、眼神的刻画，简直是画龙点睛。

细看下来，这些恐惧、痛苦、绝望的表情很值得欣赏，让人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和喜悦感。绘制这些画作的一定是一个大师，他的画技已经达到了刻画灵魂的层面上了。这些人类的眼神很容易把平帆带入进去，带入到一个伤害施加者的角色中去，而且是带着愉悦的心情在伤害眼前这些人。

平帆久久凝视，感觉这幅画里受难的人每一个都困着一个被折磨的灵魂。

“画这些画的人就是恶魔！”

“是人类画的！”

“能做出这些事的人，已经是恶魔了！而且还能如此享受的做这些事的人，绝对是恶魔中的恶魔！”

“有点意思了！继续说下去！”

“这些画里用了人类作材料吧？”

“不容易！如果我还有手掌的话，我真想为你鼓掌！”

“终于肯现身了吗？骨灰大人！”平帆冷静的念出这个名字。

随着平帆的话，一具绿色的骷髅从祭台后面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优雅的步态，一看就知道曾经受过非常良好的礼仪教育。

放着周围一大群已经清理完教堂大厅的敌人不管，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一排长椅上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做默祷状。

许久，骨灰开口道：“后面沉睡着的，是我的兄弟们。我希望你们不要打扰他们的安眠。”

平帆看了看祭台后面帷幔遮挡着的那一排排石棺，果断的放弃了现在踢翻棺盖的想法：“我只能答应你这次不会。”

“我欣赏你的坦诚！”

被一副骷髅深情地凝视，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而且是一副泛着绿光的敌对的骷髅。

还好，这种凝视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钟，骨灰高高扬起头，看着穹顶上那一幅幅画卷，说道：“你认识我这个教堂里怪物的头目，已经很不容易了。世人谁还会记得曾经教廷坐下最忠诚的军团长阿尔索耐尔呢？”

这时说话的骨灰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爷爷，但是平帆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悄悄地向众人打手势，让众人退后，退出大教堂。

在进来之前，平帆问过迪亚娜他们，霜冻新星的攻击范围，得到的答案是——释放者实力越强范围越大。

骨灰有多强，他想也能想到，安全起见，还是把人都打发出去为妙。

很快，教堂里就剩下平帆和他的骷髅们倾听骨灰的回忆了。

“你只看了匆匆一眼，就看到了这些画的问题。而我却是在看了这些画三百年之后，才感觉到画中的虚伪。”

“你既然是教廷的军团长，信仰这方面应该不会出问题。自然不会像我这样想了。”

骨灰没有顺着平帆给的台阶下，“这些图画是教宗大人亲手绘制的。传说教宗大人每次绘画之前都要在密室里闭关一阵子。”

“哦！看来绘画的材料里人血是必不可少的了。”

“你真的适合当恶魔！只有心中充满黑暗的人，才能理解另一个黑暗的人的想法，才能看透他的行为。”

平帆没有吭声，这一刻，他对自己产生了动摇——难道我的心里真的潜伏着一个恶魔吗？为什么我在看那一幅幅受难的图景的时候，感觉到很享受呢？我能感觉到那些被困在图画中的灵魂痛苦的哀嚎，当初受到的虐待和漫长的时间早已经把他们折磨疯掉了，而我看到这些不堪的灵魂却感到十分兴奋？……

“你真是恶魔！骨灰大人！”混乱与动摇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不信仰天使的平帆并不是没有信仰，相信自己本身就是一种信仰，“刚才的话差点把我带入魔道！无论你的灵魂曾经是如何高贵，现在的你已经彻底接受了恶魔的身份——你已经成了恶魔了！”

平帆进一步说道：“这些灵魂的主人，有不少是你亲自送进密室的吧？”

“是的！”骨灰回答的没有一点停顿：“其中，还有我的妻子和孩子！”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平帆敏锐的发现，骨灰在成为恶魔之后，仍然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

人就是这样，当你不断地告诉他“你是个好人！”的时候，大部分人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有些人却会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骨灰就是这样，所以，平帆用“恶魔”这个词来刺激他，扰乱他的心性。

人们往往喜欢对于自己的弱点进行攻击，好像自己的弱点就是敌人的弱点一样。而且在很多时候这是在不自觉地情况下发生的。这就和偷东西的人看谁都像小偷一样。

刚才骨灰用这种方法拷问平帆的灵魂，现在换平帆原样奉还了。

“你的妻子是哪一副？你的孩子呢？我猜是这一副吧！”平帆指着一个求助的看着画面外的小女孩说道。

“过犹不及！你很聪明！你差一点就成功了！”骨灰的灵魂波动重新恢复了平静，“那个就是我的小女儿！”他看向那幅图画中的女孩，感觉有些温柔，“当初我以为 她们不敬天使，我把他们亲手送进了审判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