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太后的神色多了几许疲惫，面带倦容，锦秀心中不禁暗思，太后一定是因为那番对话，有了负担。面上却仍然笑着，和林贵妃一起走下去：“太后凤体违和，这会子可好些了？”

太后没有看林贵妃，而是看了一眼锦秀：“还好，这样的大事，本宫自然是要来的。免得宫里再招进几个看不出来的狐媚子，可就不好了。”

锦秀听出了太后话里的意思，也不在意，仍旧笑着岔开话题道：“太后快请坐下，皇上刚才还念叨着您呢。”一面又召唤秋枫：“快将那个大狼皮褥子拿来，好生铺在那里。再将姜枣茶沏上来，要温温地啊。”

太后见如此，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又看了一眼锦秀，慢慢地来到位子上坐下。皓广站在旁边，太后问道：“已经看了几个了？”

“回太后的话，刚看了三个。这个姜姑娘，才貌俱佳，皇上已经留下了。”林贵妃满面笑意，亲自将茶奉给太后，笑着说。

太后略看了两眼姜小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道：“好了，继续吧。皇上也坐下。”

皓广仍旧回到原位上坐了。第四个女子已经站了出来，只听太监报道：“礼部员外郎钱方之女，年十七。”

正在这时，容儿忽然急匆匆地从门后过来，向锦秀附耳低言了几句，锦秀神色一变，起身向林贵妃道：“姐姐先在这里照应着，我去去就来。”

林贵妃点点头儿，锦秀和容儿匆匆出去，到了外面，只见两个小太监站在那里，锦秀问道：“苏贵人什么时候没的？”

“回淑妃娘娘，今天早上，宫女送早膳进去，就见已经没气了，还乱着要救，哪里中用了？所以赶快来回淑妃娘娘。”

“你们早就没发现吗？她这几日有什么异常没有？”锦秀皱紧眉头，问道。

“没有，和往常一样，只是前几日不知从哪里听说，说是大公主要被魏昭仪收养，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有些茶不思饭不想的，奴才们也严苛过众人，叫她们不得乱说。过后以为不过是小事，没想到今天早上，就看见苏贵人自尽了！”

锦秀面容严肃：“好了，本宫知道了，这些话，不必告诉皇上。你们先等在这里，现在皇上正忙着，等本宫回过皇上，再传唤你们。”

两个小太监连忙答应了一声，锦秀回过身来，回到殿中。只见几十个秀女，已经又站到了右边去了。锦秀回到自己座位上，看了看皓广，只见他没有注意这边，也就先放下不提。林贵妃从对面看了她一眼，锦秀略微点点头，林贵妃会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转眼，就只剩下十几个秀女了，皓广一一都不中意，只是碍于太后，不得已留下了三两个，都是相貌一般，看去倒是十分老实的。皓广一面检验，一面不时扫向锦秀，似乎让她放心。太后面色有些不悦，到了下一个，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十分瘦削，面容清秀，婷婷地出来行了个礼：“请皇上安。”

“海宁知府黎洪昌之女，年十八。”

黎小姐一出来，就显示出与众不同，只见她穿着一袭布裙，普通的料子，头上也只是一根银簪，别无装饰，这简单的衣着，在众位姹紫嫣红的秀女中，更是显得别具一格。

锦秀觉得十分眼熟，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却又看不出来，只见黎小姐袅袅行了个礼，从身段态度中，才看出来，是刚才进来之前，站在桃树下的那个女子。

锦秀因为有了印象，更加对她留心。暗暗道，从刚才不大合群的样子看，就不是个一般人物。想到这里，不觉向姜榕瞄了一眼：看来，要有人和她一决高下了。

黎小姐这身打扮显然也吸引了皓广的目光，向前探了探身，问道：“你怎么这身装扮？为何如此朴素？难道入宫之前没有准备吗？”

“奴婢家本寒微，送奴婢进京，已经是倾囊而出，实在没有余力再准备装扮，所以只好如此见驾。”声音清朗，十分悦耳。

“你就不怕有欺君之罪？”

“皇上旨意中，并未说要妆扮华丽，浓妆艳抹，奴婢并未欺君。”黎小姐微微抬起头来，直面着皓广的眼光，双目炯炯有神。

“哦？你倒是满伶牙俐齿的。就算不欺君，你就不想好好打扮一番，得到皇上的青睐？”太后也对她来了兴趣，插嘴问道。

“承恩不在貌，皇上一世英才，断不会以貌取人，所以，奴婢打扮不打扮，都无多大关系。”

“话是如此，若是因为外表简陋，使得皇上没有注意你，岂不是可惜了这次机会？更加可惜了你父母送你进京的艰难？亦或是，你根本不想得到圣宠？”太后一步紧一步地又问道。

“奴婢并非不想得到圣宠，只是刚才奴婢说过了，皇上不会以貌取人，一定会看到每个人的真实，若是皇上只因为外表简单而弃之不顾，那如此君王，奴婢也没什么好留恋的。”黎小姐抬起头来，丝毫没有惧色，不卑不亢，缓缓地道。

在场的众女子，无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唯恐有一点不对的地方。像这个女子这么大胆的人，还实属少见。因此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有些惊骇，就是那些坐着的妃嫔，也投来了惊骇的目光。

太后神色有些微愠：“你竟敢如此评价皇上？皇上也是你说得的？”

黎小姐更是朗声应道：“自古明君都能听进劝谏，真言逆耳，皇上海纳百川，难道这两句真实的话也容不下吗？况且奴婢的话，也是称颂皇上，太后如此生气，难道皇上真像奴婢所说的一般，以貌取人，被说中了真病吗？”

这位黎小姐咄咄逼人，太后也一愣，旋即有些恼怒，还没等说什么，皓广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已经抢在太后面前说：“你说的有道理，朕自然不是那等昏君。不过，”说着，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她：“朕看你也是个直白的人，自然也就不像对普通女子一般对你，直话直说，你虽然是奉命进京选秀的，心里可愿意入宫？若是不愿，朕这就下旨，放你回家。”

这问题问的直指人心。殿中一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注视过来，想看她如何回答。黎小姐却一点也不惊慌，缓缓地说：“古语言，郎有情妾有意，此事不决定于奴婢，若皇上能看中奴婢，奴婢自然遵命，若皇上不喜欢奴婢，就请放奴婢归家。”

皓广紧着追问道：“如何不决定于你？你若是不喜欢朕，朕自然也不会强求。”

黎小姐继续应着：“女子一生，唯有以好夫君为天，若是能够遇到一个有心的夫君，自然能够琴瑟和鸣，终老一生，若是遇到一个两不心仪的人，日后也是心伤。女子本不可自己选择夫君，日后纵然是嫁人，也是从未谋面，不知如何，不如现在若是能够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奴婢也以心相许，反而能够有一份幸福。”

皓广听见这番从没有听过的话语，不觉十分新奇：“你觉得朕会不会喜欢你？”

“这全凭皇上的心了。”黎小姐说了这几个字，就不再开口。

皓广端详了她一下，显然是十分感兴趣：“朕要是留下你呢？”

“奴婢谢恩。”黎小姐立刻接口道。

皓广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不觉哑然失笑道：“朕不过是问你一句，你倒接的这样快。难道你也是一心想进宫？”

“天子无戏言，奴婢自然得答应，不敢不应。”

皓广笑了一笑：“好，就算朕留下你了。不过，面对你这样不一般的女子，朕还是有一句话要问：你到底可愿意？”

黎小姐抬起头来，语气变得有些柔和：“皇上一世英主，奴婢敬仰。”

皓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赐玉牌。”

首领太监立刻送来玉牌，黎小姐从容接过，刚要站到左边去，皓广忽然又发话了：“黎氏封为淑容。”

此言一出，更是石破天惊。留下的几个秀女中，最高也就是封为良人、彩女，何况是黎小姐这么一个出身不高的女子，只是因为几句话被皓广看中？现在皓广连名字也不知道。此时皓广也想了起来似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黎珍。”

皓广点点头：“黎珍。好。下去吧。”

黎珍在众人的注视目光中来到左边，面对着人群轻轻的嗡嗡声，她浑不在意似得，平静地站在那里。

锦秀也望她那里看了一眼，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锦秀觉得黎珍的眼光紧紧盯着额自己，她清了一下嗓子，略略扭过头去。

皓广显然对剩下的几个秀女都失去了兴趣，只是象征性地看了几眼，就都赐了金花。这几个秀女也的确普通，自己想必也没抱什么希望，接过金花，就站到了右边。

所有秀女都看完了，一共是留下来六个，除了黎珍和姜榕，剩下的几个相貌也还出众，只是气质一般，皓广将众人一一分派了寝宫，姜榕和其它三人住在一起，黎珍和另一个孙彩女住在一起，更加凸出了黎珍的地位非同一般。走出去的时候，一众妃嫔都投来嫉妒的目光，黎珍面色如常，慢慢地离开了此处。

待到秀女散去，锦秀和林贵妃对视一眼，起身说道：“回皇上，太后，刚才冷宫中人来回报，说是废贵人苏氏，今天早上在宫中自尽了！”（未完待续）